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搞什麽啊,什麽鬧鬼啊。原來只是道具師做的道具而已。神經哦,好好的道具不放在屋子裏,偏偏挂到外面。風一吹,月亮一照,把群演們吓的半死。”

吳開顏握着手機,看着上面死都不出現半格的信號指示,不甘願地說道。

“說的你很想見鬼一樣。”

裏歐同樣拿着手機,滿屋子亂轉,企圖到一個收信最好的地方。

“沒見過,好奇不可以麽?”

吳開顏跳下凳子,舉着手機跟着他一樣亂晃起來。

穆遠修瞥了她一眼,暗道你何止是見過鬼,而且天天和鬼一塊處着都要一年了。

“哦,我的中文老師跟我說過,你這叫做——葉公好蟲!”

裏歐嘲笑地勾起嘴角。

“白癡,那叫做‘葉公好龍’!”

吳開顏回頭對着他吐舌頭。

“你承認就好!”

裏歐得逞地笑道。

“你,你,你!才會說幾天中文,就學會罵人了啊!”

沒想到這個外國鬼子心眼賊壞賊壞的,吳開顏氣的直跳腳。

“死心吧,這裏除了有電燈,什麽現代化的東西都沒有。要打電話,明天下山打去。要麽出去鬧,要麽給我安靜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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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開顏朝着裏歐做了一個鬼臉,乖乖起跑去隔壁的房間。

穆遠修将劇本打開,翻到明天要和崔景梵演對手戲的那一場。

時家變得越來越詭異,才短短的三天,就已經死了三個丫頭。

有人說是投井死的馨兒的冤魂前來索命;有的說是那個出嫁頭天被原轎發回,然後吊死在花園裏的大姑奶奶不高興有人住進她的繡樓,出來作祟。總之整個宅子鬧的人心惶惶,沈黛雲快要接近崩潰的邊緣。

這一場,是兄弟兩人就如何逃出時家宅子的一段精彩對白。

一長一幼,一嫡一庶,一個自傲,一個自卑,同為時家的血脈,卻有着完全南轅北轍的性格。

穆遠修一邊揣摩着劇本,一邊用手敲着桌面。

庶出,有一個優秀的兄長,注定不能繼承家業……

這種生活環境,是他全然陌生的。

先不談他有沒有兄弟和家人,以穆遠修的個性,若是生在這樣的家族,恐怕一天的氣都不能受。

不等有鬼魅前來作祟,恐怕他自己都會血洗了這個家。

但是時長樂不是……

他有一個出身不堪的母親,所以從小被嫡母教養。那種“教養”對這個年幼少年而言,具有太大的打擊性。

一方面他自得自己是時家少爺的身份,另一方面又自卑于母親的出身。

他看不起自己的生母,但是傳統的禮教孝道卻讓他不得不順從那個總是讓他丢臉出醜的生母。

他知道嫡母對自己的鄙視,但是卻時時幻想着若嫡母是他的親身母親,自己的處境又會如何?

對這個年長自己五歲,但是出身名門,冷靜自持,天生帶着貴族氣息的兄長,他的感情更是複雜無比。

“裏歐,你有兄弟麽?”

穆遠修回過頭,看着不知道忙着搗鼓什麽的裏歐。

“兄弟?哦,我有一個哥哥,他叫做凱撒。”

總算将咖啡機拼好通上電,裏歐開心地問道,“怎麽了?遠修你在關心我麽?”

“你們兄弟兩感情怎麽樣?你父親比較喜歡哪一個?”

其實穆遠修本來想問他覺得他父親會把家産交給哪個繼承,但是考慮一下,換了個比較溫和的問法。

“哪個都不喜歡吧……”

裏歐撓撓頭,“我父親說他最想生個女兒,像母親一樣溫柔優雅的美女。聽說我出身前父親每天都去教堂禱告,希望保佑我母親生一個漂亮的小淑女,結果上帝最終還是把我送進了布蘭德家。”

裏歐聳聳肩膀,“我父親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我母親,也唯有我的母親。就像我祖父始終愛着我那位神秘美麗的祖母一樣。遠修,癡情是我們布蘭德家族的傳統,相信我,我對你的愛也始終如一。”

