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醜東西(7)◎

田掌櫃去後面取完茶後,知曉茶花被兩個下三濫給調戲了,又随口安撫她兩句。

“他們這樣混的,又愛招惹,指不定哪天就死半道了。”

只是他皺眉說完之後,擡頭見客棧裏不知不覺便坐了好些客人的模樣,似乎有些異樣。

田掌櫃一把歲數下來,旁的東西沒有,就是這看人的眼睛頗為毒辣。

往日裏客棧要有這麽些客流量,早就吵得跟鴨子下塘似的,哪裏會像現在這樣,雖然也有說話聲音,但卻好似拘束着什麽,不那麽放得開似的?

他正打算嘀咕兩句的時候,就見角落裏一張桌子好端端地竟突然就被誰一把掀翻。

角落裏幾個平民打扮的人終于産生了異動,不知是誰先動得手,惹得其餘老百姓紛紛駭然失色,發出驚呼。

一把爍着寒光的冷劍便在瞬間從桌子中間劈開,徑直砍向了趙時隽的後背。

然而俞淵反應比對方更快,撐着桌角一個兔起鹘落,行雲流水地反手一擋。

那來勢洶洶的利器便“當啷”撞在了緊貼于他手臂外側的玄黑劍身之上,一陣嗡鳴劇顫之下對方的劍竟應聲而斷。

饒是刺客見多識廣竟也不可避免的怔愣了一瞬。

只這短短一瞬那玄黑的殘影便掠過他的瞳仁,喉頭骨肉割裂之際,刺客尤未反應過來,那爆裂的血管中便噴濺出了大量鮮血,直直倒下。

……

對于尋常百姓而言,一場混戰的情景可怕程度不吝于是死後的十八層地獄。

屍體殘骸、腥血流淌,以及兩股勢力地咬殺,将客棧轉眼間便更替成了修羅場般。

Advertisement

“茶花啊,這酒樓保不住沒關系,我……我還有兒子呢……”

田掌櫃拽着茶花躲在桌下,戰戰兢兢的臉都煞白。

他反複念叨這兩句話,哪裏是安慰茶花,分明是說服自己不要出去阻止他們,不要送死。

直到一個死人猛地撲倒在這裏,田掌櫃吓得慘叫一聲翻着眼白就昏倒了過去。

茶花下意識攥扶住了他,小臉同樣驚得煞白。

然而便在這種極致緊繃的狀态下,茶花卻聽見了男人輕微地“啧”了一聲。

就像是那些在看戲取樂的人,對這場戲高潮疊起之處感到了些許不滿般,發出失望的嘆息。

刀光血影之下,趙時隽始終儀态從容地坐在原位,不僅一點都不緊張,甚至是一副索然無味的姿态。

可看着地上蜿蜒的血,鮮紅的碎肉,茶花卻連這人淡定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她腦袋裏還有些木,目光所及的範圍也僅可以看到男人那只好看的手指。

雪白的扳指上沾染了一滴刺目的血漬。

趙時隽從拇指上撥弄下來,拈着東西似乎遺憾。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小玩意兒……”

“可惜,髒了啊。”

輕飄飄的幾個字,仿佛頃刻間便令那扳指失去了應有的價值與光輝。

如劣石般,被人随手從指縫間漏下,轱辘翻滾到地上,停留在了茶花不遠處。

男人卻看都不再多看,在随從的附庸下,擡腳踏出了客棧。

其餘人則押送着餘下的活口一并帶走。

良久之後,死寂的客棧裏才發出了輕微的動靜。

一只小手鬼使神差地将那只帶有男人體溫的白玉扳指撿起。

在小姑娘眼裏,這仿佛不是一個扳指,而是哥哥的補藥,還有哥哥的肉湯。

而且……

這也是貴人不要的東西……

茶花垂眸,雖覺得這撿來的物件燙手般感到陣陣不安,可到底沒能松開。

田掌櫃的客棧被查封了,裏面的屍體也被衙差們一一拉走。

田掌櫃醒來之後本要哭天喊地,卻得到了那位貴人仆人送回來的一張銀票。

那張銀票買下他這家客棧都綽綽有餘。

田掌櫃突然發了一筆橫財,不僅不哭天喊地了,反而高興地要關了客棧,想要出門去找他兒子。

“田掌櫃說,要關了客棧去找他兒子,便與我結清了錢。”

