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場春風
這就是,茯神和元薤白共同經歷了二人命運的前二十年,現在第一次見到對方的場景了。
雖然,對于元薤白來說。
他現在說的這些話,原本,也是他第一次在海洋峰睜眼蘇醒時就必須告訴對方的。
但是,這種映出現實,過分殘忍的實話,對他們各自的心理負擔還是挺大的。
因為,在月光下。
元薤白成年後臉上的這道鮮紅色疤痕實在太醒目,太刺眼了,這一點連他自己都完全明白。
哪怕,他早靠着高級淡水生命的自愈實現大腦的複活了。
他自己也決定從此以後接受這種事了。
但任憑誰看到他的第一眼。
都不可能不了解他遭受過什麽徹底毀掉他往後餘生的苦難和不幸。
他這張臉,就像是二十年前那場末日的一種見證。
雖然,每個人都好像忘記這片海面下過去發生過什麽。
但元薤白自己,就是一種時刻提醒着這段回憶已經被永久保存的證據。
可實際,除開這個疤,元薤白真正長大後原本該有的臉,又根本一點不令人遺憾。
相反,他的長相,氣質,是完全符合世上多數人對溫柔,寧靜和淡水生命最真實想象的。
茯神第一次看到這個人長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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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好像徹底明白了對方為什麽會擁有先前那種在夢裏讓人一眼忘不掉的眼神了。
因為,元薤白的眼睛,像是會說話。
他的喜悅,憂傷,對于現實的無奈和堅持都表達在了雙眼中,他從頭到腳也只讓人想到一個字,就是靜。
那雙也會笑,也會哭的眼睛總是無比的安靜,哪怕他有什麽情緒,也不會主動吵到別人。
他整個人更是安靜到世界過去一片喧嚣。
人們只要來到他的身邊,都會被他這種骨子中的安靜所感染。
元薤白,這個名字,大概是整個世上最能體現他的個性的了。
所以,他的臉才不是那種直觀美麗到讓人一眼會認為的肚裏空空,毫無內容。
相反,就和他天生具有包容,強大的情感領悟能力一樣。他這張臉是被賦予了令人向往的充實內容的。
如此通透,又完整的淡水生命。
他的優秀,聰明,堅定都反射在了其中。
所以,他面孔上有疤痕,才不會讓他遜色于別人。
但也是他最初那種底色實在太好了,才讓感到一個完美的人被上天這麽對待,真的是一種莫大的遺憾和不幸。
那麽,對于茯神來說。
當他第一次近距離認識了元薤白本人後,到底他心情現在是有多具有沖擊性,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可如果元薤白今天不說。
茯神一輩子也不知道他之前‘長不大’是這個原因。
他們還是可以沒心沒肺一起像兩個小孩子一樣繼續這一場‘旅行’。
反正,茯神的心要的根本不是現實。
他要的,只是一個被他當年終于第一次給救活了的生命。
可原來……
元薤白根本不是茯神眼中最初看到的那個天真,快樂,可愛的小孩子。
之前的‘十二塊’總是自戀無比地笑着說自己以後一定特別好看,也只是他的一個夢。
元薤白的所有外在表現。
都是為了滿足茯神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對世界冷漠很久的臉上終于迎來快樂和希望的感覺。
元薤白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早就明白。
茯神把他的‘複活’,又或者他身體和外表上的‘健康’和‘正常’,當做是一種末日後救贖他自己的奇跡。
所以,元薤白才從始至終不想去打破這個原本一直存在于茯神心中的夢。
畢竟,要是他真‘長大’了。
真正的元薤白就再也不是那個長的可愛,又讨人喜歡的十二塊了。
他只是一個臉上永久留下巨大災難後疤痕,現在連本體龍尾和後爪都長不出來的殘次氐人龍。
他根本不是奇跡。
只是災難後的某種僥幸。
