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對于要留在城裏一個人過年的小外甥,吳開顏是一百個不放心。一陣千叮咛萬囑咐後,吳開顏依依不舍地駕車離開,并且表示一過初五就會回來,然後好好地煮一頓好的作為補償。
揮別了唠叨鬼附身的吳開顏,穆遠修總算能夠安安靜靜地打坐。
練了一個上午的功,被樓下爆竹的哔蔔聲驚擾,穆遠修收了功,愣愣地看着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房間。
平時那個瘋丫頭話多,這個屋子又小,從來都是覺得吵鬧不堪。如今那個丫頭走了,連這個小小的兩室一廳都顯得空曠起來。
獨在異鄉為異客。
果然,在這種人人團圓的佳節裏,就算再不在乎,也難免覺得寂寥麽?
穆遠修自嘲地笑了笑,走到廚房裏。
打開冰箱,面對空無一物,連罐牛奶都沒有的空倉,穆遠修突然很後悔剛才為什麽那二十萬給的如此幹淨利落。
打開衣櫥,裏面倒是有兩套新作的中式冬裝,想着既然是新年幹脆穿的喜慶點,穆遠修選了一套暗紅色夾棉的長衫,又圍了一條純白色的羊毛圍巾,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往樓下走去,
走到地下車庫,才想起來車子已經被吳開顏開回老家了。沒奈何只好步行出了小區,往商業街方向走去。
他這一身放在平時走在路上不能說不突兀,但如今趁着過年的景兒居然還算是相得益彰。一路上也有女孩子穿着滾着白邊兒的大紅襖子的,甚至有幾個穿着火紅色漢服的,在街上獨領風/騷。
路上有幾個年輕的人見着他,免不了好奇地有些指指點點。但是一來他圍巾裹得緊,臉遮住了大半;二來他走的實在是閑庭信步,哪裏像是明星出街的模樣。別人看他這樣,大過年的也不好意思上前騷擾。
恭喜恭喜恭喜你,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裏,新年第一件事……
伴着像是洗腦一般的新年祝福歌曲,穆遠修到超市裏采買了整整兩大袋的食物和生活用品。看樣子是打定決心不到吳開顏回來,是不出家門了。
出了超市,抱着大包小包的走在馬路旁,一個春聯攤子吸引了穆遠修的注意力。
只見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孩子頗有些風範地站在一張條桌後,身後挂着好幾副寫好的春聯,無非是春滿人間福滿樓之類的吉祥話兒。不過畢竟年紀尚小,那字寫的雖然過得去,卻還沒到讓人想要挂在家裏一年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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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遠修走了過去,把東西放在一邊,指着筆架上的筆道,“我來寫行麽?”
那小孩兒估計在寒風裏吹了久了,見好不容易有客人來,居然要求自己動筆,有些恹恹地點了點頭,“行,不過你要給紙筆錢。”
居然是個小財迷。
穆遠修讪笑了一下,提筆找了兩張按照春聯尺寸裁好的紙,筆走游龍似得寫下:江山錦繡迎新春,事泰輝煌辭舊歲。
他習武多年,握筆如劍,寫字也是氣概十足,一句再也尋常不過的吉祥話兒,被他寫的猶如金刀鐵馬一般铮铮有聲。
“哇!”
那孩子原來一直不屑眯着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渾圓,踮着腳尖看着寫好的字,回頭拉着穆遠修的胳膊道,“哥哥,你再給寫兩幅吧。我不要你紙筆錢了,你再給你寫兩幅呗。”
那虎頭虎腦的樣子着實可愛,穆遠修點了點頭,大筆一揮又是一副。
“你家裏大人呢?怎麽讓你一個人出來擺攤?”
穆遠修邊寫邊問。
“我老爸讓我自己出來賺零花錢,他說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監視着我呢。”
那小孩兒扭了扭鼻子說道。
原來是大人放孩子出來鍛煉。
穆遠修不由得想起自己像他那麽大的時候,師傅也放他出來做些任務,自己在暗處監視着他——殺人。
穆遠修的字一挂出來,立即有一群人圍了上來,對着那幾幅寫好的評頭論足起來。
“這個不錯,筆力蒼勁,有點底子。”
“小夥子,有點功夫啊。”
穆遠修笑笑,低頭繼續寫着,那孩子在一邊喜滋滋地比出手勢,“這個比較貴的,這個五十塊一副,不過買了還送我寫的一副哦。爺爺買一副吧。”
看來不止是個小財迷,還是個小生意人。
這邊攤子上人頭躜動,好幾個客人紛紛解囊之際,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插了進來。
“哇哦,Leda,則久四泥所的Chinese的書筏麽?”
一個滿頭金發的洋人排開衆人,走到了桌案前。
“臺飄亮了!真的是臺飄亮了!”
那個外國人見了穆遠修寫的字,樂的手舞足蹈,“Chinese的書筏!”
他擡起頭,看了穿着紅色長袍的穆遠修,咧嘴一笑,“則為飄亮的Chinese小姐,能給我寫一格漢子麽?”
穆遠修眼皮都不擡一下,督促這小孩兒繼續磨墨。
“嘿!Chinese girl!”
那老外拿下架在鼻梁上的太陽眼鏡,将衣袖拉起,露出大半個胳膊,指着他那粗壯的胳膊說道,“麻煩給我寫一格嚎看的漢子,窩要八它紋倒窩的胳膊上!”
那老外認定了穆遠修是個“害羞”的中國姑娘了,不依不饒地說道。
“先把舌頭捋直了,學會說中國話再說吧!”
穆遠修冷笑着擡頭。
“瓦哦!真的四一位飄亮的Chinese小姐!”
