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當K在半個月後收到了威遠集團打來的電話,表示有興趣投資那部因為資金問題而擱淺的《鑽石之光》的時候,不由得覺得異常莫名——他們還沒有把融資方案作出,怎麽威遠那邊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不過當她放下電話,又收到了美國方面“亞特蘭斯蒂”公司發來的正式公函,表示願意參與《鑽石之光》的投資和制作,想要來中國具體洽談的時候,她已經有一種是不是房間裏被人裝了攝像頭,哪個電視劇組正在搞惡作劇節目的感覺了。

然後她就在穆遠修家的客廳裏,看到了一個絕對絕對不應該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這裏,但是又偏偏出現的人。

“哈喽!啊,我認識你,你就是遠修的經紀人K小姐吧?進來進來!”

才按下穆遠修家的門鈴,監控系統那頭就出現了一個怪腔怪調的男人聲音。

等到從電梯裏出來,看到那個穿着圍裙,站在門邊對自己不停招手的黃頭發老外,饒是Kimiko已經眼看奔四,神經經過無數次的歷練都感覺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你,你不是‘亞特蘭斯蒂’的那個……那個裏歐先生麽?”

曾經配着崔景梵參加《亞歷桑德拉之劍》試鏡的時候,她曾經見過這個老外。雖然年輕,但是談起電影創作的時候頭頭是道。聽說他兩年前就參加過國際一線電影節,導演的電影已經取得了幾個獨立單元的獎項。

但是這麽一個外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穆遠修家的客廳裏

——還穿着那麽一條奇蠢無比的小黃雞圍裙!

活了那麽多年頭,K終于覺得這世界不但可怕,而且瘋狂。

“K姐!救我啊!”

這邊K還愣着,吳開顏就帶着一頭零亂的長發撲進了她的懷中,嘤嘤嘤地抽泣起來。

“K姐,這個莫名其妙的外國人這幾天天天來我們家,還號稱自己是我外甥的生活助理——他是助理,那我是什麽呢?難道是因為我外甥最近紅了,崔景梵打算把我開了,找了個外國人來照顧我外甥?”

“什麽亂七八糟的。助理?裏歐先生?”

将吳開顏推開,K在客廳裏看了一圈,沒看到穆遠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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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現在這個房間裏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告訴自己,這半個月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麽?

“噓,你們輕一點,遠修在裏面練功呢。”

将食指豎在嘴邊,裏歐神秘兮兮地說道。

“什麽練功,他是在看劇本。”

吳開顏可不知道這個老外有多大的來頭。在她眼裏看來,這個莫名其妙的老外就是個神經兮兮外加搶她飯碗的存在。

“K姐,我們打電話報警吧,這個家夥腦子不正常。之前他還說我外甥會武功。”

裏歐給了她一個“愚蠢的凡人你什麽都不懂”的眼神,坐到了K的對面。

“K小姐你好,丹尼爾應該已經和你談過要投資電影的事情了吧?”

“啊……所以那件事情是你推動的?但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K依然沒有辦法從這團亂麻裏找到頭緒。

“這個老外是我現在新的助理,放心,不用給他發工資。”

穆遠修從裏屋走了出來。

“那我怎麽辦?”

吳開顏指着自己道。

“遠修,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都糊塗了。”

K和穆遠修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視她。

“我看了遠修給我的《鑽石之光》的劇本,還有你們的企劃書。就我個人而言對香港的動作片非常有好感。而這十年來香港卻是再也沒有産出過像是九十年代黃金時期那種質量的動作片了……所以我把企劃書和劇本傳回了美國,丹尼爾和公司的人在讨論之後,決定小規模對這部戲進行注資。畢竟現在全世界的電影人都想和中國的電影圈進行合作,我們公司也不能落後了。”

陽光灑在裏歐金黃色的額發上,雖然身上穿着可笑的小黃雞圍裙,但是此刻這個二十多歲的外國男人已經完全進入了工作模式。

“不過‘修梵’工作室作為一個獨立的制作個體來說,你們還缺乏名氣和經驗,所以不能大規模地進行投資。這是董事會決定的,請你諒解。”

男人侃侃而談,嘴角露出的是再成熟自信不過的微笑。

K愣愣地點了點頭,消化了半天終于稍微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也就是說,穆遠修把電影劇本和企劃書交給了這位“亞特蘭斯蒂”的裏歐先生,而這位裏歐先生在看了企劃之後非常滿意,經過讨論美國公司決定參與投資……這就是為什麽今天早上她會收到那封莫名其妙的郵件的原因。

但是為什麽穆遠修會認識裏歐先生?

