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傻傻的中學時代
莫小晴洗漱後,躺在米色的大床上。所有的悲傷疲憊,在這個微醉的夜找上了她。躺在松軟暖和的被子下,依然瑟瑟發抖,手腳冰涼。眼睛酸疼,胸口也悶悶的,好像被一雙大手扼住了喉嚨。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至少從得知齊文飛結婚的消息,她哭了一場後就沒有這種感覺了。那時她告訴自己,他結婚了,一切都結束了,終于要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
不擾,是對他最好的祝福。
從此,她也真的沒有主動聯系過他,也沒有打聽過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只知道他在他們的家鄉立業成家。
從此,那些故事就是她一個人的故事了。
莫小晴和齊文飛相識在初中,初中一年級他們不在同一個教室。莫小晴在一次聯考中,考了第一名。同校的雙胞胎弟弟莫小松不服氣地說:這算什麽,我們班齊文飛上課經常睡覺,這次考試在我們班還第一呢,才比你少二十分而已。都說年少心氣高,莫小晴當年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那時便存了心思,要看看這個上課睡覺的同學,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可是直到初中一年級結束,莫小晴也沒有見過齊文飛的廬山真面目。只是隔一段時間,就會聽莫小松念叨:哎呀,齊文飛今天睡覺被英語老師逮着了;齊文飛今天睡覺被代數老師逮着了;齊文飛今天睡覺被地理老師逮着了;齊文飛今天睡覺被語文老師逮着了;齊文飛今天睡覺被政治老師逮着了……終于有一天,莫小晴忍不住問:齊文飛在哪個老師上課時不睡覺?莫小松白了一下眼,消停了。
又過一段時間的某天,莫小松一臉苦瓜樣背着書包進屋裏,還念叨着:不是人,簡直不是人。莫小晴因為發燒沒去上學,漫不經心地折着千紙鶴,要送給快要過生日的趙文瑄,就沒搭理整天咋咋呼呼的弟弟。
“姐,你怎麽不問我怎麽了?”莫小松不甘被忽視。
“哦,怎麽了?”莫小晴很配合,但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沒誠意”,莫小松撇撇嘴,但還是忍不住繼續說,“齊文飛簡直不是人,代數老師今天講方程式,那麽複雜,剛開始我們還沒怎麽聽懂,老師又講一遍,我們才明白。可是齊文飛他居然沒聽老師講,在畫幾何圖形。老師就點他名,讓他回答問題,他居然都能說對。你說他是不是不是人?”
莫小晴也驚訝了一下,更加好奇齊文飛這號神仙了。
初一就在莫小松的叨叨中度過了,初二,初三,莫小松再也不叨叨了。因為莫小晴被分在了莫小松,齊文飛一個班,當然同班的還有真正像連體嬰兒的姐妹淘趙文瑄。
莫小晴不記得第一次和齊文飛說話是什麽時候,也不記得他們是從什麽時候起慢慢熟惗起來的。只記得有一陣,齊文飛很是挑剔她,一會說她衣服不好看,一會說她頭發沒紮好,一會借她的作業本胡亂批改,一會在她課本上胡寫亂畫。甚至在莫小晴站起來回答老師問題時,他還會拿揉成一團的作業本紙砸她。那一陣,她真是很煩,覺得齊文飛真是讨厭,終于有一天,莫小晴爆發了,又很洩氣地說“咱們做朋友吧”。世界寂靜了,齊文飛的“潔癖”消失了。
很久很久以後,莫小晴也沒有想明白,齊文飛怎麽就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從前對她百般挑剔,現在怎麽就能百般依順。她說你幫我看看這題怎麽解,他二話不說就接過,以前只會說,“你豬啊,這都不會”,雖然最後也會幫着解題,但難聽打擊的話也不會吝啬。偶爾放學,她說你用吉他給我彈首歌吧,我要聽歌找靈感畫風景,他也只是看一眼她,就拿起吉他。以前不是還要炫耀他的手多麽金貴,不能彈給“俗人”聽麽?齊文飛打得一手好籃球,以前莫小晴總忍不住去看,但事後卻十有八九被他“譏笑”,說她不會打籃球白長了一副高個。現在打籃球都要帶上莫小晴,美名其曰莫小晴可以給些意見,促進他球技提高。莫小晴有時回想難不成那天自己表現得太彪悍了,摧殘了少年幼小的心靈?她剛剛在受虐中有點百煉成鋼的樣子,齊文飛被她一嗓子吼得“從良”了,從大少爺變成小跟班,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高中時,莫小晴全家從西城搬到東城,她上了另一所高中,偶爾寫信談起初中的趣事,莫小晴還追問過齊文飛當年的變化是怎麽回事。齊文飛回信開玩笑似的說,當年以為她那句“咱們做朋友吧”,是想把他變成她男朋友,“吓壞我了,我這麽純潔善良,怎麽能小小年紀就談女朋友,還是那麽個比我要強的人。我才不要,還是乖一點,弱一點,小心被你看上。哈哈哈”。莫小晴這才知道齊文飛還有這麽“壞”的一面,當初她只是本着“化幹戈為玉帛”,不想老被捉弄挑剔。朋友間總要友善些吧,不成想還真的吓着齊同學了。
這只是當年單純的心境,相信簡單的語言,不懂得什麽叫言不由衷,什麽叫欲蓋彌彰。如果那時她情窦已開,懂得傷風悲月,她會不會欣喜,也許他和她的友誼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是不是如今他們的關系會不同?如果她懂,她會明白他的瞳孔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她代表什麽,她會明白他常常瞅着她發愣,被她發現又假裝扭頭又是為何。如果她懂,她會讀懂他送她千千結的心語。但世上最鏡花水月的事莫過于“如果”,當年她連他給她的信裏說“我想你”,都不會多想--以為那只是高中繁重的學習中對老朋友的一聲問候,又如何會多情于他對往事的解釋。所以那時他寫信說:真羨慕你和小松姐弟相伴,我卻是孤家寡人,要不你做我妹妹吧。她很爽快地說“好”,以為這友誼真的就萬古長青了。從來不曾想,有一天他會牽了誰的手,說聲再見,轉身離開,留她一人飄搖在風裏。
直到高考前一天,他們的考場被分在了同一所學校,莫小晴看到齊文飛的自行車後坐着一個嬌小的女生,長發飄飄,那麽淑女娴靜。她內心突然升起的不是為好友載美女的喜悅或打趣,而是對自己高個短發略男孩子氣形象的自慚形穢。她不喜歡自己有這種感覺!文飛沒有向她解釋女生,只向女生說:這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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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高考是如何度過的,莫小晴有些恍惚,她只覺得十八年來人生中第一次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又說不上是什麽。
填報志願前要估分,莫小晴估得一塌糊塗,心灰意冷地填報了y市一所好學校,本是充數,做了複讀的打算的,沒想到真的被錄取了,更沒想到的是齊文飛也報y市的另一所學校。錄取通知書下來的時候,莫小晴感覺又滿血複活了,整個人又光彩照人了。雖然被□□之府錄取的弟弟鄙視了一個暑假,覺得她的成績不該待在y市,但她還是傻樂了一個暑假。每天無事就約着趙文瑄,齊文飛,當然也會帶上小松,一起爬山,打游戲。或者只是靜靜地約着去圖書館,在金色的陽光裏,看一下午的書。
那時的莫小晴只感覺歲月靜好,那時的莫小晴還不能體會天下沒不散的宴席這句話。朋友,親人,轉瞬就可能與我們相隔千裏。誰又在誰的生命裏常駐,誰又能相伴誰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