第19章 018/自行車
被江白榆拉到身後時,陸瓒還在茫然狀态。
他擡眸看着身前的人。
那個時候正是傍晚,橙紅色的光穿過綠化帶的灌木和樹葉,在江白榆白色的校服上染了一片片影子。
他怎麽會在這?
他不是走了嗎?
陸瓒心裏升起兩個小問號。
“你又是誰?草了,蘇硯從哪認識這麽些莫名其妙的人?”
在陸瓒出神的時候,他重新聽見了方一鳴的聲音。
方一鳴的聲音比剛才又高了一個度,顯然,他對于眼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江白榆很是意外。
他還想再說什麽,但很快,他像是看見了什麽人,臉色一變,語氣略微有點崩潰:
“蘇硯,你給我滾過來解釋一下!”
聽見這話,陸瓒愣了一下,回頭時,果然看見了後面站着的蘇硯。
他剛來這班級沒多久,對蘇硯的記憶點也不深,只記得是一個很安靜存在感也不強的卷王學霸。
此時的蘇硯完全契合了他的印象,他似乎有些局促地站在那裏,看起來有些內斂,個子高,人也瘦,過長的頭發和一副黑框眼鏡擋住了眼睛,露出的下半張臉蒼白瘦削,是清秀安靜的長相。
聽見方一鳴叫他,他這才上前,開口時仿佛積攢了很大的勇氣:
“沒什麽好解釋的,這是我們班同學。他們知道我被你欺負的事了,麻煩你以後別來找我,從我這裏搶的錢也請盡快還我,不然我會向老師說明我的遭遇,你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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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這話,江白榆微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蘇硯一眼。
方一鳴也瞪大了眼睛:
“你犯病了?你他娘哪根筋抽了,爺……”
“方一鳴同學!”
蘇硯打斷了他的話:
“請不要再用粗魯的語言辱罵我,請多一點教養,我應該得到應有的尊重。”
“我草……”
陸瓒原本以為,蘇硯這句強硬的回怼該會像澆在火上的油一樣,讓方一鳴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但讓他意外的是,方一鳴還真閉了嘴,且眼裏三分震驚三分迷茫一分疑惑,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自己在幹什麽。
那個時候,陸瓒突然覺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這件事好像怪透了,但在他想明白之前,江白榆先回頭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陸瓒乖乖點點頭,跟着他離開了案發現場。
一起離開的還有蘇硯,等走出幾步,蘇硯才停下腳步。
他看着陸瓒,真誠道謝:
“陸瓒,謝謝你為我出頭。”
“啊……其實我也沒做什麽。”
他一共就跟方一鳴說了幾句話,還差點搞砸,實在不懂這句“出頭”從何而來。
陸瓒有些心虛,他看看江白榆,又看看蘇硯,問了另一個問題:
“那個,你們怎麽會出現在哪裏啊?”
“哦,下午放學的時候,江同學找了我,告訴我被欺負了要勇敢反抗,還說你很關心我的事,你們兩個都想幫助……”
“啧,你?”
蘇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江白榆打斷了。
他挑眉看向蘇硯,像是想說什麽,但又被蘇硯堵了回去:
“難道不是嗎?”
蘇硯擡手推了推眼鏡,鏡片下是一雙略帶笑意的眸子。
看着蘇硯彎起的唇角,江白榆微微眯起眼。
二人對視片刻,在短暫的沉默後,江白榆敷衍地扔下一句“随便吧”。
他像是不想在這地方多逗留一秒,一手拎着陸瓒的書包提手,一手推上停放在路邊的自行車大步離開。
陸瓒被他提溜得一個踉跄,他還沒看懂發生了什麽,但卻聞到一點莫名其妙的火藥味。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蘇硯,就見蘇硯正沖他揮揮手,語氣很認真,卻又似乎帶了點散漫:
“謝謝你給我反抗的勇氣,陸瓒,你真的很熱心腸。”
“啊?”陸瓒覺得自己真是受不起這誇獎:
“我真沒幹什麽……哎呦,江白榆你拽我幹嘛,我自己走!
江白榆一直拉着他走出一段距離才松手,陸瓒把書包往上背了背,回頭看了眼校門口的方向,卻發現蘇硯已經不見了,一起消失的還有方一鳴和他那些朋友們。
陸瓒快把脖子扭斷了,他不斷朝後張望着,又伸手拽拽江白榆的衣角:
“江白榆,你說,咱們先走了,蘇硯一個人走得掉嗎?方一鳴不會再為難他吧?”
江白榆瞥了他一眼,像是有點無奈地抿抿唇,伸手托住他後腦把人掰了過來:
“不會。”
“嘶……不會就好,但我怎麽總感覺好像有哪兒怪怪的呢。啧算了。”
陸瓒想不通,也沒繼續為難自己,轉而小跑幾步到江白榆身前,面朝他倒着往後走,邊問:
“話說回來,怪不得我放學找不見蘇硯,原來是你去找他聊了,還問他有沒有被欺負?哎呀,我們小江同學冷冰冰的外殼下其實有一顆熱乎心髒,這樣多好,為什麽非要嘴硬呢。說讓我別多管閑事,最後還不是自己去了?”