茶花輕聲将這事情告訴哥哥。

陳茶彥今日身子稍好一些,便陪茶花多說了會兒話,又道:“那地方太過混雜,你回來也好。”

他說着笑了笑,對茶花道:“我今日試着下地走了兩圈,扶着牆從這處一直走到門口,竟也沒有先前那樣費力氣了,可見這些時日喝的湯藥都生效了。”

他這樣說顯然也是想要妹妹不必憂心于他。

茶花輕輕地“嗯”了一聲,那雙清澄的霧眸裏果真少了一些擔憂般,替哥哥掖了掖被角。

小姑娘稍稍放松下來,卻并不是因為陳茶彥方才口中的安撫。

而是因為她終于可以買些補品去給哥哥補身子了。

夜裏茶花将扳指放到水盆裏擦了擦。

這白玉扳指一看便是上等白玉,晶瑩剔透,哪怕沾染了血漬與灰垢,反而也只會更加襯托得它本色優越。

洗幹淨後,它在茶花的眼中漂亮得幾乎毫無瑕疵。

畢竟有些東西,與生俱來便會惹人憐愛,哪怕落入塵土,也依舊難掩它的驚豔光澤。

隔天茶花去了當鋪,将那白玉扳指當了出去。

陳茶彥再一次醒來時怎麽也沒想到,今日的膳食裏竟會出現肉和肉湯這種讓他已經久違到陌生的東西。

那肉味讓他食指都顫動,可他卻越來越詫異,拉着茶花反複盤問。

“茶花,你萬不可做那些下作的事情……”

茶花見他着急得臉都白了,這才将田掌櫃關門的真正理由告訴了哥哥。

“我是怕哥哥為我擔憂,所以便沒敢說……”

“茶花——”

陳茶彥打斷她道:“這樣嚴重的事情,怎能不告訴我?!”

茶花抿了抿唇,輕聲認錯:“茶花知曉錯了……”

陳茶彥一見她這幅模樣,再大的火氣都會頃刻間化為烏有。

他盯了她片刻,随即發出了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茶花,我只是擔心你。”

眼下看到恢複的希望,他比誰都想要更快地恢複健康,重新做回那個為茶花遮風擋雨的哥哥。

“我萬萬沒想到有一日會要靠着你,才能勉強茍活……”

陳茶彥語氣自責,“我想保護你,可卻讓你受盡了委屈,是我不好。”

茶花搖頭,很是認真說道:,“哥哥很好。”

寥寥幾字,被她說得珍而重之。

陳茶彥心口愈軟,撫了撫她發頂,道她還是個傻姑娘。

他想,他這輩子一直都是壞運氣,可只有茶花是她唯一疼愛的妹妹,和他唯一的好運。

因為這一筆錢財,茶花的日子也明顯變得輕松了一些。

然而陳茶彥卻不許她再買補品給他,用了些過猶不及的借口推拒,反倒催茶花去買一身新衣服穿。

陳茶彥在關心起茶花的時候,便尤其愛拿出往日裏做哥哥的威儀,不許茶花不聽。

茶花拗不過他,又唯恐他對這筆錢財生出其他懷疑,這日便兀自來到了一家成衣鋪。

鋪子裏的娘子見她面容醜陋也不輕視,反而笑着将人迎了進去,向茶花推薦了好些時下流行的衣裙。

茶花看着這些衣裙的價錢猶豫了許久,卻偶然間看到了一套白色的襦裙。

那襦裙并非是純白,而是帶着一種暖意,好似淡青玉色般的色澤,素淡到連花紋都沒有的式樣。

襦裙是繡娘偷懶制的成品,可惜年輕的姑娘愛俏,沒有百花玉兔,也沒有豔麗色澤,根本就銷不出去。

見茶花多看了兩眼,便折價推薦給了茶花,将小姑娘半推半就地送進去試穿了一番。

待茶花更換出來之後,效果卻遠遠出乎了娘子的意料。

“倒不曾想,它竟這般适合姑娘……”

褪去了灰撲撲的裙衫,小姑娘整個人的氣質都得到清洗一般,身上那股澄澈氣息被大大地襯托出,讓人總有種說不上的順眼。

好似這樣的純白合該天生就來陪襯茶花這樣的姑娘。

“姑娘若要的話,再給你便宜一成,不然也只能嘆姑娘與這衣服沒緣分了。”

