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只兔兔 (1)

塗姬輕輕地放下前腳, 蹑手蹑腳,豎起的長耳朵捕捉着所有聲音。

今天是特訓的第七天,也是最後一天, 塗姬再次榮幸地登上了“鬼”的位置。

僅僅七天, 所有人的體力, 速度,力量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對于身體, 對于自己的能力, 掌握的更加熟惗, 真正地将自己的身體進入了戰鬥的狀态, 而不再只是一只動物,一只養在動物園裏的動物。

這也造成每一天的躲貓貓都是神仙打架, 漫大的森林,一些動物還天生具有自己的保護色,更加難以分辨。貓科動物落腳幾乎無聲,嬰武飛的遠, 拼了命能飛到那頭,犬科動物嗅覺聽力都超乎想象的強,能夠比你更先一步感知然後盡快逃脫。

難搞哦……

要不是每天都有薛趵不知從哪裏搞來的野果,野菜作為加餐補給, 塗姬真不覺得自己能夠撐下來。

這些天幾乎每天至少一起魔族作亂,有時候所有人都得出去做任務,而魔族也肉眼可見地在變強, 甚至一次任務中郎獒傲都不小心斷了胳膊。

盡管每次都是下飛機就打架,打完架就回來,可是大家都感覺到民衆中總有一些聲音尖利而刺耳,吵鬧着,像是在抗議什麽。

魔族出現的頻率高,也導致人類的損傷更加嚴重,不僅是生命,還有建築,設施,環境。一時間龍國像是遍布瘡痍,塗姬能夠想象到大家如何叫苦連天。

最嚴重的一次塗姬記得,自己趕到的時候,瀝青地面都被染成了紅色,幾個人類屍體就那樣大大咧咧地懸挂在莖稈的刺上面,從胸前精準地穿過,像是展覽物,死亡的氣息滲透那個魔物的花瓣,赤紅一片。

每出一次任務,塗姬就沉重一分,從剛開始覺得是放松的機會,到後期幾乎抵觸出任務,夢中都會被驚醒,感受到通訊器的震動就腦袋一嗡。

這些塗姬沒有跟其他人講過,也不知道要怎麽講。

想着這些,塗姬卻并沒有放下警惕,耳朵敏感的一動,赤紅的眼睛向極遠的方向看去,仿佛穿梭了空間,穿過層層樹木與草葉,指向背後。

塗姬并沒有像之前一樣直直地奔過去,反而向旁邊去,選擇繞遠路從旁邊靠近。

一個個精的仿佛比別人都多個心眼,因此只能用更加謹慎來對待。

悄無聲息地靠近,是一株茂密的樹,塗姬從小五谷不分,也無法知道究竟是什麽品種,只是枝繁葉茂,像是實心的一樣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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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你的僞裝□□無縫。

塗姬心裏這樣想着,豎起身子用前爪輕輕拉了拉那根垂下來的粗壯顯眼的棕黃色尾巴。

“嗷嗚?”樹叢中探出一個碩大的腦袋,額頭的王字格外顯眼。

照例随手薅了一根藤蔓,剛準備套在面前這個垂頭喪氣地虎哥脖子上,塗姬有一種詭異地自豪感,一只兔子,竟然戰勝了老虎。

可是突然,脖子上耷拉着的通訊器再次震動了起來,吓得塗姬手一抖藤蔓直接落到董北虎向前任命似地伸着的脖子上。

“所有人,十分鐘內回到營地!快!!”訓練員的聲音十分焦急,甚至帶着一點聲嘶力竭。

出大事了。

意識到這一點,塗姬顧不得其他,轉身就往山下跑,董北虎也正色,像是彈出的箭矢沖了出去,可是腳下突然才到一根藤蔓,瞬間收緊,脖子中的那個項圈拉緊,差點被自己勒死。

連忙松開一邊咳嗽一邊向下沖,甚至來不及解開。

靜谧的森林熱鬧了起來,幾道身影像是光一般從各個地方穿梭而出,帶動着山風,一只無辜的小鳥被一道幾乎看不見的影子掠過暈頭轉向。

矯健地身姿劃出最優美的曲線,每一寸肌肉都飽含了力量,像是真正的自然的狩獵者,真正的猛獸,真正的戰士。

不到十分鐘,所有人就回到了營地列隊,站姿挺拔,精神抖擻得像是一個個小太陽,可是卻有一種雷厲風行的氣勢,嚴肅認真,冷峻而殘酷。

“突發情況有魔将襲擊鎖定了的疑似有神器的山,正在僵持,緊急支援!”訓練員一句話解釋。

塗姬精神一振,又是魔将?距離上一次已經過了将近兩星期,這次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緊急上了飛機,才有時間具體講述情況。

