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我在萬分糾結的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然後做了個無比混亂的夢。
夢裏的場面各種兵荒馬亂,我好像置身于一條繁華的街道中,開頭我似乎就是挽着程桦的手臂随便在街邊随便挑着什麽桔子、蘋果之類的東西,然後突然出現了一個面目猙獰的女人奪了我手裏的水果,尖着嗓子對我說:“呸,看你這德行,你也好意思挎着程桦。”
我還沒來得及還嘴,忽然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就聲音開始朝着我喊,“嘿,就是她。她就是那個恬不知恥指鹿為馬的記者,自己一邊勾搭着程桦,一邊還捏造程桦跟別的女人的緋聞。”“不是吧?現在的記者還知道什麽是職業操守麽?”“什麽啊,還職業操守,你得說這女人還要臉不要。”“那這妞腦子有病吧?”“我看程桦腦子也有病了,看上這麽個神經分裂的患者。”
我吓壞了,捂着臉四處逃竄,腳底下似乎總有人使出絆子來,讓我踉跄着一個跟頭接着一個跟頭,眼看着前邊是一個懸崖,我想着總算能躲開那些人的糾纏,毫不猶豫地就跳了下去,可腳離地的時候才想起來,這樣會不會死啊?又開始拼命地想捉住什麽,但是所有東西都像幻影一樣在眼前滑過,我什麽也抓不住。
然後,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我一睜眼,就看見程桦正坐在床邊,憂郁地看着我。
他的發型已經恢複了紋絲不亂,滿面的胡茬也刮得幹幹淨淨,就算還臉上還頂着隐約可見的黑眼圈,顴骨上那道淤青也沒有全褪去,但,他已經又是我熟悉的那個程桦了,優雅的,完美的,即便沒有觀衆,也随時要擺出迷死人造型的程桦了。
見我睜眼了,他展顏一笑,立即站起來,先是把床給我搖起來一些,幫我擺好了身後的枕頭,然後指着一邊桌上的保溫桶對我說:“想喝點湯麽,你媽給你炖好的烏雞湯,還熱着呢,大夫說你可以喝一點。”
我還有點在夢裏的情境中緩不過神,努力地回憶了下夢中我四下倉皇逃竄的時候,程桦到底在哪,嗯,他好似就是閑适地抱臂在一邊看着,一點沒有對我施以援手的意思。
雖然明知道是夢,可是這會兒,我才醒過來,情緒一時也擰不過來,心裏就對他有那麽點兒火。便是沒好氣道:“你怎麽在這?我媽呢?放下湯就走了?”
“嗯,阿姨說,把你交給我了!”程桦說,臉上有些讨好的表情,“想喝麽?”他又問。
我有點煩躁地搖搖頭,不再看向他,只低頭看着雪白的床單發呆。
身邊有一陣細碎的聲響,過了會兒一只盛滿了熱湯的碗還是舉到了我的面前,“喝一點兒吧,阿姨說她炖了整整一個下午。”程桦锲而不舍地說。
我郁悶而氣餒地一把搶過碗,一仰脖子,一口把湯都灌了下去。湯已經到了嗓子眼時,我才覺出還是有點燙,但是也不好再吐出去,勉強咽下去,喉嚨剌剌的疼。
程桦沉默地看着我,半天才說了一句話:“茉茉,你在生氣麽?”
是的,我在生氣,我在生我自己的氣。
Advertisement
我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麽個優柔寡斷的人,我以為我最大的缺點也不過就是喜歡逃避而已,但是一旦遇到當真逃不開的事,我還會迸發出一剎那的孤勇,閉着眼就先橫沖直撞了再說。
但是,這一次,我忽然覺得自己沖不動了。
我沒有迎着困難上的勇氣,我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心,所以我想,我無法去像尉姐說的那樣,為了一個不後悔的未來,而在現在就去盲目堅持,我怕疼,我怕傷,我更怕自己能看的見的傷,就像是再小的創口我都會貼上創可貼一樣,它只要不暴露出來,我就不會那麽的疼。
而後悔,果然會後悔的話,那卻是一種隐隐的傷。我想,相比于頭破血流,我大概更能接受內傷。
于是,我逼着自己下定了決心,擡了頭看着程桦,我盡力保持着語氣的平靜說:“程桦,我們就徹底地了結了吧。”
程桦那總似汪着秋水的桃花眼,近看還能看見眼底的淡淡血絲,他原是專注地望着我,這會兒卻目光閃爍了下,躲開了我的視線。
我想,其實我還是願意相信程桦對我的在乎的,無論如何,我們也是相識了十幾年的老友,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就好像斬不開血脈相連的老夫老妻似的那種感情,無論我們以什麽關系相處,亦或者是遠是近,卻始終存在于我們之間。
我不能确信的只是,為了這種情感,我能為他舍棄多少,而他又能為我包容多少,如果轟轟烈烈的結局最後是一場空,我倒寧願我是多年後跟他見面,依舊能拍着他肩膀大咧着說:“你丫行啊,十幾年如一日的騷包”的那個人。
程桦伸手拿過我手裏的碗,又去盛湯,好像沒聽見我之前的話似的,一邊把湯舀到碗裏,一邊說:“真香啊,阿姨的手藝真是沒治了,我跟我媽說讓她多去學學,她這人就是不學無術。喂,茉茉,你還喝麽?你不喝我喝一碗了,也算沾你的光。”
我看着他自說自話,拿着湯勺的手微微地有些抖,我心裏一酸。
這孩子這是在緊張呢,跟小的時候一樣。
就像中考那年,放分那天,他到我家來找我,家長們去學校取成績了,他自己傲嬌地坐在電視跟前打游戲,一句話也不跟我說,我那會兒也是情窦初開拿捏不好自己态度的歲數,他不理我,我也不好去糾纏他,明明是能雙人對打的游戲,我就故意遠遠地紮在另一頭抱着本小說看。
可是岳阿姨跟我媽回來之後,他卻忽然對我熱情了起來,“茉茉,這個游戲你喜歡選哪個人?哎呀,你陪我玩會兒嘛,一個人看書有什麽意思。”“茉茉,你這雙鞋真好看,你穿藍色最好看了你知道麽?”“茉茉,你渴麽?我去給你買汽水。”
我當時詫異地看着忽然判若兩人的他,心裏還琢磨着,他這不是又表演給大人看,他對我多好吧?