将煮好的咖啡放在穆遠修的面前,裏歐用他深藍色的,仿佛包含了整個愛琴海的眸子牢牢地望向穆遠修,試圖用着充滿愛的告白,和幾乎要将人溺死的溫柔眼神打動他這個總是冷冰冰的東方情人。

穆遠修端起桌上的咖啡,淺淺地啄了一口。

他好喝茶,在S市的時候,吳開顏就到處為他搜羅好茶葉。

後來裏歐來了,除了一手還算不錯的廚藝,還為他帶來另一種神奇的飲料——咖啡。

第一次喝道這種苦的仿佛加了黃連的中藥似得飲料,從來都不喜形于色的教主都有些面容扭曲。

但是再嘗一口之後,居然就被這種奇特的香味和喝完之後精神奕奕的感覺所迷醉。

從此之後為他沖咖啡就成了裏歐的專職,每天兩杯,雷打不動。

吳開顏曾經也試圖用那個裏歐派人從美國送來的咖啡機為他沖過幾次,但卻不是那個味道。

他們這裏來山裏拍戲,除了随身的衣物,沒想到裏歐居然也罷這個東西帶來了。

山裏濕氣重,比起喝茶,暖暖的咖啡更加讓人覺得舒坦。

穆遠修半擡着眼,看着他坐在自己對面,為自己也沖了一杯咖啡,雙手抱着馬克杯柔柔地笑着,溫柔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動。

“好喝麽?我換了咖啡豆,是丹尼爾剛寄來的。”

看到穆遠修望着他,裏歐笑的不見眼,一口白牙全露了出來。

如果此刻他有尾巴,那麽一定是呈螺旋槳的形狀一樣飛速旋轉中。

想起了還沒有搬家前,隔壁鄰居小女孩家演的那條傻呵呵的,每次看到他都一邊傻笑,一邊搖着大尾巴,好像叫做“金毛”的大狗,在看着他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出柔和光芒的金發,穆遠修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啊?”

裏歐放下馬克杯,欺身先前。

“我很好笑麽?”

穆遠修搖了搖頭,低下頭繼續翻看劇本。

嘴角那一抹淺淺的笑意,卻始終挂着。

※※※

時長樂牽着未婚妻的手,提着箱子,兩人趁着天還沒大亮,瞧瞧地走到時家宅子的後院。

這時候下山,沒有車馬送的話,要走四個小時才能走到山下的鳳鳴鎮。

下午一點,鎮子上有一班車子可以送他們到省城。

到了省城,就可以聯系他在上海的同學,還有沈黛雲的家人……

這種每天含屈受辱,同時又提心吊膽的日子,就可以結束了。

時長樂回頭,對上沈黛雲那雙仿佛受驚的小兔一樣慌張的眼神。

“放心吧,我讓小六在外頭接應我們,不會有事的。”

将沈黛雲稍嫌淩亂的額發抹到耳後,時長樂溫柔地笑道。

沈黛雲點了點頭,從來都穿着西式高跟鞋的她,今天換了雙中式的軟底繡花鞋,翹起腳尖兒,悄無聲息地跟在他的身後。

吱呀……

時長樂輕輕地推開後門,誰料想這後門大約是長時間沒上油,門軸子都有些生鏽了,這一推就發出了好大的聲響,在清晨寂靜的古宅子裏仿佛是炸了一個驚雷一般刺耳。

時長樂和沈黛雲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是慢慢的驚慌失措。

接下去的幾分鐘裏,兩人的表情都如同度日如年一般,就怕家丁們從哪個角落裏突然鑽出來,将兩人綁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卻不見得有半個人影出現,兩人的表情一點點地平複下來。

許是時間還早,大夥都睡着,加上這後門離下人們住的地方也遠,好歹沒有人發現。

這對亡命鴛鴦手拉着手,朝着正對後門的山下沖去。

兩人一個是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的書生,一個是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此刻卻仿佛亡命徒一般,完全不顧形象撒丫子地跑着,就像是身後有無數厲鬼追逐着一般。

金烏從山的那頭升起,一點點地往上移動着。

等跑到山下的小樹林,天已經亮了大半,遠遠地聽到了山下鎮子裏傳來的公雞打鳴聲。

“停,停吧。我和小六說了,就在小樹林裏接應,他一定就在這裏附近。”

時長樂扶着一棵樹停了下來,大聲地喘着氣。

沈黛雲站在他身邊,半天不說一句話,仿佛全身的穴道都被人點住了一般。

“怎麽了?”

