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017
誰都不願意成為不被愛的人啊。
女孩翻開白色筆記本，寫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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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回到家時，家裏已經平靜下來了，就好像之前的沖突不曾發生過，一家人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用餐。江昱似乎因為之前的事情，怕唐雪心裏有情緒，吃飯的時候頻頻給她夾菜。唐熙跟唐風都沒有出現在飯桌上，唐雪暗自權衡了局勢，換上一個心有餘悸卻又十分擔憂的糾結表情，問道：“我媽媽呢？”
“你媽媽……”江昱猶豫了一下，“你媽媽生病了，舅舅已經聯系了她之前的醫生，下周就送她過去治療。小宣，你別怪你媽媽，她其實很愛你，只是病起來控制不住自己。”
“嗯，我不會的。”唐雪乖巧地點點頭，“那我能去看看媽媽嗎？”
“你媽媽情緒不穩定，我怕她又傷到你。”江昱猶豫了，深怕兩人見面又起沖突。
“我會注意安全的，她是我媽媽，她現在在生病，就算不需要我，我也……還是想去看看她。”
“去吧，爸爸陪着你。”江昱對女兒的這份孝心深感欣慰，他端起給唐熙準備的晚飯，帶着唐雪走向暫時關着唐熙的房間。
因為顧及到唐熙的情緒，江昱讓唐雪在門外稍等一會兒，自己先進屋。
唐雪同意後，江昱敲門進去，唐風正守在唐熙身邊。見江昱帶着飯菜進來，便對他點頭示意。
“大哥先去吃點東西吧，換我來守着小雪。”江昱坐到唐熙身邊，唐熙揚起蒼白的臉，癡癡地望着江昱。唐風見狀，覺得問題應該不大，于是起身離開。
剛出門，唐風便看見有些無措地站在門外的唐雪，唐風是知道外甥女差點被妹妹掐死這事的，現在看見唐雪孤零零地站在門外，有些期盼又有些恐懼地望着門，一下子就心疼了：“小宣，你還好麽？”
“嗯，我沒事，我就想來看看媽媽。”唐雪扯出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舅舅，我媽媽會沒事的吧？會變回那個愛我的媽媽的吧？”
“放心吧，一定會沒事的。”唐風攬住外甥女的肩，想要将她帶離這裏，誰知屋裏的唐熙忽然喊住了他：“哥哥，你在跟誰說話？”
唐熙皺起眉頭，她原本乖順地靠在江昱懷中，想要稍微挽回一下因為差點掐死“女兒”而在丈夫心中崩塌的形象。但她可沒忘記是誰将她害得這麽慘，這個禍患絕不能繼續留在身邊！
此時的她也顧不得形象了，眼見唐風沒有給出回應，她一把扯開被子，幾步跨到門外。江昱沒有預料到她的動作，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攔住她，直到她撲到唐雪面前，才險險将她拉住。
“小雪！你幹什麽！”
“江昱你放開我，我要把這個魔鬼趕出去！”
“小雪你冷靜點！”江昱将唐熙攔腰抱住，“這是我們的女兒！是小宣啊！”
“她不是！她不是！”唐熙朝唐雪撲過去，江昱一邊顧忌着不能傷到她，一邊又要防着不能讓她傷到唐雪，行動很是艱難。
唐風看着唐雪一下子變得慘白的臉色跟受傷的神情，皺起眉頭，低吼一聲：“唐雪！你到底想幹什麽！”
“哥、哥！她不是我女兒！你快幫我把她趕出去。”唐熙叫嚣着，這二十幾年，她已經習慣了家人的百依百順，已經習慣了只要自己失控，家人就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要求，所以她此刻表現得肆無忌憚，叫嚣着要将唐雪趕出去。
“她不是你女兒，那她是誰？”唐風攬着唐雪的肩，安撫這個被母親一次次傷害的孩子。
“她是……”唐熙愣了一下，她不可能将唐雪的真實身份說出去，“她是……”
“說啊，她是誰？”唐風一把将唐雪攬過，推到唐熙面前，有些生氣地沖她說，“她不是你的女兒？那她是誰！”
“媽媽……”唐雪紅着眼睛，一臉委屈地看着唐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魔鬼！你已經死了！你是魔鬼！！”唐熙忽然大喊大叫起來，這是她對付家裏人的絕招——裝瘋，當初唐雪被她推下石坑後，她便是用這個方法，阻止家人尋找和防止自己被拆穿。
果然，見她失控，唐風立刻放開唐雪，上前同江昱一起制住她。唐雪被迫退後了幾步，站在幾步之外，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在掙紮的空當，唐熙擡頭去看她一直很忌諱的唐雪，她心想這麽一鬧，江昱肯定會将唐雪送走，在江昱看不見的地方，她有的是手段收拾這個小小的亡靈。她有的是錢，可以找很多的道士天師，慢慢收拾唐雪。今天的恥辱，她會在唐雪身上一點不落地找回來。
“真是難看啊。”唐雪清麗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瞪着幾步之外的唐雪，卻驚訝地發現唐雪的聲音并不小，但唐風跟江昱卻置若罔聞。
“誰都不願意做唐熙，因為根本沒有人愛她，我說得對嗎？”
唐雪在唐熙放大的瞳孔裏看見自己，她微微側着頭對唐熙微笑，笑容恬靜姿态優雅。但她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在唐熙眼中，已經宛如惡鬼。
似乎是被唐雪的一句話怔住了，唐熙的掙紮明顯停頓了一下，唐風跟江昱趁機将她抱回房間裏鎖好，這才轉過頭來安慰唐雪。