娘子是個實誠的買賣人,做生意也講究眼緣,見這衣裳這般合适茶花,自然也願意再讓一成。

當然,積壓了太久也是主要的緣由就是。

茶花摸了摸那裙擺,想到哥哥希望她有新衣服的念頭,到底也沒能拒絕了娘子這筆買賣。

茶花出了成衣鋪子,又去了趟薛府,将林姨娘先前遺落在自己那裏的布料與針線都奉還。

可林姨娘這回見了她不僅沒像上次一般生氣,反而還讓鄭婆拿來一盒碎銀塞到了茶花手中。

“茶花,宋公子說上回在客棧裏答應要補給你的賞賜,你可還記得。”

茶花捧着那盒碎銀,漸漸想起了這茬。

她打開了盒子,在看清楚裏頭的碎銀數目之後,眸裏掠過一絲訝異。

“怎會這樣多……”

這些錢加起來,比先前與林姨娘約定好伺候那貴人一次的價錢還要多出許多來……

一旁鄭婆卻接話道:“茶花,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哥哥有你這樣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氣。”

“你收了這銀子,往後好好伺候貴人,別再惹貴人不高興了。”

茶花垂眸,後知後覺明白了過來。

這是要她繼續伺候的意思……

她輕輕地将那盒蓋子蓋上,仍舊輕聲拒絕道:“鄭婆,我答應了哥哥,不會再去伺候貴人的。”

“這錢,我不能收。”

話說到這裏,也足可看出茶花的堅決。

林姨娘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這麽多的錢,她茶花還能說出個“不”字?

她道茶花是個性情溫善柔軟的小姑娘,卻不曾想對方骨子裏執拗起來的時候簡直就好似一頭驢,能把人給氣死。

“茶花,這可不是說笑,你若拒絕了貴人,下回可真就沒這麽走運了?”

茶花垂眸,并沒有任何要改變主意的意思。

茶花再一次拒絕了林姨娘後,這回卻不知何故心底一直都很不安定。

那樣的心慌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茶花的院子外頭便突然來了兩個衙差。

茶花見到這兩人時險些以為自己和哥哥身份暴露。

然而對方卻只是提起要她協助一位貴人幫忙辦案。

彼時茶花心虛得厲害,亦是害怕屋裏的哥哥驚醒後會出來撞見,自然頭腦發麻地同他們去了。

日上三竿,趙時隽在府邸裏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

待衙差上門來求見的時候,他卻還是一副未束冠發的慵懶模樣。

男人這幅皮相本就生得俊美無俦,那長發不拘時便好似于人枕側的輕浮姿态,看上去多少都顯得放蕩,叫那一旁伺候的丫鬟看得都頗有些臉熱。

茶花見他時還有些不解,見那衙差并未跟進屋來,心底才稍稍安定。

“您莫不是沒收到碎銀?”

得知是他之後,茶花的第一反應便想到了自己沒收的那盒碎銀。

趙時隽坐在椅上,手底下撥弄着茶蓋,溫聲道:“你不必怕,退回來的銀子馮二焦自然是收到了。”

“這回叫你來,不過是有些事情想要同你打聽。”

茶花聞言,卻愈發迷惑,道他會有什麽事情要向自己打聽……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男人那張漂亮的唇瓣接着會吐出讓她如遭雷劈的話語。

“幾日前,我在客棧裏頭丢了一只白玉扳指……”

“不知你是看到了,還是沒有看到?”

趙時隽挑着唇角,複又撿起茶幾旁一把溫潤的象牙骨扇。

他擡起眼皮朝茶花看去,卻見小姑娘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您丢棄不要的東西嗎?”

茶花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當時明明聽得分明,是他嫌髒,不要了的東西……

趙時隽聞言卻握起那折扇抵了抵掌心。

“那樣貴重的東西,我怎麽會不要呢?”

他朝茶花輕眨了眨眼,繼而用着溫柔的語氣不給她半分思考的餘地詢問于她:“茶花,你能告訴我,那扳指哪裏去了嗎?”