那麽,現在他和對方必須面對夢醒的這種感覺。
對茯神和元薤白來說,才是需要一起面對這名為2041年的新生複活後第一天的挑戰了。
“……對不起,我之前這麽做,真的只是不想看到你不開心,因為,從那時候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已經不開心很久了。”
“我對你開了一個世界上最糟糕的‘玩笑’,這都是我的錯誤。”
這話,元薤白抿着嘴角,埋頭用胳膊圈住這個人時是真的滿懷抱歉,試圖安慰他了。
海難。極夜。
陸地上所有城市一起墜落。
不過才二十分鐘,鮮血和廢墟已經布滿在了人類城市旁的海面上。
明明,當時的時間和空間早都被改變了。
但二十年前,環繞在南海上空的‘怪聲’和景象。
伴随着元薤白這張受過一次嚴重傷害的臉近在眼前。
這直面‘災難’的一幕,也把茯神情緒之前一切正常的眼睛都變得陰沉,焦慮了起來。
當下,茯神飛快低頭,雙眼變得通紅。
他呼吸急促到去回避開對方這個鮮紅色的傷疤,又咬牙用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飽受折磨中的耳朵。
但是他的反應還是‘太大’了,把和他說話中的元薤白都搞得有點沒想到。
可偏偏,茯神對他這張臉更‘大’的反應此時也出現了。
“……敗……血症……留下的……‘紀念’……永遠也好不了了…………永……遠,永遠也不可能好了……”
這冷中帶怒,怒不可遏的古怪冷笑口氣,茯神的聲音也斷斷續續跟着元薤白剛剛的話重複了起來。
可是,他黑到吓人的瞳孔卻沒人能懂在想什麽。
他好像陷入了一種自我世界。
但他是真生氣了,拿手捂耳朵的表情都陰森地籠罩在黑夜中,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一樣。
他之前從不生氣。
他總是幹什麽都一副帶點少年感的孩子氣,還總能和十二塊這種幼體都玩在一起的樣子。
他也似乎早滿足于從此刻開始做個正常,積極,再也不去想之前發生什麽的人了。
但在這一瞬間,茯神當場面對‘末日’發作的表情真的很奇怪。
是一種他的‘大腦’正被整個現實世界再度撕碎,疼痛,積壓着一種怒氣卻發洩不出來的可怕感。
可對于他竟然會這麽生氣,元薤白也沒想到。
他第一反應,是茯神這次真生他的氣了,亦或是他真的讨厭極了自己臉上的這個疤痕。
所以,元薤白一想到這點,他也立刻讓自己離開這個只是面對他就如此痛苦的人。
他真的一點不想茯神痛苦,至少,他們對彼此都沒那麽念頭。
但下一秒,察覺他要走。
元薤白就感到茯神的表情變得吓人,還想捏死人一般用力到一把抓住了他的一邊胳膊。
然後,就差沒當場瘋了的對方還恐怖地抓着他的手,埋下頭開始用一種‘死也不許他走’的力氣拼命抓住了他。
死寂的海洋邊。
茯神沒說話。
但他嘴角凝固在一個非常不正常的表情,就好像在說自己現在要是失去了元薤白,他就要死了。
或者,他如果不是一條龍,元薤白幾乎也懷疑茯神現在這個狀态像是正在被海水活活溺死。
然而,他心中這些怒火又來自哪裏呢。
這也許真的并不來自于元薤白。
相反,真正使他生氣的主要原因……就是這片‘溺死’的海洋吧。
所以,接下來,一種更不可思議的事也在二人面前發生了。
因為,茯神竟然為了能用這只手死死留下元薤白,硬生生忍下一開始差點發作的‘怒火’,還看向了對方。
“不是……你,也不是因為……疤……不是,因為……這些。”
“這些事,都和你……沒關系,是我……自己脾氣不好……我從以前開始,總是……這樣……”
他這一句句咬字和發音非常困難的‘解釋’真的是好心酸。
他說自己脾氣不好。
可他之前對‘十二塊’一直超好。
可當他現在又開始抗拒本性發作的舉動,也的确證明了他一點不想去弄疼元薤白了。
這也就顯得這個年輕的海洋龍連個人情感表達都這麽像身後的海洋般包容,強大,讓人信任。
但等他今夜無意中把過往傷痕暴露給了元薤白。
他這時才保持一種努力克服‘壞脾氣’的狀态,對着元薤白的臉落了一滴滴砸在他手背上的……
眼淚。
“真正……錯的人……那個人…不是你,是我。”