聽這話兩個人還很熟?

他們既然那麽熟,為什麽之前穆遠修連參加《亞歷桑德拉之劍》試鏡的機會都沒有?

而且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堂堂“亞特蘭斯蒂”的堂堂少東家,要給穆遠修做生!活!助!理!

K覺得自己還不如不明白呢!

穆遠修絕對是她這輩子帶過最讓人費解和無力的藝人,沒有之一!

“資金要過段時間等董事會那邊完全評估結束之後再過來。另外作為資方,‘亞特蘭斯蒂’公司對于電影的制作也有我們自己的考量和要求,具體的情況,丹尼爾在下周來到S市之後會和你們詳細談。遠修,中午要吃什麽?西餐可以麽?”

說了一半,裏歐擡眼看了一下挂在牆壁上的鐘,轉頭對着穆遠修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說的好像你會做中餐一樣……吳開顏,叫外賣。”

吃了一頓這家夥做的所謂西洋大餐,穆遠修徹底對這群番邦蠻子的飲食倒盡胃口。

“好!本幫菜,我去定!”

眼看這洋鬼子吃癟,吳開顏眉開眼笑地撲到門口拿起外賣單子。

K看着裏歐垂頭喪氣地走進廚房,帶着呆滞的表情坐到了穆遠修的身邊。

“穆老師,能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麽?”

“也沒什麽事情。”

穆遠修拿起桌上的紅茶,也端給K一杯。

“就是那個老外說要追我,讓我給他機會。”

“噗……”

一口紅茶從K的嘴裏噴了出來,穆遠修拿起茶幾的報紙将水柱攔下。

“咳咳咳……”

放下茶杯,K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巾,将茶幾胡亂擦了一遍。

“什麽?你開玩笑吧?”

K邊咳嗽邊說道,眼睛都咳的泛紅了。

“不,我是認真的!”

回答她的,是裏歐堅定的聲音。

只見他手握一本《50道家常菜入門》的食譜,站在兩人的身後,眼神中是全然的決絕。

“我爺爺說過,要抓住愛人的心,就要抓住愛人的胃。當年我的爺爺為了讨好我奶奶,學會了做一手經典的滬式本幫菜。我決定為了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中國八大菜系的基礎。親愛的,還有親愛的經紀人,你們看着吧。”

說着,轉身回到了廚房。

這種愚蠢的家庭煮夫的模樣,和剛才那個談起工作一套套的深沉的外國人真的是一個人麽?

“看,他說他是認真的。”

穆遠修聳了聳肩膀說道。

K張口結舌了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

新劇《歸途》的拍攝地點位于J省的深山一棟頗具歷史感的老宅中。根據K的通知,那裏目前還沒有被開發成為景點,交通不便,生活措施也非常陳舊,讓他們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出發。

為此,作為助理的吳開顏,和作為助理的助理的裏歐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順便說一下,這個助理的助理的職位是吳開顏再反複思考了幾天後,咬着牙放□段“賜予”這個硬貼上來的厚臉皮老外的。

“外甥,這次和你合作的演員資料我全部都調查好了,一會兒我們上飛機的時候看。”

拿着一沓厚厚的資料,吳開顏屁颠颠地坐在穆遠修的身邊,朝着正在忙進忙出打包行李的的裏歐投去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吳開顏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是最适合穆遠修的助理,除了懶一點,動作慢一點,說話有時候心直口快了些,自己基本上還算是個貼心的助理。

尤其是自己還是穆遠修的小姨媽,正所謂血濃于水,穆遠修自從出車禍後,這麽長時間來都是她一手照顧安排他的生活,自己應該算的上是全世界最了解他外甥的人了吧。

但是自從這個老外進駐到了穆遠修的生活和工作後,吳開顏悲哀地發現自己給穆遠修做的菜不如這個老外,給穆遠修買衣服的品味更不如這個老外!