這一處地點依舊是上面最近定下來的懷疑點,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沒有派遣軍隊與研究人員前往研究,只是在附近安排一些便衣駐紮,假裝無事發生,就連便衣本人都未曾透露具體情況。

根據猜測魔族本身可能就與神器也就是能核有互相吸引,能夠感應。可是一來就算主抓普通人,也無法抵擋攻擊,只會增添不必要的傷亡,二來不可能派遣所有半妖前去,其他地區依舊需要他們來維持秩序。

這一次也是便衣安裝在山頭的監測器感應出了大股魔氣,與上一次神授村相似度極高,迅速聯系上級,遣散了周圍的住民,在黑霧還未成型的時候将所有以最快速度通報。

可就算如此,當以薛趵為首的首都半妖突擊隊和以一只雄獅為首的西北半妖突擊隊趕到時,黑色的霧氣像是翻騰的雲霧又像是海浪,已經包裹了整個并不算大的山頭。

這座山比較雨女山還是特訓時的山,都小了一兩好,也正因如此,此刻看起來更為瘆人。

自從上一次北部半妖突擊隊全隊覆沒之後,面對重度魔氣,有時候會同時派出兩支突擊隊,至少也是一個安慰。

隔壁的隊長是一頭兩三米高的雄獅,一身棕黃色的毛發,還有茂盛的鬃毛,顯得比薛趵粗犷不少,相較于雪豹的神秘感,更多的是一種野性的澎湃。

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突擊隊,不需要更多的語言交流,兩位隊長互相看了一眼,爪下輕點,通過特有的手勢,已經在很快的時間內分配好了任務。

雄獅一聲嚎叫,像是茹毛飲血的野獸,頭一歪,帶領身後的其他成員,朝着山上進發。

雪豹亦是如此,眼神示意,黃綠色像是初生的春芽卻鍍着一層寒霜,粗壯而長的尾巴一甩,矯健的身姿劃出自然界最原始的優美弧線。

越靠近山,越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仿佛勒緊了脖子,使得所有半妖不舒服,厭惡,抵觸。

可是任務往往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須用最短的時間制止魔将取得能核。

每一顆樹間全都像是粘稠的液體般纏繞着黑色的霧氣,感知到半妖的氣息先是生動地聳起,像是在張牙舞爪,可是待任何一只靠近,就全都會四散逃開,隐隐還有鬼祟的尖聲,不懷好意的邪魅。

進入山間,盡管正是晌午,卻瞬間暗淡了幾分,整個都蒙着一層淡淡的灰色,塗姬下意識屏住呼吸。

毫無生機,沒有感知到魔族的存在,卻又好像魔族無處不在,不管是頭頂,腳下,前後左右,全都被魔氣包裹着,無法分辨方向和味道,也無法感知。

像是一個荒無人煙,甚至寸草不生的荒山。塗姬心中暗忖。

眼看慢慢的深入,不安的感覺越發萦繞在心頭,往後看已不見來路,所有人都謹慎為主,相隔不過十米,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不對勁,塗姬心中知道。可是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塗姬始終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不要說魔将,就連普通的魔族都不見,可是這麽濃重的魔氣又是從哪裏來的呢?難道真的只是單純的最普通的魔氣凝聚?

