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禍從口出

正是個燥熱的夏日午後,雖然辦公室的空調十分涼爽宜人,但是,此時此刻,我的頭上還是大汗淋漓。

這會兒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正無情地顯示着15:25,而我正在電腦前跟今天四點前就要上版的稿子奮力拼搏着。

要知道,作為一個文科專業的畢業生,我其實對經濟一竅不通,但是既然被分到了經濟專刊部,我就只能努力地去打通我所有的不通的竅。因為,我來的第一天,編輯部的主管在開會時就明确指出,“我們每一個記者,都該是自己領域的專家。”而我,距離專家這一級別,顯然還隔着不止四五個段位。此時我唯一慶幸的只能是,好歹我沒被分到時政要聞部,否則,面對國際國內的政治形勢,複雜的政壇風雲,我一定更是不得要領。

辦公室裏很亂,往往發稿前的最後時段總是會很亂的,每個角落裏都會不時地傳來各種凄慘的哀嚎和焦躁的抱怨,有人瀕臨絕望,有人在崩潰的邊緣游走,而終于趕完稿子的,也絕不是什麽正常人該有的面貌,你總能在他們貌似喜悅的笑聲中聽出抹蒼涼。

而現在,我屬于絕望的那一群。

關于這篇中科院經濟研究所著名研究員的訪問,我幾乎已經快做成了一篇徹頭徹尾的人物專訪,其中涉及了他的夫人、父母、孩子,甚至是他的諸多個人愛好,卻是一點也提煉不出像樣的經濟學觀點。如果發在人物版,我相信這将是一篇好稿子,但是在經濟專刊,目前的情況看起來,這稿子無疑是篇垃圾。

我反複地聽着采訪錄音裏他提到的幾個關鍵詞,卻是越聽越迷糊,我承認,這的确是我之前的功課做得太馬虎的原因。但是,我原本對這些就沒有任何的興趣,以往我寫的稿也不過是一些經濟動态類的稿件,并不太涉及什麽高級理論,所以臨時被抓包來寫這個,這會兒這種情況,也不能不說是十分值得同情的。

偏巧,這會兒忽然亂作一團的辦公室裏,出現了片刻安靜之後,又有了一次小規模的爆發,四面八方的男女同事們忽然放下了手裏的工作,集體湧向了我隔壁桌的姑娘。我莫名其妙地稍稍偏過頭去看了眼,發現她手裏正握着四張演唱會的票,而大夥都是沖着這票來的。

我幾乎被來搶票的人從我的電腦跟前擠走,這讓原本就為稿子而焦慮的我十分暴躁,尤其是聽到他們正在搶的票竟然是程桦的演唱會入場卷,更讓我火大。急怒攻心之下,我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們到底有沒有點兒人類最基本的審美?程桦的演唱會都要去搶着聽嗎?”

我的話一出,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滿意地推開已經侵占到我地盤的幾個明顯呆掉的人,把椅子回歸到電腦前,繼續跟我的稿子較勁。繼而滿意地我聽見身後的驚呼聲,覺得心情十分爽朗,別人的心情并不比我好,這讓我瞬間覺得開心了許多。

善解人意的文書姐姐卻是撫摸着我的頭,安撫道:“好了,茉茉,我知道你寫不出稿子着急,但是,咱們不能把氣出在程桦身上啊,那是個多完美的小夥子啊。”

我忍住要吐的情緒,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終于還是按捺不住,把椅子轉了個身說道:“許姐,拜托您不要用完美這個詞來形容一個敗類好不好?”

原本短暫安靜後,因為許姐的話已經充滿同情心不準備跟我計較的同事們,這下火了,紛紛圍過來抗議。

“程桦出道起從沒有傳過任何緋聞,這麽潔身自好的人,你怎麽說他是敗類?”

“是啊,他關心弱勢群體和公益事業,為人正直低調,這樣好的藝人,你怎麽能這樣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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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歌好,演戲好,長得也好,而且人還一點不驕傲,這樣的完美的明星到哪去找?”

她們雞一嘴鴨一嘴地讨伐着我,放在平時,也許我這麽個與人為善的好姑娘,也就放棄對抗,從善如流地宣布,我剛才是一時口誤了。但是,這會兒,對于我這個大姨媽剛好第二天,20分鐘之後要交的稿子,還絲毫沒有頭緒的暴躁女人來說。再沒有一次痛快淋漓的發洩,更能讓我愉快的事情了。于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開始滔滔不絕。

“要不說你們怎麽是無知群衆呢?明星的光環那都是經濟公司打造出來的好不好,天底下會有那麽完美的人嗎?你沒只是被蒙昧了而已。”我不屑道。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證據說程桦是個敗類?”一個更不屑的聲音傳了出來,我知道那是小左的聲音,她一直是程桦的忠實粉絲,我來的那天就知道,所以在這個辦公室裏,我以往總是避免聽到他們談到程桦的話題,防止自己爆發,但是,這會兒我不知怎麽就忍無可忍了。