她每天橫穿半個城市來到外甥的公寓上班,就發現這家夥一早就在了——因為那個老外就住在樓上,這不公平啊!

最讓她感到被打擊的是,小外甥居然跟自己說,以後對臺詞就不用麻煩自己了,這個洋人對角色理解和臺詞的掌握非常好,讓他覺得對的非常舒服。

簡直是叔可忍嬸也不能,錯了,是姨也不能忍了!

吳開顏思想前後,終于找到了一個短時間內這個老外無法超越她的特長——這個老外的中文沒有她好,哼哼!

充分認清了自己的“優勢”後,吳開顏這幾天日以繼夜加足馬力,将《歸途》中所有大小演員的身價背景做了一個調查,集成了厚厚一沓資料彙總起來。

K姐之前說過了,了解同劇組的人對于助理來說,就像是演員了解劇本人物一樣重要。

助理是八爪魚,助理是千裏眼,助理是順風耳,是藝人的保姆,也是藝人交際生活的延伸,她就是他外甥的延伸!

另外,她就不信了,這個老外泡論壇、貼吧、微博,領導粉絲和水軍為她外甥造勢的功力能敵得上她?!

“崔……找我什麽事?”

不理客廳裏大眼對小眼的兩個人,穆遠修走進書房,還沒有看幾頁劇本,就看到了崔景梵的來電。

自從春節一別後,兩人就再也沒有在電話裏通話過。

他也沒有想到,在知道了自己真實的身份後,那個男人居然還會因為工作之外的事情主動來找自己。

“現在麽?可以,那一會兒見吧。”

挂掉了電話,穆遠修站在窗邊考慮了一會兒,走出了書房。

客廳裏裏歐和吳開顏此刻為了幫穆遠修到底帶哪件大衣去拍攝地吵得不可開交,穆遠修完全無視這兩個人,徑直朝門外走去。

地下停車庫裏,一部低調的榮威停在吳開顏的小POLO旁邊,崔景梵站在車邊。

他手裏拿着一只點着煙,也不抽,就這麽看着這橘色的星星點點和緩緩飄起的青色煙霧。

“點都點了,為什麽不抽?”

穆遠修邊整理着圍巾,邊走到他身邊。

“戒了很久了。但是心裏煩的時候還是習慣性地點一支,看看也好。”

将煙掐滅了扔在一旁的垃圾桶裏,崔景梵為他打開車門。

“聽說戒煙不比戒毒容易,你到是挺有毅力。”

穆遠修坐進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

“以前拍戲壓力大,熬夜的時候不得不抽。後來他說抽煙對身體不好,勸我戒了,也就這麽戒了……”

關上車門,崔景梵懷念地說道。

“他?”

“穆遠修。”

崔景梵苦笑。

“別人如果聽到我們現在的對話,一定覺得我是個瘋子。”

穆遠修默默地別過頭。

“找我什麽事情。”

“我聽說你把他以前的房子賣了?”

崔景梵發動了車子。

“是。不過他書房裏的研究資料我全部讓吳開顏聯系A大歷史系的人,交給A大去了。”

那些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滿牆的廢紙,對于那個逝去的穆遠修來說,卻是這一輩子活過的象征。

“我聽K說了,謝謝你。”

車子滑出車庫,崔景梵順手點開電臺。

“林花兒謝了,

連心也埋。

他日春燕歸來,

身何在?”

不知道哪檔懷舊節目正在播黃莺莺的老歌,一曲《野草閑花逢春生》的結尾就那麽從收音機裏緩緩飄出,女歌手的聲音如同鬼魅,*中帶着無限的凄楚。

“其實……我在市郊買了塊地,給遠修修了個墳。你別這麽看我,是衣冠冢。”

崔景梵握着方向盤,邊聽着廣播裏幽幽怨怨地歌聲,邊說道,“今年的清明節,我們都要趕去J省拍戲,我想提前祭掃一下。我想了一下,還是叫上你比較好。”

穆遠修看着窗外高速路上,一排排後退的香樟樹,無言地攏了攏圍巾。

穆遠修死了,這世界上起碼有崔景梵還記得要悼念他。

在那個世界的“端木驚鴻”死了,又有誰會為他而流淚呢?

作者有話要說:登陸了足足五分鐘,終于爬上來了

發文不易啊,大家且看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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