“……”江白榆看着他,微微抿起唇,像是嘆了口氣:
“沒有。”
“不信。”
“愛信不信。”
見他這別扭樣子,陸瓒沒忍住笑了。
他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又說:
“江白榆。”
“?”
江白榆眉梢輕挑,算作回應。
陸瓒微微歪頭看着他:
“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好?我想應該有很多吧,畢竟你長得好看,成績又好,身邊人肯定都天天變着法誇你。不過,雖然你應該已經聽膩了,我還是想說,你真好,如果有人讓我寫出世界上最好的人的名單,那裏面肯定有你。”
聽見這話,江白榆下意識擡眸看了眼陸瓒,卻很快又挪開了目光。
那個時候,陸瓒身後是傍晚的霞光,橙紅色的光給他勾勒了一圈暖暖的輪廓,他逆光走在前面,光太耀眼,江白榆看不清他的笑。
他只是撇開視線,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微微用力握緊了自行車把,用力到骨節都有些泛白。
但陸瓒沒注意到這些,他雙手背在身後,大概是因為緊張,他不自覺扣緊了手指。
再開口時,他語氣帶了點遲疑:
“江白榆,你之前問我為什麽一定要跟你做朋友,其實我沒有說實話。”
聽他這樣說,江白榆給的回應是一聲淡淡的冷笑。
陸瓒頓時急了,忙着解釋:
“但也絕對不是因為妙姐給的任務!就算沒有她說,我也想往你身邊湊來着,我對咱倆友誼的真心天地為證日月為鑒!至于真正的理由……也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陸瓒觀察着江白榆的表情,但沒能從他臉上看到一丁點多餘的表情。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
果然,就猜是這樣。
陸瓒不死心又多問了一句:
“你是實驗小學畢業的吧,那你記不記得學校東門口有個小巷子?記不記得你以前在那裏管過閑事?”
江白榆望着另一個方向,看都沒看陸瓒一眼,只說:
“忘了。”
“嗐,就知道,但忘了也沒事。”
大概陸瓒終于覺得倒着走有點費勁,所以幾步跳到了江白榆身邊:
“我是那樁閑事的受益人,總之,從那之後,你江白榆的名字就已經列在我陸瓒的‘此生必打交道’名單裏了,跑也跑不掉,不理我我就煩死你。你今天中午說你讨厭,那正好,你讨厭,我煩人,咱倆天生一對,就該往一起湊。”
“……”江白榆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沒表态。
他只是在沉默片刻後,沉聲問:
“還有誰?”
“啊?”
陸瓒被他問懵了。
他屬于自己前一秒說過的鬼話轉頭就能忘的那種人,現在被反問這麽一句,一時還真沒反應過來江白榆是在說什麽。
江白榆也沒給他反應的時間,他抿抿唇:
“算了。”
說完,他停下腳步,長腿一跨上了自行車,作勢就要一騎絕塵而去。
還好陸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自行車後座,沒讓他跑。
他不可置信道:
“江白榆!你自行車哪變出來的?我才反應過來!你今早不是坐公交來的嗎??”
“你管?”
“不管就不管,你現在就要走了?!”
“不然?”
“你把我帶到半路,自己說走就走?你好殘忍!!”
“往前三百米就是公交車站。”
“我不管!”
說的不如做的,陸瓒耍賴往他後座一騎,不走了。
“下去。”
“不,除非你把我帶到三十五路車站。”
“……煩人精。”
江白榆低聲批評了一句,可還是對陸瓒妥協了,沒再多說什麽。
陸瓒見他這樣子,沒忍住偷偷笑了。
說實話,陸瓒其實是個很懂分寸的人,他很會捕捉相處時對方的情緒,如果對方真的覺得煩,他不可能再繼續往上湊。
現在他能耍無賴纏着江白榆,也不過是仗着江白榆只是嘴硬,經過連續幾天的試探,陸瓒能感覺到,這家夥不是真讨厭他,也不排斥他靠近。
車子緩緩向前行去,傍晚路過的風和橙色的光一起路過江白榆,又路過陸瓒的發絲和耳畔。
路邊有車掠過,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蟬鳴伴着風聲被帶到很遠很遠。
陸瓒的頭發被風撩起,有點癢。
他擡頭看着江白榆的後頸和肩膀,問:
“江白榆,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
“……”
江白榆沒理會他。
“算不算,算不算?算嗎?”
煩人精持續輸出。
“……”
“你不說話,就是不算了?”
“……”
即便看不見,陸瓒還是盯着江白榆的背影,試圖從中捕捉到一點反應。
後來,他聽見這家夥冷聲道:
“那你趁早下去。”
這話說得不好聽,但陸瓒卻咧嘴笑了。
“就不。”
說着,他伸手向前,想環住江白榆的腰,可手卻在即将碰到他的時候頓住。
遲疑幾秒,陸瓒還是收回了手,轉而抓住了江白榆兩側垂落的書包帶。
不是只有摟腰才能坐穩。
在北川傍晚的風中,陸瓒這樣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