唐雪也适度地表現出了傷心，接受了父親跟舅舅的安撫。
唐風跟江昱商量了一下，覺得唐熙的病情已經加重了，不能再拖了，治療必須馬上進行。打定主意後，唐風立刻下樓聯系醫生。
江昱正想要進屋照顧唐熙，唐雪卻突然叫住了他：“爸爸，我有話跟你說。”
“嗯？怎麽了？”
“她，真的是我媽媽嗎？”唐雪仰着臉望着江昱，男人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愣了一下，才扯出笑臉面對女兒：“寶貝，她真的是你媽媽，她只是生病了，精神出了問題才會這樣。我知道她最近對你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情，但她是個病人，我們要學會體諒她。”
唐雪聞言，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我是說，她真的是我的母親唐雪嗎？真的是你愛的唐雪嗎？真的是那個唐雪嗎？”
江昱的笑容僵在臉上：“小宣，你在說什麽？”
“你愛的，真的是這樣一個虛有其表的女人嗎？唐雪，她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小宣你到底在說什麽？爸爸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愛的，到底是記憶裏的唐雪，還是屋子裏的這個瘋女人？”唐雪笑着，笑容一如既往地甜美，卻讓江昱從心底開始發寒。
“小宣，爸爸不允許你這麽說媽媽，她是你媽媽，就算她傷害了你，也不能抵消她對你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情。爸爸知道我們的小宣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對麽？”
唐雪沒有回答江昱，她笑着，繞着江昱打量了一圈，提着裙擺翩然離去。江昱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底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慌，他隐約意識到，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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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開始啦！
女孩站在房間中央，她的筆，她的筆記本，她的蝴蝶，都在注視着她無聲的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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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發生的一切就像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唐熙心中。
唐熙敏銳地意識到，家裏人對自己，已經不像當初的那樣百依百順了。她甚至不能夠将那個魔鬼，從這個家裏趕出去。只因為那個魔鬼，頂着自己女兒的身份！
唐宣——唐家第三代裏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孩，同唐雪一般受盡萬千寵愛。作為母親，她原本是以此為傲的。如今，這一切卻讓她如鲠在喉。
但是，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已經死去了二十四年之久的亡魂啊！
唐熙勾起一個笑容，唐雪，你不會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吧？
半夜，唐熙悄悄起身，端坐在梳妝臺前，摩挲着自己精致的臉。半晌之後，如同下定決心一般，她伸手探入梳妝臺下，從暗格裏翻出了一個小盒子。
盒子裏有一把匕首，還有一個陳舊的信封。
唐熙将信封拿出來，紙張已經有些微微泛黃了，紙上潦草地寫着匕首的用法，字跡有些扭曲，跟它的主人一樣——唐熙清楚地記得，二十四年之前，她曾一度因為殺了唐雪而惶恐不安，在一個陰沉的下午，她找到了那個男人。
“哦，你說你殺了你妹妹，那你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找警察才對吧。”男人笑着，笑聲尖銳刺耳。唐熙強忍住捂耳朵的沖動，看着那個似乎整個人都埋在黑暗裏的男人：“我聽說你是個巫師，錢不是問題，只要你肯幫我。”
唐熙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裏面是她作為唐熙這二十幾年來所有的積蓄。男人拿過支票掃了一眼，嘴邊挂上了笑容。
“需要我幫你做什麽？”
眼見男人松口，唐熙也松了一口氣，她看着男人将支票收進口袋，男人的手背上，有一個倒十字的傷痕。
“我要我妹妹魂飛魄散……如果她敢來找我，我就要她魂飛魄散！”
得知她的要求後，男人将這個盒子交給她，裏面是一把刻着跟男人手背上同樣的倒十字花紋的匕首。
“将這把匕首插進亡靈的心髒，她就會……如你所願。”
唐熙笑着，接過了盒子。
自那之後，一直過了好幾年，唐雪都沒有出現過。時間久了，唐熙便把盒子封存了起來。原本只是求個安心，誰知道，竟然真的有用到的一天。