母上聽說他要去買汽水,趕緊招呼道:“家裏做了冰鎮酸梅湯了,別去買汽水了,喝太多那個不好。”于是程桦十分殷勤主動地反客為主地照顧我,給我刷了杯子,倒了飲料。我聽見岳阿姨跟母上在說我們成績的事,我倒是沒什麽感覺,正常水平發揮,不會有驚喜也不會有意外。但是程桦倒飲料的手卻是抖的,幾次幾乎要碰翻杯子。直到岳阿姨說:“還真沒想到小桦這次就比茉茉少了一分,那給這倆孩子報一中應該都沒問題了,最好能分到一個班。”
他忽然就沖我呲牙一笑,回去接着傲嬌地去打他的游戲,再沒多跟我說過什麽話。
我詫異了良久他奇怪的舉動,後來終于明白,他那是在緊張呢,就如同現在。
可我卻也只好冷酷地打斷他的掩飾,再又重複道:“程桦,我說,咱們就徹徹底底地結束吧。”
他的手停頓了下,終于放下了碗,側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問:“因為劉韬?”
我搖頭。
“因為韓晴?”他輕皺了下眉頭,又問。
我又搖頭。
“因為這次綁架?”他接着問。
這次我搖了搖頭之後,又點點了頭。
他見我這樣,反倒是松了口氣似的,坐到床沿邊,伸手摟住我,讓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安撫般地說道:“茉茉,這種意外,以後真的不會再有了。不然這樣,我送你跟叔叔阿姨出國玩一段時間吧,或者,你幹脆就辭職別做了,出國住一陣吧,尉姐在新西蘭的朋友,有個農場……”
程桦還沒說完,便被我打斷,但是我并沒有改變被他擁抱着的姿勢,天知道,我日後還有多少機會享受他的懷抱呢,這樣的便宜多占一會兒就多占一會兒吧。
雖然維持着這個慵懶而暧昧的姿勢,我卻還是堅定地說道:“程桦,我不要出國,我不想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我不是你,我永遠适應不了被別人關注,我只想縮在我自己的一方天地裏。我不要引人注意,更不願意因為你的原因而引人注意,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所以……到此為止吧,程桦,我……很感謝你給了我一段很快樂又特別的回憶。”
我明顯地感覺到程桦的身子僵了僵,然後卻是更緊地抱着了我說:“茉茉,都是暫時的,這些都是暫時的啊。以前的事都怪我,我應該好好地把你藏起來,我不應該不聽尉姐的話,讓人拍了咱們的照片走。但是,茉茉,你相信我,我都想好了,給我點時間,最多一年,到時候,所有人都不會注意到咱們了。”
我搖頭,“程桦,我不想為你改變,也不想你為我改變。你生來大概就是該做個明星的,我生來就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咱們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為什麽非要強捏在一起呢?咱們都不是小孩兒了,能理智點兒麽?”
程桦這才松了手,拉着我跟他面對面,盯着我認真道:“不能。”
我被他這認真而孩子氣的表情都氣樂了,無奈地搖搖頭,“程桦啊,咱倆之間真有這麽深的感情麽?真到了誰離開誰就活不了的地步了麽?現在這樣又是何必呢?為了我犯不上影響你的星圖,為了你也犯不上改變我的正常生活。或者說,我就是慫了,你得許我認慫是不是?我受不了你粉絲對你這種強烈的愛轉嫁到我身上變成強烈的恨,我也不願意當你們圈子裏競争的炮灰,我更不願意隔幾天就上次新聞,走到大街上都有人對我指手畫腳。我不樂意,行不行啊!”
“不行。”程桦繼續執著地否定我。
“這就是你不講理了。”我無語地看着他說。
“對,我從小就不講理,你知道的。”他很理直氣壯地回答我。
“我懶得跟你多說了,反正我決定了。”我覺得看着這樣的程桦,心底一點點在變得柔軟,即便他不可理喻,卻又不可理喻地讓我動容,于是,我不得不撇開視線,硬起語氣來說道。
“這可不是你一個人能做主的事!”程桦氣咻咻地站起來。
我不說話,只固執地別着頭。
有腳步聲朝着我們走過來,我跟程桦都循聲望去,看見劉韬已經走進了病房。劉韬似乎覺察出我跟程桦之間的不同尋常,便在門口站住,對我倆笑笑說:“我打擾你們了吧?”
“沒有。”我跟程桦異口同聲道,都有些咬牙切齒的。
劉韬便站在那笑吟吟地看着我們。
程桦鐵青着臉瞪了我幾秒,一扭身道:“我先走了,茉茉,你好好休息。”跟劉韬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卻又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對我們倆一笑,“哦,對了,茉茉,我媽說,她明天要過來看看你這個未來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