眼看着一無所獲,其他人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不像剛開始那樣謹慎入微,會不小心發出一些聲響,可就算如此也沒有一點其他動靜,甚至鳥驚,甚至蟲動。

終于,在幾乎翻遍了整座山後,兩支隊伍終于在山間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相聚。

這是一個大陡坡,像是一次自然災害被沖刷形成,一個天然的凹進去的形狀,早已長遍了肆意橫生的野草,而就在這個不過三米高的陡坡的陰影中,有一棵樹。

沒有葉子更不要提花朵果子,只有光禿禿的樹枝橫七豎八絲毫不講究地叉着,整體都是煙灰色仿佛是金屬還帶着流光,只是渾身流淌着像是一股一股的蟲子似地黑色線條,使人不寒而栗。

這棵樹像是在呼吸一樣由樹根往上翻湧,直到密密麻麻的黑色線條抵達枝桠的尖端,像是被排放出的廢氣一樣,化作無數黑色的霧氣,融化在每一寸土地,與之前的魔霧融為一體。

兩支隊伍加起來将近十五個人,看着眼前這棵對于他們而言甚至可以說是細小,瘦弱,一眼掃過完全不會注意到的樹,感覺頭皮發麻,全身的雞皮疙瘩全部湧起,心頭猛然一揪,警鈴大作,無奈,絕望,甚至說是自責的情緒在短短不過五秒中瞬間湧上心頭。

“嗷嗚!!”

“喵嗷!!”

“吼!!”

所有人同時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吼聲震天響甚至波動魔氣,毫不猶豫地轉頭,用盡全力向山下沖去,速度如同風馳電掣,浩浩蕩蕩震動地面仿佛萬千巨獸。

不需要言語溝通,雖然只有短短一個多月的訓練與實戰,每一個人都用自己最大的可能在學習汲取知識,武裝警戒自己,此刻,條件反射般,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最不可思議卻又最為危險的情況,發生了。

調虎離山!

……

一雙手,通體枯白就像它的主人一樣,仿佛是失去了營養的死樹,還未成長就已經失去了生機。骨節因為枯瘦而分明,指甲很長,像是缺失了水分,蒼白而不帶一絲血色,甚至尖端還有一些幹裂的紋路。

此刻,它正緊緊地掐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女人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頭往下垂着,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脫眶而出,臉色青紫,血管突出。

祝妄細長的眼睛此刻閃現出像是漼了毒一般的光,可她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肚子,終于還是松手,将女人抛下,任由她摔在地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緊緊地瞪着自己。

她現在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轉身,祝妄徑直走到草地中間,随腳踢開一具早已喪失了生機的屍體,看起來不到十歲,還帶着嬰兒肥的臉上原本應當紅潤,此刻卻也喪失了色彩。

祝妄眯着眼睛感知,終于蹲下,一手掀開撲在草地上的野餐布,紅白色的格子上面放着好多零食和飲料,一杯果汁傾倒,橙色的液體緩緩流出,透過布料,沾染上了一片污漬。

這裏本是一座山,封印着屬于自己這個位置的能核,祝妄能夠感知到。

可是由于滄海桑田,山川變化,這裏早就成為了一片平原,甚至旁邊還有一個清澈的湖,青草蔥蔥,旁邊還有一圈樹木。

閉着眼睛,幹枯的手掌結結實實地按在土地上,意識與感知深深地往下探,穿過千百年來的土層與岩石,穿過無數動物的屍體與化石,祝妄眉頭一挑,不動聲色。

震動從地底深處傳來,像是兩塊磁鐵,互相吸引,透過千萬年而凝視,直到祝妄感覺到自己掌下戳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挪開手,一塊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石頭,就從土壤中露出了頭。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幸虧了魔王送給我的那株源生樹,才能讓我這麽順利……呵呵,沒想到,用來淨化空氣的源生樹,在人間還有這種用途……”祝妄打量着手中的石頭,摩梭着。她說話很輕,全都是氣音,像是十分虛弱的病人,帶着點陰森的感覺。

源生樹雖然難以種植,嬌貴的很,全魔界也只有兩三株。可論其作用也就一個淨化空氣,一直以來被當作奢侈裝飾品,這次倒是出人意料。

不愧是魔王。

“只是……半妖的血……他什麽時候才能給我拿過來呢……”消失在湖邊樹間,祝妄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呢喃。

“王老師,我買了礦泉水回來了,過來搭把手啊!”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陽光男生,笑得開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掀開遮住視線的樹枝,返回到自己班級野餐的草地。

“啊,這,啊——————”