“唐雪，我原本不想做得那麽絕，是你逼我的。”唐熙将匕首握在手心，呢喃道，“我殺得了你一次，就殺得了你第二次。不怪我，只怪你不肯乖乖死去……”
唐熙握着匕首站起身來，她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昱，悄悄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江昱，親愛的，等我解決了這一切，我們就還能像以前一樣，繼續幸福地生活下去。
江昱其實在唐熙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他原本想要出聲阻止唐熙，卻發現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梳妝臺前，便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一陣輕微的聲響引起了江昱的注意，他看見唐熙拿出了一把匕首……
她想幹什麽？
還沒等江昱反應過來，他便聽見了讓他渾身血液都為之冷卻的一句話，“唐雪，我原本不想做得那麽絕，是你逼我的，我殺得了你一次，就殺得了你第二次。不怪我，只怪你不肯乖乖死去……”
唐雪？聯想到今天女兒那一番奇怪的話，江昱心中有了一個大膽到令他恐懼的猜想。就在這時，唐熙起身了，她握着匕首出了門。江昱定了定神，緊跟其後，果然看見唐熙打開了唐宣的房門。
還沒有放棄傷害我的女兒嗎？江昱怒不可遏，正想打開房門沖進去阻止，一聲輕笑打斷了他的動作。
他聽見他的女兒笑着說：“姐姐，我知道你會來。”
江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決定再等等，聽一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小心地将耳朵貼到了門上——
而門的另一邊，唐雪坐在床沿上，笑盈盈地望着唐熙。唐熙下意識地将匕首往身後一藏。
“你到底想怎麽樣呢？你已經死了，死了二十四年了。現在，我的女兒已經給你償命了，你還不知足嗎？”唐熙朝着唐雪走了幾步，停下來，“小雪，我知道我當年殺了你，你恨我理所當然。可你也殺了我的女兒，你已經把痛苦還給我了！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好麽？我替你照顧你的親人那麽久，你要是殺了我，‘唐雪’可就真的死了，你不怕你爸爸媽媽傷心嗎？”
“別跟我談什麽母債女償，唐熙我告訴你，你二十四年前欠我的血債，要你自己來還！”
“是嘛……”唐熙有些失望地低下頭，“你就沒想過，爸爸媽媽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了……”
“呵，讓殺了他們親生女兒的兇手活在世上，想必會讓他們更難受！”唐雪冷笑一聲，打斷了她。唐熙也不惱，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原不想那麽狠，是你逼我的……”話音未落，唐熙舉起一直藏在身後的匕首猛地向唐雪刺去，刀刃鋒利，完全沒入唐雪的胸口。
“去死吧唐雪！！”唐熙放開手，看着唐雪震驚地握着匕首從床上滑落，跌坐在地上。這時，門突然被打開，唐熙驚訝地看着突然出現的江昱：“江、江昱，不是你看到的這樣的，你聽我解釋！她不是小宣，她是魔鬼！我殺了她是為了保護我們！”
江昱一把甩開她，跪倒在唐雪面前，顫抖地扶起她：“小、小雪？”
“江昱，沒想到我還能看見你。”唐雪掙紮着用她染血的手輕輕地撫摸江昱的臉龐，“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好想你，可你為什麽沒有認出我來……”
“小雪，我……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已經死了。這次我回來，就想再看看你，再陪陪你……”唐雪将腦袋抵在江昱的肩窩上，“能和你再度過這麽一段，哪怕是偷來的時光，我也已經很知足了。我愛你，江昱……”
“小雪！小雪！我也愛你！所以你堅強一點……不要再離開我了！”江昱雙手扶着唐雪的肩膀，卻不敢移動她半點，生怕她就這麽消失。
今天得知的這一切，對他的沖擊簡直是毀滅性的。他愛的女人，在二十四年前就被殺死了，而兇手竟然一直陪在他身邊。而現在，他愛的人再一次被殺死了。他痛恨自己的遲疑，痛恨自己這二十四年來的遲鈍。痛苦簡直要淹沒他整個人，他不去聽身後陪伴了自己二十四年的女人的苦苦哀求，他抱着懷裏失去的愛人，突然，眼前一黑。
唐雪接住倒下的江昱，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啦，表演結束。你先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吧。”
還在思索怎麽跟江昱解釋這一切的唐熙，被唐雪突如其來的動作鎮住了：“你……你怎麽可能沒事！”
“我該說你什麽好呢？天真還是愚昧？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你确定你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刀，就能再殺死我一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