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漠中的拍攝進度過半,雖然其中很多是飛頁戲(劇情不按時間順序,提前拍攝之後鏡頭的情況),但是衆人已經漸漸融入了劇情。
一幹人等經過早期的磨合,越來越有默契,李導和金副導咆哮的情況也越來越少。
鏡頭裏,曾醉墨撐着一把破舊的道具油紙傘,遠遠地跟在一個人的身後。
一片孤城萬仞山。
在這黃沙萬裏之中,有多少人的青春、生命,就這樣被雨打風吹去。
段立勳走在這片燒焦的黃土之中,伸手摸上了猶帶着溫度的磚牆。
“怎麽會這樣……”
他仰起頭,望着那斷瓦殘垣——就在十天前,這裏還是沙漠中最繁華的所在。
無數南來北往的商賈在此地聚集,胡姬、美酒,刀客,豪邁的讓一幹江湖人士熱血沸騰。
他和一幹義兄弟們在東城裏的酒樓裏把酒言歡,在西街的馬市挑選駿馬,在城牆上與孟小帆相擁相伴,而現在……
男子将頭抵在燒紅的牆磚上,一雙充滿了英雄氣概的眼中是難以抑制的男兒淚。
墨雲城的人居然将整個城池的老老小小,無論男女婦孺都屠戮殆盡!整座城池付之一炬,熊熊的火光就像是大漠中的夕陽一樣燒紅了半邊天。
而這一切,都是應為他段立勳“多管閑事” ,千裏迢迢來到西域追查幾起武林中發生的命案的結果。
“段大哥,你看!”
站在他身後的書生驚叫着指着北邊城樓上方。
“那是千兄弟的貼身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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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立勳看着城樓邊殘破的旗杆上方,一把劍鞘在狂風的吹拂下搖曳不停。雖然已經被煙火熏得焦黑,但是黑塵下華麗的寶石依然不掩飾其風姿。
兩人疾步來到北城牆,看到的一幕卻讓人肝膽俱裂!
開雲派門主雲峰,諸葛門少主諸葛小飛,雨花樓少東家陳海闊,展信閣閣主汪玉祁……這些數日前還與他一起共同歃血為盟的弟兄們,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具具破敗的屍體,渾身上下布滿累累傷痕,各個都怒目圓睜,死不瞑目地齊齊被絞在城牆之上,讓人不忍猝睹。
“雲大哥!海二哥!小飛!玉祁兄弟!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段立勳雙目緊閉,發出了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哀鳴,“啊啊啊啊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目睹着生死之交此刻的慘狀,就是這從來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從來都肆意豪放的男兒漢也無法抑制內心巨大的痛楚。
雙腿直直地朝地上摔去,段立勳雙手捧天,喉嚨裏發的悲鳴幾近嘶啞。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吐出,他身後的青年忙将手中的油紙傘扔開,幾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了起來。
“大哥,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孟姑娘怎麽辦?千兄弟還不知所蹤,你不能先倒下啊。”
那書生身材纖細,如今摻得起這身材壯碩如山的男人。
果不其然地兩人齊齊摔倒在地,糾纏在一起。
“為什麽,老天爺,這是為什麽!”
男人如同失去了族群的野獸,眼中血絲根根乍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迸裂而出。他毫無意識地手猛敲地面,仿佛這樣才能發洩心中的悲痛。
“大哥!想想孟姑娘,想想千鴻軒啊!你不能垮,你千萬不能垮啊!”
書生見他根本已經喪失了理智,一咬牙幹脆騎到男子身上,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
男子愣愣地回頭,嘴角猶帶着鮮血。
“孟姑娘和千兄弟生死不明,你居然如此糟踐自己?你想讓他們也死的不明不白麽?”
書生咬牙切齒地問道。
“小凡……鴻軒……”
聽到他生命中最疼惜的女人,和最重要摯友的名字,幾乎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終于稍稍冷靜了下來。
“大哥,現在是傷心的時候麽?孟姑娘和千兄弟等着我們去救,還有——還有雲當家,諸葛兄弟他們的屍首……”
說及此,書生擡頭望着那一具具在風中飄零的屍體,忍住不留下了眼淚,他捧着段立勳的臉道,“兄弟們的屍體不能再受到這樣的屈辱了……大哥你怎麽能瘋,你現在怎麽可以瘋呢?”
“醉墨,醉墨你說的沒錯。”
段立勳雙手着地,抓起地上的焦土,“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愚兄失态了。幸虧有你提醒……”
曾醉墨的眼裏是一閃而逝的得意。
他低下頭,用滿臉悲切的神情望着段立勳道,“大哥,黑雲城此舉就是為了打亂大哥的心神,攪亂大哥的計劃。大哥你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
“黑雲城……黑雲城!我段立勳和你勢不兩立!”
一把拉起曾醉墨的手,段立勳仰天喝道。
那聲音直達雲霄,将正在腐屍邊啄食着屍體的烏鴉們驚起一片。
“咔!太棒了!”