尖叫聲,驚動湖中的魚,忍不住将頭探出水面,吐出了一串透明的泡泡。波紋湧動蕩漾,一圈,一圈。

————————————————

“……事情就是這樣。”訓練員放下手中的資料,雙手無力地垂下,繼而又撐住頭,按着太陽穴,肩膀都塌了下來,萎靡而疲憊。

塗姬面無表情,靠在椅背上,眼睛渙散沒有往日的靈巧神韻,就連頭發也有些亂,只有嘴唇,被咬出了一塊凹陷,甚至隐隐有血絲滲透出來,展示出她并沒有表面上看的那樣平靜。

看着白板上貼的現場圖片,塗姬的眼神再一次躲避,不敢直視。

本該洋溢着青春的小學三年級,一次本該愉快開心的野餐,如今卻變成一具具屍體,一張張蒼白死不瞑目的臉,被沾染了白色蛛網的草地簇擁着,像是一個蜘蛛的巢穴,使人毛骨悚然,膽破心寒。

這不光是幾十個生命,背後更有乘以倍數的家庭,親人,無數哀嚎痛哭的父母。

訓練員嘆了一口氣,又拿起另一份報告,清了清嗓子。

“根據研究部趕出來的報告,經過動物實驗以及化驗,目前那棵樹,據現在已知的情況來看,沒有殺傷力,只是能夠凝聚空氣中的魔氣通過土壤吸收,經過身體将其再度消化,加強了濃度,并沒有……”

塗姬終于聽不下去了,直直地站起身,吓了所有失神的人一跳。低着頭,黑發遮擋了她的表情。

伸手将椅子挪開,金屬的椅子腿在瓷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塗姬恍若未聞,直直地沖出會議室的門,頭也不回甚至來不及關上,就這樣大敞着,露出通亮的走廊。

薛趵随之站起,向跟着起身的布藕壓了壓手掌,緊随塗姬後面跑了出去。

已經不見塗姬的身影,薛趵左右看了看,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果不其然,看到塗姬蹲在角落裏,牆角的灰塵都沾到了身上,她卻好像并不在意似地,将頭埋進胳膊間,肩膀與瘦弱的脊梁帶着輕微的顫抖,像是終于不堪重負的竹竿,在斷裂的邊緣岌岌可危。

薛趵無言,走到塗姬的面前,單膝跪地蹲下,張開雙臂,猶豫了一下,終于輕輕地摟住了塗姬的肩膀。

不知從何時起熟悉的味道,将自己包裹,帶着溫度與熾熱,可是塗姬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她就像是在冰窟中一般,被凍僵了的魚的屍體,使得她忍不住發抖,像是快要凍死了一般。

“薛趵……”終于,塗姬忍不住擡起了頭,松開環住自己膝蓋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薛趵肩膀,指頭緊緊地攥着衣服,像是生怕一松手,自己就要墜入海底一般。

聲音帶着哭腔,塗姬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從通紅的眼眶溢出,豆大的液體不受控制地順着臉頰落到口中還帶着鹹味與苦澀,而更多的則是被薛趵肩膀處的衣物吸收,染出一片深色。

“為什麽……為什麽啊……我們究竟有什麽用啊……為什麽還是這樣啊……”塗姬鼻尖酸澀,一句一句的問話從帶着含糊不清的哭腔道出,像是質問,像是質問,卻最終還是帶着無助。

薛趵不知道怎麽回答,這件事情他的壓力甚至比塗姬更大,像是一道雷霆狠狠地砸到了他的頭上,可是,可是他不能夠表露出來,再怎樣的惶恐與迷惘,都不能夠表露。

“我們,明明都在努力了,可是怎麽還會這樣啊,我們做錯了嗎?到底是誰的錯啊!”塗姬語無倫次,可是薛趵卻能夠清晰地理解塗姬的話。

“不是你的錯。”薛趵沉聲,聲音很輕,不像是在安慰,只是陳述。

“如果,如果我們沒有被騙到,如果我們查出來了那個地址,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啊!”