這話說完,陷入‘內心封閉’的茯神又對元薤白哭了。
這就像,他們在2021年2月2日第一次見面的一樣。
茯神好像總在這個正常世界的背面,這搞得元薤白這下是說不出話了。
“……”
可把一件事給弄成這樣,元薤白也覺得自己今晚也必須對他負責了。
好在,元薤白知道自己已經是一個成年體了。
雖然,他并不是茯神過去腦子裏一開始所要的那種健康,正常,再也不會輕易死去的完美生命。
他這具放在二十年後,也只能說又病又殘的嚴重敗血症後遺症身體。
目前,哪怕是把他丢回海洋峰一次,可能都活不了。
但他好歹有了一雙手,有了兩條腿,還有了生命重來一次複活後,再看到世界的機會。
所以,元薤白哪怕是今晚第一次為了見茯神才穿上人類的衣服。
他的腿第一次變出來後,又接觸到沙子也覺得實在很冷,他還是堅持用自己最真實的樣子留下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目前這個哪裏都有‘奇怪問題’的身體狀況,真的是沒有茯神這麽強。
但既然他已經來到對方的身邊,他也選擇留下而不是逃走了。
畢竟,當初……在海洋裏一把死死先抓住自己的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人,不是麽。
不過,這一刻,他們倆彼此支撐起對方那個世界的模樣,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
海洋,末日,小沙子坑。
兩個心态上其實都還是少年人的家夥一起坐在裏頭翹着腳玩。
然後,他們再一起看着遠處永遠沒有止境的海洋想象一下明天會發生什麽。
但有時候,他們腦子裏又好像真的沒有想那麽遠。
好在,茯神這個人‘生氣’是沒聲音,也不打人的,他只是一直一動不動,活在南海的深處。
他也好像只需要一個人在他旁邊簡單正常呼吸一樣,沒再用自己身體的任何地方去碰身後的元薤白一下。
所以,這一晚最後竟然就被他們倆這麽活生生在海邊幹坐過去了。
可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元薤白一個人再從海口市最熟悉的沙灘上醒過來,他就發現茯神已經人不見了。
這連一個腳印都沒留下,人直接沒了的一幕,導致了一個人被留下的元薤白第一反應……是某人真連夜不打招呼‘跑’了。
可當我們身子骨還病病弱弱的白哥摸了摸半長的頭發,又盤腿坐起看向水面中一夜過去根本沒變的‘醜臉’。
他的表情好像也沒認為這種事讓他很受傷。
相反,他接下來還去認真打量了一下水中的自己,眼神安靜又溫柔地努力沖自己的臉笑了笑。
畢竟,他長大了會是一條低顏值的‘醜桃花’的事,他當初決定要在二十年後醒來也早知道了。
在他看來,無論是什麽難關和挫折,人生總是要過下去。他是永遠不會向二十年後出現的任何阻撓,選擇妥協說自己不想繼續活下去了。
可某個人照理也不會這麽做法直接。
自己昨晚對他所表現出的‘內在’,難倒還不夠挽回一點‘醜桃花’的初印象麽。
那看來,現在的人想法還是比較現實了。
但萬一,我這朵‘醜桃花’身上真的有那種世界上最寶貴,最優秀,非常值得被人愛的地方呢。
而且說實話。
雖然,我現在這個樣子看着是有點病病歪歪,也不太好養。
但我真的是一條只需要被人撿回去給予一點點善待,就可以未來陪着你去世上任何地方的桃花龍啊。
——這種想法。
不得不說,某朵‘醜桃花’從原本長大可以變成的‘高顏值妖姬龍’變成了‘低顏值可憐龍’,他的個性還是沒變的。
所以,哪怕他面對當初‘撿’自己回家的人好像跑了。
我們又病弱又難養的‘醜桃花’還是決定讓自己先自信起來了。
接着,他還仿佛渾身是病的身體一點沒受挫折般,先向着大早上的海洋伸了一個心情輕松的懶腰。
等他頂着元薤白這個‘新名字’低頭弄了一把水打在臉上,他拍了拍這張果然不能經常暴露出來吓人的紅色疤痕臉。
然後,臉留下‘桃花痕’淡水龍才回頭笑着沖身後早就醒了的‘小美女’揮手打招呼了。
“早上好,‘劉采薇’小姐,你今天起床後呼吸過新鮮氧氣了嗎?”