茶花呼吸微微一窒,水眸輕顫着,卻答不出一個字兒來。

男人幽沉的眸子裏似乎藏着極危險的東西,令她瑟縮地避開了視線。

趙時隽擡腳緩緩走到她的近前,微微逼迫的身軀仿佛在她面前造出了陰影。

“若與你無關的話,那我可就直接報官了呀……”

他說着便要往門外走去,似要去尋衙差。

可下一瞬袖口卻被一道極小的力度給輕輕扯住。

茶花聽到“報官”二字,睜大了霧眸,卻再不敢生出一絲一毫的猶豫。

她比誰都害怕報官,也比誰都清楚報官的下場。

那樣也許會暴露哥哥的身份,會害死哥哥。

茶花哆嗦着小嘴,無措地與他交代了自己撿到扳指的事情後,才極小聲地央求他。

“您能不能先不要報官……”

“扳指是我拿的,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趙時隽瞥着她情急之下搭在自己袖擺上的纖細手指,忽然就想到自己從前養過的一匹小馬。

那小馬是他看它奄奄一息的時候賞了它口吃的救下來的。

後來他要騎它的時候,它卻野性十足,叛逆得摔過他好幾回。

旁人當他會丢了這馬,他卻不僅沒丢,還日日忍着馬糞臭味,馬廄裏的肮髒,極有耐心地陪這馬熬着,訓着,哄着。

終有一日,它到底還是為他所折服,讓他痛痛快快地給騎上了身。

旁人這時又以為這是他視若珍寶的愛馬,可轉頭就被他随手給抛棄,毫無留戀地放歸了山野間。

在外人眼裏頭,他們覺得趙時隽性情古怪,不是沒有道理。

可誰讓他生來就是昭王世子,又讓他生來就注定會成為昭王?

趙時隽挑着唇角,舉止是優雅有禮的,可從頭到尾,他從來就是個半分都忤逆不得的人。

他高高在上慣了,這樣的人又豈容茶花一再駁他面子?

起初發現她醜,他固然嫌棄。

但他在那張榻上卻看得分明,她眼裏的嫌棄可不比他少半分。

這也罷了,偏他第二回 難得大發善心賞她伺候自己的機會,她竟也同林姨娘拒絕,将他遞來的面子擱在地上?

她不要就罷,竟楚楚可憐地躲在那客棧抛頭露面地做事,好似專程來表演給他看,好叫他知道,她寧願被兩個無賴調戲,也不願進他府裏去。

活生生把他襯托成了個晦氣東西似的。

越是如此,就越是把他臉皮往腳底下踩。

他那時笑得又多甜,心裏頭就有多少惡毒的心思。

不識好歹的東西,道這天底下怎麽會有她這樣不識好歹的人?!

他故意把玉扳指丢在她面前,就是要她上套,給她個教訓……

趙時隽笑了笑,扇尖似不經意間掠過小姑娘的發帶。

他輕柔的話語卻不容置喙。

“我的時間也很寶貴的……”

“茶花,你總要給我個時間,你說是不是?”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完全讓人找不出半分破綻。

小姑娘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她還攥住他的袖擺,手指反而緊張地更收攏了些,帶着哭腔“嗯”了一聲。

她長長的睫垂落下,都掩不住眼中瑩潤的水霧。

趙時隽盯了一瞬才挪開了目光。

待茶花離開之後,馮二焦把人送到門口,又屁颠屁颠回來,一副狗腿的嘴臉。

“那小姑娘出府的時候,眼睫都濕漉漉的,可憐見的,便是長得那樣不好,奴才看着都有些揪心呢。”

“您說,她真能把扳指還回來嗎?”

趙時隽挑着唇,眼底倒是透着慣有的涼薄。

“你說呢?”

既是要給她個教訓,哪裏還會給她機會?

偏她還真敢應他?

等她發現自個兒壓根就沒本事還的時候,自然該明白,有些人不是她招惹得起的。

作者有話說:

坐等男主破防。

感謝在2022-01-17 21:17:34~2022-01-18 22:3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5378220、女f男c永遠滴神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好好看哈哈哈哈】

【小趙太壞了,茶茶紮小人】

【追妻欠揍】

【好看】

【女太可愛了】

【記得多賞點錢以後哥哥來揍你】

【可勁作~以後真香了看你怎麽追回來】

【男主沒破防,我破防了,嗚嗚嗚,茶花好可憐】

【坐等更新!!!】

【大大快更新!!等死我了\\?('ω')?////】

【不會又買回來了吧。。。】

【哇哦,太壞了,哈哈哈哈】

【WOW】

【坐等更新!!!】

【坐等坐等】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