“沒有如果……”

簡單四個字,像是擊醒了塗姬,又像是壓上了一根稻草,塗姬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眼淚連成珠子往下流,再怎樣的絕望和後悔,甚至是自責,說到底都是無能罷了,都是對過去的懊悔,因為無能,所以憤怒。

而正是這種無能,卻是最大的無力。

什麽都做了,每一項訓練都拼命做到最好,就連嬰武都沒有偷過懶。每一項任務都認認真真,謹慎小心。可就因為這樣的全力付出,出現這樣的失敗,才最打擊人,喪失一切信心與希望。

默默地哽咽,塗姬身體一抖一顫,薛趵嘆了一口氣,輕輕在她的背上拍了兩下。

“這樣的事情……并不是我們所有人的責任,我們都做到了盡力,只能說,我們做的不夠好……”薛趵聲音很輕,像是耳語,感受着塗姬時斷時續的呼吸。

“信息不對等,我們對于魔族完全不清楚,可是魔族對我們,一清二楚。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這從最開始就證明這張戰争注定是不公平的。”

“可是就算不公平,我們也只能努力的前進,盡量能夠縮短這種差距。我們人多,團結,我們已經取得了進步了。”薛趵娓娓道來,像是對孩子說話一樣耐心還帶着一些溫柔,塗姬還沒有聽過他說這麽多話。

“可,可是……死了好多人……”塗姬擡頭,看向薛趵的側臉。薛趵眼睛垂着,并沒有看向塗姬,濃密纖長鴉羽般的睫毛有一些顫抖。

薛趵不忍心說出理性的話,現實往往都是很殘酷的。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起伏。

什麽只要有災難就會死人,什麽目前不可能做到無犧牲,這些話說出來過于冷血且像是托詞一般了,即使是薛趵也無法說出口。

“所以,我們才需要更加努力……”薛趵最終說道。

不需要說更多。塗姬已經二十一歲了,她懂得這些,也懂得薛趵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可是往往人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

當全國十幾億人口的性命幾乎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塗姬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大哭過了幾分鐘,塗姬終于逐漸穩定了情緒,呼吸平穩下來,眼淚也止住了,心底倒是通順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樣強烈的窒息感。

“咚咚。”樓梯間的防火門突然被敲響,兩人同時回頭一看,是郎獒傲。

對于兩人抱在一起的動作,郎獒傲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只是平平淡淡地掃了一眼,毫無感情地陳述道:“截到了疑似嫌疑魔将的照片,訓練員叫你們過去。”

急忙趕回去,技術部發過來的視頻也已經下載好。

視頻看起來只是附近一輛車的行車記錄儀,隔着前車玻璃能夠看到附近的綠草茵茵,停放在路邊的小路上。

耐心等待着,不過三四秒,十幾米處一個女人的身影突然從旁邊走了出來,好像還看了車子一眼,又以極快地速度離開了視線。

将那一幀截下來,進行放大,之後修複,銳化,調整,一個身影逐漸在屏幕中清淅。

等到定格之後,所有人的汗毛起立,倒吸一口涼氣。

照片中的女人看起來像是一具幹屍,十分骨感,看起來十分刻薄的臉上眼睛細長而陰險。嘴唇暗紅,頭發同樣幹枯,大約齊肩的高度,亂糟糟的像是蜘蛛的腿毛。像是枯枝一樣的身體被一襲白色的長裙松松垮垮的包裹着,露出□□的腳。懷中,抱着一塊光禿禿的石頭。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包含着殺意,眼睛直直地看着鏡頭又像是透過鏡頭看着他們,像是挑釁,又像是嘲笑。

…………

“祝妄拿到能核了?”謝尾看向身邊的部下,是一個人形少女,只是皮膚全都是木紋,眼睛翠綠色,兩根長辮子是樹枝編成,頗為靈動可愛,不像是魔族的人。

“是的,謝将軍。就等那位将半妖血液送過去,就能夠覺醒啦。到時候,您覺醒,也就指日可待了!”

這也是謝尾最看中的一個部下,通常喚她小束,再過幾年,可能就能夠升級為高階魔族,全部化為人形。

“那就好。”謝尾這樣說着,可是心裏卻怎麽都不能放下心。眼睛偷偷看向一旁的杜崖,杜崖如今全身都被黑袍包裹得嚴嚴實實,渾身散發着冷氣與暴戾,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甚至謝尾都有一點害怕。

“杜将軍,怎麽了呀?不高興嗎?”小束話說到一般,謝尾急忙捂住她的嘴。這孩子生性活潑,自己也寵她,說話比較親近,沒遮攔。

可是就算如此,杜崖還是聽到了,帽檐下一雙眼睛豎瞳,瞬間盯住了小束。

“不是……杜崖,她沒別的意思,你別生氣。”謝尾說話聲音輕輕緩緩,像是害怕引爆炸彈一樣。

杜崖長袍下面的手握緊又松開,最終還是挪開了視線。

謝尾松了一口氣,急忙推了推小束,不顧她驚悚疑問的眼神,示意她趕緊離開。

過了一會,謝尾看杜崖沒有反應,張了張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杜崖,我去一趟禪初那裏,說點事。”

看杜崖沒有動作,謝尾輕輕地起身,剛轉過身往門口處走去,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要去說我嗎?”