“很感謝你前幾個晚上沒有主動拆穿我,你真是一個很善解人意,也很懂得照顧別人感受的女孩了。”
“不過,我今天的‘新造型’怎麽樣?是不是終于開始有一種屬于……成年男性的個人魅力了?”
這個對話,遠處‘裝傻’了四個禮拜的‘劉采薇’也懶得擡頭理這朵被抛棄的‘醜桃花’了。
‘醜桃花’啊。
麻煩你就不要繼續和我劉采薇裝下去了。
畢竟,連我劉采薇都看出來你現在是個被人丢掉的大可憐了。
你還是先想想你這種活的既可憐又不幸的家夥要怎麽不直接病死在這裏吧。
因為。你明明就連用這兩條‘病腿’往前多走幾步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不得不說,我們劉采薇小姐真的是一個說話直接的女孩子了。
只是,當我們的‘醜桃花’接着真的想從沙灘上站起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雙腿真的沒一點力氣可以使上了。
他的生命,好像自從一個人活過來後就開始變得很脆弱了,做小孩還行,做大人就是這個路都沒辦法自己走的樣子。
可也是在這種前提下。
元薤白之前一直坐沙子上,也沒發現身下放着的一個‘東西’,卻被他的雙腿無意中碰到了。
他低下頭,只見一個黑色南海小海螺在腳邊打滾,旁邊還壓着一張被人撕下來後被海水沖軟了的紙沖着他。
至于,這紙上竟然還寫着一行對他而言口氣有點陌生的字。
【“呆在這裏等我,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沒人說話,就把這個放到耳邊,然後用你的‘大腦’去聽,但如果出現一幫‘奇形怪狀’的東西和你搭讪說一些廢話,就讓它們滾。”】
“……”
這口氣拽的上天的交代,聽上去可太奇怪了。
只要是正常人,應該都不會懂把一個海螺放到耳邊用‘大腦’去聽聲音是什麽意思。
然而,當一個人坐沙灘上的淡水氐人龍依稀猜到這到底是誰留給他的留言後。
他也在思考過後,到底選擇聽某人的話‘嘗試’一次。
可就在他擡起手,拿起這個海螺。
他的內耳又随着南海海域,瓊州海峽,或者說整個半球季風去把這個東西落入自己的‘大腦’中時——
“嘟——嘟——嘟——”
一種類似一個大型千人,或者說萬人q/q群唯獨正等他上線的聲音卻從他的耳邊傳來了。
然後……
他的腦子裏還真的聽到眼前的南海深處傳來類似有一群‘人’正處于互聯網沖浪的‘聲音’。
【‘海底撈’】:
“‘小王爺‘人現在哪兒,我怎麽又感覺不到他的‘大腦’位置,誰今天在南海看見了他了?而且,他之前都不搭理我們倆快三個禮拜了吧。”
【‘澳門豆撈’】
“哎呀,誰讓你上次自讨沒趣跑去惹他生氣的,還問他是不是‘發/情’了,才要和那個‘小桃花’一起去長江,‘小王爺’這個人一直這樣啊。”
【‘海底撈’】:
“我怎麽會知道他會發火!還直接拿一條游艇砸我!我如果知道!我就幹脆去印度洋找那群他花三天三夜打跑的可憐海怪了!我們只是兩條普普通通的南海打工仔!現在連問問自己老板和他心上人準備出去多久,還有什麽時候回來都不可以了是嗎!!”
元薤白:“…………”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這章茯神暫且下線了~
但是來了兩個陪桃花玩的‘新朋友’!
讓我們猜一猜海底撈和澳門豆撈到底是誰呢?
哈哈哈哈哈哈,提醒一下,他倆還真的出現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是某位身為老板的小王爺不準它們出來呼吸罷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