李導将頭從監視器後伸出,對着穆遠修和華牧之比了一個大大的OK姿勢。
穆遠修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看着猶坐在地上喘息着的華牧之,對他伸出了手。
華牧之雙手撐在地上,看了看穆遠修伸來的胳膊,伸手展示了一下自己兩只全黑的爪子,笑了笑道,
“太髒啦,哈哈。”
說着,一手撐着地,有些踉跄地爬了起來。
“髒了的話,擦擦就行了。”
穆遠修從衣袖裏抽出一張紙巾,遞到對方手裏。
華牧之笑着接過,擦了擦他烏龜一樣的爪子,剛想道謝,卻在下一刻變了臉——這紙巾上的兩抹已經變成了深褐色的血跡,不就是自己之前……
他臉色一變,擡頭卻對上了穆遠修溫和的笑容。
“華哥,拍戲也要保重身體啊。”
穆遠修拍了怕他的肩膀,朝着場邊走去。
華牧之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
大漠風塵日色昏。
一到傍晚,狂風越發呼嘯起來,眼看茫茫蔽日的沙塵暴就要來襲,劇組無奈只得收工。
連續緊張拍攝将近一個月多的劇組人員終于得到了一/夜的喘息,李導宣布大家放假一晚,回最近的駐紮地休整,準備明日一早再戰,直接拍日出的鏡頭。
于是一群人轟轟烈烈地殺進了穆遠修他們住的星級酒店。
不甘寂寞的蕭雨航和吳開顏兩人在房間裏呼朋引伴招呼人鬥地主,李導和金導演更是當仁不讓出戰,引得一群人紛紛圍觀。一時間,蕭雨航的房間滿滿當當地人聲鼎沸起來。
穆遠修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往樓上房間走去。
剛出電梯口,就看到走廊上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走廊昏黃的燈光将地毯上的影子拉的長長的,站在他房門口的男人雙臂環在胸前。大約是有些勞累的關系,男人将身子全部依靠在牆壁邊。他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着。
“崔大哥?”
穆遠修有些驚訝地叫道。
聽到他的聲音,崔景梵張開眼,對他招了招手。
“遠修,回來了啊。”
“你怎麽在這裏?”
穆遠修上前一步,表面上是滿臉驚喜,心中則不由得一陣懷疑——又出了什麽事情?這男人又要做什麽?
“探班啊。”
崔景梵指了指放在地上打着超市Logo的塑膠袋——裏頭是琳琅滿目各色零食和好幾罐啤酒。
“大家都在樓下打牌呢,我們下去吧,他們一定很高興你來了。”
沒興趣和他糾纏,穆遠修笑着彎腰,将塑膠袋撿起。
“沒事,托尼和K姐他們已經準備好吃的了。你剛才坐電梯上來,估計沒看到他們。怎麽,不請我進去坐坐?”
穆遠修笑了笑道好,內心暗罵一聲。
打開門,将感應卡插在卡槽裏,室內的燈一個個連續點亮,照亮整個房間。
“房間很小,崔大哥別嫌棄就好。”
畢竟是邊疆地區,就算是星級酒店條件也有限,不過是最标準的配置而已。
“不錯了,十年前我來這裏拍戲的時候,住的是招待所,哪裏來的酒店。拍戲回來,常常連熱水澡都沒得洗。”
崔景梵笑道。
将塑膠袋放在茶幾上,穆遠修回頭幹幹地說了一聲,“坐。”
“第一次拍那麽重的角色就接連趕戲,你看你都瘦了。”
看着他比上次消瘦多的臉龐,下巴尖越發明顯了,崔景梵有些心疼地說道。
穆遠修沒心情和他聊天,幹脆裝的更虛弱些。
“是啊,好幾天早晚連續拍戲,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崔大哥如果沒有什麽要緊事情的話,能不能……”
“其實,我一直想要找機會和你好好談談。”
崔景梵打斷了他拒絕的話。
“自從你出事後,我們都沒有好好交流過了。一開始是我出國拍戲,後來是你進了娛樂圈,我這裏開工作室也是忙的不可開交。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很深的誤會,錯過了很多……今天沒有外人,能不能坐下來,好好聽我說一說呢?”
穆遠修聽着,低頭一笑。
事到如今,還想要狡辯什麽麽?
也好,就讓我再見識一下 “影帝”的演技吧。
我倒要看看,崔影帝能說出什麽一朵花來?
擡起頭,穆遠修陳懇地點了點頭,“是啊,你我曾經是那麽好的朋友,現在又是上下屬的關系。如果一直有誤會的話,确實不好。其實我車禍之後,對過去的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聽吳開,聽我小姨媽說的。崔大哥願意開誠布公地和我談談,那再好不過了。”
崔景梵開心地從塑膠袋裏拿出兩罐啤酒打開,“上次和你喝酒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明明才一年不到,感覺卻像是過了一輩子一樣。”
确實是過完了一輩子。
穆遠修心道。
接過啤酒,穆遠修喝了一口,卻被這奇異的啤酒味道吓了一跳,頓時一陣咳嗽,眼角都差點咳出淚花——這也算是酒?
“你還是不習慣喝啤酒,每次都會被嗆到。”
崔景梵哈哈一笑,眼睛裏是一片難以掩飾的懷念。
穆遠修放下啤酒罐,毫無感情地笑了笑。
崔景梵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剛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穆老師,穆老師,你在麽?”
“是小美的聲音。”
穆遠修起身開門。
“穆老師,穆老師,我們華哥在你這裏麽?”
見門一開,小美一把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問道,連門內站了一個影帝都沒看到。
“華哥?華哥不是下了戲就和你一起回來了麽?”
穆遠修不解地問道。
崔景梵聽了,也走到他的身邊,“怎麽了,華牧之不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