那老外見了他的面容,不由得眼前一亮——這種細長的鳳眼,如此雪白的皮膚,還有這種害羞的個性,不就是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中國女孩兒的完美形象麽?
“哦,Chinese lady!親吻你有藍朋友麽?握叫做‘裏歐’,‘裏歐·奧斯卡·布蘭德’!不自導有煤油榮幸,可以和你義氣次個午飯呢?”
男子誇張地說道。
“啪!”
手裏的筆掉落在桌子上。大紅色撒了金粉的紙上被點開了一朵墨花。
看着眼前這張面孔,穆遠修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至于那張不停翕動的嘴究竟說了什麽無理的話完全沒有放進腦子裏。
“裏歐,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快跟我走!”
一個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姑娘擠進人群裏,見到了大冷天露出胳膊的外國男子,一把拉住他往外拖去。
“嘿!Leda,拿位小姐還沒有打贏和我次翻呢!”
被女孩子拖着,外國人猶不甘心地大叫着。
“哥哥,你怎麽了?”
小孩兒有些可惜地看着被浪費的紅紙,搖了搖穆遠修的腰問道。
“郝裴風……郝裴風!”
穆遠修推開小孩,就朝着剛才那個外國男子的方向跑去。那小孩再怎麽經得起他這一推,立馬倒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哎呦起來。
“哎,你這個做家長的怎麽丢下孩子不管呢!”
“是啊,沒看見孩子都摔了麽?”
幾個圍觀的大爺大媽哪裏看得下去,将他團團圍住。
穆遠修看着那兩人逐漸消失在人群裏,急的立即轉過身子,将孩子扶了起來。又從衣兜裏拿出錢包,掏出幾張一百的扔在桌子上。
“你的紙筆錢!”
說着,也不管他從超市裏買的那些東西了,拔腿就朝着兩人追去。
“哎,大哥哥,你的東西啊!”
小孩兒在身後跳着大叫。
這大過年的路上人來人往,車子也是川流不息,各色霓虹燈照的人滿目絢爛,才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兩人就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
“郝裴風……郝裴風,是你嘛!”
站在十字路口中央,茫然地看着四處熙熙攘攘的人群,穆遠修幾乎是失控一般大叫道,“郝裴風,你也來了麽!出來啊!”
他用盡全力地大聲呼嚎着,聲音無比凄厲,聽得衆人紛紛止步,對着他打量過來。
圍在他嘴巴下的長圍巾散了開來,有幾個眼尖的年輕人有些猶豫地望着他。
“啊,這個人好眼熟啊!”
一個女孩子拉了拉她的男友,“哎,這不是那個……那個‘炫我男聲’的總冠軍麽?叫穆遠修是麽?”
“是穆遠修?真的是他!”
那幾個年輕人相互确認一下,大着膽子為了上來。
穆遠修此刻滿目紅絲,毫無焦距地望着眼前圍上來的衆人,只覺得心頭燒起了一把無名火。
一手凝氣,穆遠修冷笑,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毀滅!毀滅眼前這阻擋他的一切!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個男人一把從背後抱住他,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半拖半拉地将他帶走了。
兩人推搡着進入了百貨公司的地下車庫,穆遠修的嘴裏反反複複地念着那三個字“郝裴風、郝裴風……”
“來者何人?”
此刻穆遠修心中充滿了殺意,反手就想要将這個不要命的家夥斃于掌下 。
“別激動,是我。”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跟我走,要是被媒體看到就完蛋了。”
媒體?
穆遠修總算意識到自己不是身處百年之前,迷茫的眼睛也稍微恢複了一些清明。
“崔景梵?”
他不确定地問道。
“你總算清醒了……”
崔景梵松了口氣,将桎梏着他的手放開。
“你怎麽會在這裏?”
穆遠修回過頭,不善地問道。
“我還想問你怎麽會就這麽一身打扮地出現在這裏?你忘記你是明星了麽?你不知道這裏是商業圈?剛才已經有人認出你了,你知道麽?”
連珠炮似得提問,問的穆遠修啞口無言。
不管怎麽說,他這樣的舉動确實是不計後果,要是被媒體抓到,又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番大肆報道。
“是我失控了……”
一手捂住自己的臉,穆遠修無力地搖了搖頭。
太像了,剛才那個金毛的外國人。
雖然完全是番邦人的長相,但是雙眼睛,那說話誇張的腔調,那帶着痞氣的笑容,和“那個人”是何其的相似!
那一刻他的整個心神都被迷惑住了,完全忘記了,那個人如果真的活到現在,恐怕都是幾百歲的老妖精了,怎麽還會是那樣年輕的模樣……
那個人就像是一個心魔,盤踞在他的心中整整兩世。只要稍微一撥動,他的整個人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不能自控起來。
穆遠修擡頭,望着一臉當心望着他的崔景梵,苦笑起來。
這麽一看,眼前這個崔景梵跟“那個人”比起來,居然沒有那麽可惡了。
“吳開顏今天早上打電話告訴K,說你一個人留在S市過年,拜托她照顧你。不過K昨天已經飛到泰國去度假了,所以她只好找我了。”
崔景梵幽默地說道,“看,我這個老板做的怎麽樣,還要負責屬下過年。”
打開車門,崔景梵笑道,“吳開顏忏悔說她忘記留下食材了,家裏斷糧了吧?走吧,一起去吃東西,然後再去超市買點生活用品和食材。”
說着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副墨鏡,朝着穆遠修扔去,“雖然帶着這玩意兒裝逼範兒十足,不過出門在外還是有些自覺吧。難受也好過上頭條啊。”
“我又不是你,怎麽上個街就能上頭條了。”
接過墨鏡,穆遠修笑了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