謝尾一僵,轉過頭笑道:“不是啦,閨蜜私房話而已,你有什麽好說的。”

只是以往雖然陰狠狡詐的妩媚眼睛,充滿了小心翼翼與慌張,就連笑容都帶了一些僵硬。

禪初在人間的住址并不算遠,只是她喜歡陰涼潮濕的地方,自己找了個廢棄的郊區水坑待着,雖然看起來不太優雅精致,倒是樂得自在。

禪初一向如此,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在乎自己的快活,性子雖然自閉了些,相處久了卻也能發現這是個魔族難地的熱心腸。

“喲,貴客,平日不是瞧不起我這破水溝嗎?今天怎麽來了?”謝尾随着黑霧現身時,禪初正化作人形,惬意地躺在旁邊撿的破躺椅上面,手裏捏着一只小蝸牛,還在探着觸角,随手一扔,比常人長出幾倍的舌頭靈活的伸出卷住,嚼的嘎嘣作響。

謝尾今天卻沒有心情理會她的調侃,沉默着走近,往旁邊的幹燥石頭上一坐。

“怎麽了?”禪初雖然察覺謝尾心情不好,卻依舊吊兒郎當的樣子。

“杜崖自從融合了能核之後,像是變了個人。”謝尾聲音沉重,沒有往日的跋扈與張揚。

“是嘛,融合之後肯定不一樣啊,現在首席魔将不是非他莫屬?”禪初的眼睛頗大,但總像是懷着惡意,看向謝尾也像是要殺人似地。

“不是那種不一樣……性格,完全不一樣了。像是,像是失去了理智,正在向一個低階魔族變化,滿腦子只有殺戮和血腥,一點小事就會将他引爆。”謝尾不在意禪初的眼神和刻薄的話,眉頭皺的緊緊地,眼中盡是擔憂。

“他的力量極速增強,可也越來越不穩定,失控的不僅僅是性格,還有能力……”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我真怕他有一天,把我也殺了。”

“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麽?”禪初有些往外凸的眼睛眯起,嘴咧得大大的,扭身湊近謝尾,“你是在質疑…魔王嗎?”

“我沒有!”謝尾快速地厲聲否認,呼吸都急促了兩分。

“不,你覺得不應該融合能核,你開始覺得魔王另有陰謀……”禪初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引誘。

“杜崖性格大變,我也略有耳聞……嗜殺,暴躁,昔日眷侶如今這樣一副模樣,你也快受不了了吧……”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別有用心,可這一向就是禪初的風格。

“閉嘴,別說了!”謝尾呼吸越來越急促,終于開口制止,帶着心煩意亂與煩躁。可是眼神卻有些飄忽,雙手環胸,扭頭看向一邊,身後的長辮子也随之晃動。

“我就不該,不該來找你!”

“呵。”禪初輕笑,“對于魔族來說,多疑是天性,也是優點。可重點在于,你,有沒有資格去懷疑……”

謝尾愣怔,上挑的媚眼波動流轉,扭頭回來,向前傾身,聲音壓小問道:“你也覺得魔——”

“嗤。”禪初突然發出一聲氣音制止了謝尾後面的話。

氣氛凝滞下來,耳畔盡是這臭水溝的蟲子的嗡鳴聲,可是卻又詭異地靜谧,從中又脫生出被謝尾着急之下忽視了的窺視感。

謝尾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動也不敢動,半撐着身體,睫毛都在緊張地顫抖。

“唉,人間真好啊,數不盡的食物,玩樂,光明,空氣,資源。”禪初突然出生打破了這份寂靜,語氣一向的陰陽怪氣。

“是啊……”謝尾松懈下來,吐出一直憋着的一口氣,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人類憑什麽擁有這樣的地方?他們弱小,無知,脆弱。所以,我們必須,要拿下人間。”禪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謝尾,裏面是難得一見的嚴肅。