時長樂擡頭順着她看的方向望去,頓時臉色大變。

“大哥……小六?”

他退了半步,要不是身後有一棵樹靠着,差點癱軟在地。

“聽小六說你要下山?何必用走的呢?大哥有馬車,可以借給你。”

一身黑色羊毛大衣,圍着一條銀狐皮毛做的圍脖,頭上戴着灰色的羊毛氈禮帽,時長樂站在一架算不上華麗,但是和他的風格相符的馬車旁,對着狼狽的兩人淡淡一笑。

“大,大哥……”

時長樂說話都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他身邊的沈黛雲也不比他好多少,一下子躲到了他的身後,纖細的肩膀微微發抖。

這段日子裏她住在時家。

正确地說,是和眉姨娘住在一道。從眉姨娘和下人的嘴裏,聽了諸多他們娘兒倆被大太太和大少爺“欺負”的事情。

比如大少爺從小就看不起自己這個庶出的弟弟,比如老爺幾年前就将全部的産業都托付給了大少爺。對于自己的幺子,平日裏做出疼愛模樣的時老爺,居然只是給了他一筆錢,讓他自己去省城念書而已。

長樂能夠到上海去念大學,還讀上了博士,完全都是靠自己的努力。

沈黛雲是沈家的獨養女兒,将來這上海灘最大的幾間百貨公司,都是由她和她入贅的丈夫繼承的。

這幾天呆在時家,看着這個封建腐朽的大家族裏莫名其妙的規矩,看着她那個在學校裏總是意氣風發的未婚夫活的那麽不如意,她早就打定了主意——等他們回到上海,就讓父親給他們安排婚事。

她等不及自己畢業的那天了。

她要和長樂結婚,她要給長樂幸福!

對于這個算是自己未來大伯,沈黛雲說不怕是騙人的。

這個人,哪怕只是站在那邊不動,都給人驚人的壓迫感。

那種眼神,那種氣度,說他只是繼承了時家的産業,在省城裏做生意那麽簡單,沈黛雲是說什麽都不相信的。

也許這鄉下小地方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但是沈黛雲出生在上海,那個被西方人稱為“冒險家的樂園”的地方,那個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有一個英雄或者枭雄出現的地方,像他這樣的人,沈黛雲真的見過不止一個——那是不但見過大場面,而且手裏染過人的血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你要做什麽?我不準你再欺負長樂!”

戀愛中的女人是無比強大的。

前一刻還抖抖索索地躲在時長樂的身後,此刻的她卻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氣,一下子沖到了時長樂的身前,張開雙臂,用雙手擋住了時長安那侵略性的視線。

“黛雲,別跟他硬碰硬!”

時長樂見了,一把将她複又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小六,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我沒想到你也會背叛我……”

時長樂恨恨地看着站在馬車旁那個瘦小的身影,轉過頭對着時長安叫道:“你有事沖着我來,別對女人下手!”

看着身前這兩個都雙目含淚,卻依然顫抖着護衛住自己心愛之人的小情侶,時長安無奈地笑了。

※※※

“我聽說你被人稱作‘女漢子’?”

剛才那段戲過的非常順利,用徐導的話來說,就是“沒有浪費那麽好的一個朝陽”。下了戲,穆遠修一邊接受這化妝師補妝,一邊對坐在一邊大口吃着早飯的蕭雅笑道。

“是啊,之前不是演了那個‘王勝男’麽?大概演的太深得人心了,從此之後人家都叫我‘蕭爺’。結果男粉絲沒撈到幾個,女粉絲倒是招了一群。”

将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蕭雅鼓着嘴嘟囔道,“我本來想走性感路線呢!”

“我看你是走不了性感路線的,還是繼續走爺們路線吧。走爺們路線也好,演藝圈裏走爺們路線的女明星都紅了。”

穆遠修小口地吃起裏歐準備的西式點心,一邊笑道。

蕭雅聽了,捂着嘴,咯咯地笑了。

崔景梵坐在一邊,遠遠地看着他們。

擡頭,将口中的苦澀連着豆漿一塊灌下。

作者有話要說:中秋快樂~~祝願姑娘們都美美的,賽過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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