“哈,我跟他從小學起就是同桌,自打那會兒,他就沒有一次考試不抄我的答案,最可氣的是,被老師抓到之後,他還能把錯往我身上推,說是我硬要把卷子給他。好吧,太小的時候的事情不提。中學時,他上課睡覺不聽講,考試前卻偷走我辛辛苦苦做的筆記,最後我不及格,他卻考了九十多分,要不是我無意中發現我的筆記本在他書包裏,他竟然可以一直不承認。高中時他抽煙,讓我去偷我爸爸的煙,出于同學友愛,我偷了給他,東窗事發之後,他卻矢口否認是他讓我幹的,害的我生平第一次被我爹打了一頓,還有……”

我慷慨激昂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已經滿意地聽見周圍的一片吸氣聲,我心裏充滿了喜悅,每一次能當衆揭穿程桦的醜惡嘴臉,都讓我有一種由衷的正義感油然而生,霎時便能找到還是文藝小青年時的那種滿腔熱血汩汩沸騰的感覺。

但是,我的滿足還沒有持續太久,立即有人十分平靜地打斷我的話,一針見血地指出:“好了,茉茉,編瞎話之前,也先了解一下情況好麽?你今年二十五,而程桦已經二十七了,你能解釋下,你們怎麽會是小學就開始同桌的嗎?”

“對呀。”“是啊。”“還真是的,茉茉,你真夠了!”

我的解釋立即淹沒在一片讨伐聲中,最後,他們大約覺得跟我這麽個牛皮大王沒什麽繼續探讨下去的價值,于是幹脆發出叱聲之後,回頭去跟我的隔壁桌那裏搶票,再沒人理我。

“他身體不好,一年級時病休了一年,後來學習跟不上,又留級一年,所以我們二年級的時候剛好是同學,這有什麽難以理解的?”我依舊不死心地解釋道,卻再也喚不回他們的注意力。

只有好心的許姐,再次親切地摸摸我的頭發說:“好了,可憐的茉茉,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沒關系,稿子一會兒讓編輯上版時再給你改改吧。今天是劉韬的班,他一定會幫你的,你也不用這麽氣餒。不過你就別再瞎編排程桦了,他怎麽會身體不好?他是明星足球對的主力隊員,又是國際青年基金會中華區連續數年的健康大使。人品這麽虛無的東西,你随便說說也許有那耳根子軟的能信了,身體好壞這太一目了然了,你這麽胡扯誰會信你?”

許姐的話讓我很憂傷。

從小到大,我說程桦不好的話,從來都是這樣,沒有人相信,每個人都認為,如果我們兩個裏一定有一個是壞孩子,那必然是我,而不是程桦,在這一點的認識上,連我父母都不例外。

但是,許姐的話,又讓我看到了幾分曙光。是啊,劉韬,他就是我生命中神一般的存在,我的爛攤子永遠可以丢給他來完成,要是早一點想到今天他是我的編輯,我剛才一定不會有那麽暴躁。

于是,再次不屑地看了眼旁邊那些好像忘了馬上就要截稿,只是跟瘋了似的搶票的同事們,我心裏只能同情地默默說了聲“傻X”,然後就繼續回頭去把稿子收尾,既然有人可以給我改,那麽,我只要應付着寫完就好了。

四點。稿子放進網裏,我輕松地站起來,往劉韬那邊走去。看着其餘的同事抓耳撓腮地跟編輯們告饒,我心中充滿了歡樂。這就是迷戀程桦的下場,我只能說他們自食惡果。

我走到時,劉韬正在看我的稿子。他的清淺卻眉形優美的眉微微地蹙着,好看的眼睛眯了起來,薄薄的嘴唇緊抿着,讓他的樣子十分迷人,但是,此刻我無暇被他的魅力所折服,只能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劉老師,真對不起,這個稿子我只能寫成這樣了,太專業方面的東西,我寫不出來,您幫我改改吧。”

劉韬聽見我的聲音一擡頭,眉頭瞬間舒展開,笑了起來。這下,整個辦公室的天空都變得晴朗了,我很容易地原諒其了他那些無知的同事剛才對我的誤解,心頭再無陰霾。

“茉茉,其實真不該讓你在經濟部委屈你,你看,你的文筆這麽好,無論是去副刊部,還是時尚部都更有發揮的餘地,你這篇文章若是作為人物專訪,實在是無可指摘,你就算去娛樂部也是大有所為的。真是可惜了把你限制在你根本不感興趣的領域裏,讓你施展不出才華。”劉韬溫和地說道。

他是整個編輯部最會聊天的人,他能把罵人的話,說得像贊美一樣動聽,比如,他剛剛那番話其實是想說,我的稿子根本達不到經濟部版面的上版要求。但是,他偏偏還讓我覺得十分幸福。

我赧然地把耳邊垂下的頭發,別到了耳後,羞澀地說:“謝謝劉老師誇獎,但是,我想我只有幹好領導讓我做的事,我才能去做我喜歡做的事。”

“呵呵。茉茉的心态一向最好。不過真要是有一天領導發現你的長項,把你調走,我可真是舍不得。”劉韬最後沖我一笑,已經開始回頭替我改稿。

而我,只能狠狠地捉住他的椅背,因為我怕一松手,整個人便會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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