謝尾明白禪初的意思,多年的交情,使得她能夠理解禪初聽起來好像莫名其妙的話。

人間是魔族繁衍生息的唯一希望,也代表了自由與美好,不管出于什麽代價,不管能核是不是有問題,都不能夠放棄這個千萬年來一遇的時機。

可是,謝尾依舊不自在地躲過了禪初的銳利眼睛。

可是,關于人間與魔族的一切,上古的歷史在魔族根本沒有書面的記載,一切全都是魔王的描述,如今的魔族全都是新生代,全部都是魔王的一言堂。

可是所有的人都從未見過魔王真正的樣子,甚至不清楚魔王的實力上限,更不用說他是誰,是什麽物種。

那麽……能核真的是單純激活魔将力量的能源核嗎?魔王,真的只是想要帶領魔族占領人間,繁榮發展嗎?

這些,都不是謝尾能夠懷疑的。

垂頭喪氣又有點忐忑地回去兩人的住處,謝尾難地沒有化作魔氣從窗戶返回,反倒老老實實地坐電梯,覺得這樣就可以拖延一會時間似地。

謝尾不知道如何面對杜崖,往日兩人性格雖然都有着魔族的所謂人類說的邪惡,狡詐,可是幾十年走到了一起的陪伴,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可是如今的杜崖,實力比自己強,随時都可以将自己泯滅,還變成了這個樣子,謝尾心中滿是無措和抗拒。

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前程,如果自己融合了能核,也會變成他這樣子嗎?

還有當時覺醒後那一股魔王的氣息,到底是為什麽,這難道不是魔将的能核嗎?又關魔王什麽事?

祝妄也要覺醒了,到時候又有封陣那條又瘋又忠的狗一樣的蜜蜂,就算自己有異議,又能夠如何?就像禪初說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

在門口躊躇了半天,感受着杜崖如今正式的魔将的氣息,謝尾老老實實地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扭動,咔噠一聲鎖開,按下門把手推門進入,腳步卻突然頓在原地。

一個熟悉的身影趴在地上,身體就像是被抽幹了血液,原本健康的棕黃色變成了中毒後的漆黑,已經完全沒有了氣息,就連死氣也消散一空。

“杜崖,你——”謝尾出聲,才覺得自己的喉嚨如此的幹澀。

盤腿坐在陽臺的墊子上的杜崖睜開眼睛,透過陰影看了一眼謝尾,毫無感情。

“你殺了小束?為什麽?她是我的手下!你這樣把我往哪裏放?!”

謝尾是真的生氣了,并不是因為她與小束一向比較熟惗,在魔界魔将殺死一個魔族并不需要理由。而是因為小束是她的直系屬下,也是自己着重培養的,将她殺死無疑是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不需要理由。”杜崖回答的很簡練。

謝尾呼吸一滞,幾步走向前想要伸手直接掀開杜崖的鬥篷,卻被瞬間抓住了手腕。

“你幹什麽杜崖!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怎麽會做出這種事?”莫大的屈辱與憤恨,以及那一些不易察覺的委屈,迫使謝尾顧不得杜崖的威壓。

緩緩地站起身,壓迫感從頭一直到腳,可是幾乎等同于被侮辱的憤怒使得謝尾伸出另一只手,高高地揚起。

“啪”的一聲脆響,謝尾頭狠狠地歪向一邊,幾乎是蒼白的臉上突兀的出現一個手印。

謝尾徹底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杜崖。

“我殺所有人,都不需要理由。”杜崖打完巴掌的手并沒有放下,而是直接掐住了謝尾的脖頸。

“包括你,知道嗎!!”杜崖突然一聲怒吼使得謝尾身體一顫,可随之而來的窒息感以及氣管的壓迫,謝尾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會殺了自己。

一瞬間,好像之前自己的所有糾結都成了一個笑話,謝尾只覺得一根線在自己的心中砰然斷裂,一切好像都有了一個答案。

“杜崖……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從今以後,我們兩人,再無私交!”謝尾臉爆青筋,眼圈都泛着殷紅,眼中血絲密布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

趁杜崖愣怔,尾後猛地伸出一條漆黑黝亮的蠍尾,目标明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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