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怎麽,沒有去查麽?”

沖完澡,穆遠修腰間圍着一條毛巾走出了浴室,就看到裏歐仍舊站在那裏,保持着剛才的姿勢。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兒吧……”

裏歐看着地板,幹澀地說道。

“哪裏?”

一邊用毛巾擦着頭發,穆遠修走到鏡子前,示意裏歐過來幫忙。

後者雙眼發光,剛才的頹喪一掃而空。

拿起妝臺上的吹風機,将溫度和風力都調到适中,裏歐幸福地開始為穆遠修服務起來。

看着鏡子裏那個依舊赤/裸着上半身,逼着眼睛享受着服侍的男子。望着他白皙的皮膚,和胸前那兩點茱萸,裏歐不由自主地大大咽下一口口水。

“大概,大概也許在我哥那裏吧……”

“你哥?”

穆遠修一下睜開眼睛,裏歐馬上擺出最正經的表情,眼觀鼻鼻觀心,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穆遠修有些煩躁地皺起眉頭,“确實,吳開顏這段時間和他走的很近,恐怕他們兩個會搞在一起。”

“在一起?哦,不不,小姨媽可不是我大哥喜歡的類型。這點我敢跟你打包票。”

“我的那個哥哥,可是對東方姑娘一點都沒有興趣,他喜歡的是金發碧眼□□的美國女郎,身材火辣性感是他找女伴的第一标準。”

放下吹風機,對着鏡子,裏歐用手比了一個葫蘆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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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的小姨媽……”

雙手做了一個垂直上下的動作,“是飛機跑道。”

“所以,沒戲的。很安全。”

他撇了撇嘴道。

吳開雅如果當時站在這裏,這番言論一出,這厮估計已經魂歸離恨天了。

“那他為什麽要對吳開顏大獻殷勤,我都幾乎以為他在追求死丫頭了。”

穆遠修冷笑道。

“還是說你們西方人不管對什麽人都可以有這種表現,包括你?”

“哦,親愛的,你這個誤會太大了,我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

裏歐忙不疊地辯解。

“相信我,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追過的男人,絕無僅有。我絕對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會對別人展開攻勢的人。”

穆遠修不置可否地哼笑一聲。

“但是你哥明明對吳開顏沒有興趣,卻是在對她獻殷勤不是麽?難道你們外國人也流行‘解救剩女’活動了?”

穆遠修不客氣地諷刺道。

“也許……我是說,也許他以為我是吳開顏的追求者的關系。”

裏歐為難地抓了抓頭發,靠在衣櫃上。

“說實話,這是他的老把戲了。”

“老把戲?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穆遠修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盯着裏歐那不算纖細,但是憑他的手絕對可以一把捏斷的脖子。

裏歐順着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頓時覺得有些吞咽困難。

“是,從小就是這樣。只要是我喜歡的,我大哥就是會故意做出喜歡的樣子,然後想盡辦法奪過去。長久以來都是這樣,樂此不疲。”

裏歐嘆了口氣,轉身走到自動販賣機那裏,投錢買了一瓶可樂,打開之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你哥哥讨厭你?”

沒有兄弟姐妹的教主完全無法理解血緣兄弟之間是如何相處的。

“讨厭,不他恨我。”

裏歐搖了搖頭,無力地聳了下肩膀。

“為什麽?為了財産?還是為了女人?”

為了家産和美女,是穆遠修唯一可以想到的比較合理的兄弟阋牆的原因。

裏歐握着可樂瓶,盯着天花板半天,緩緩開口。

“我和你說過吧,其實我父母一直想要生一個女兒,所以在我哥哥到了差不多兩歲的時候,我母親就再一次懷孕了。”

“然後生了你。”

穆遠修插話道。

“是,我父母失望極了,尤其是父親,他為新生兒準備的所有東西。從衣服到嬰兒床都是粉紅色的。唔……該死的,然後我從小就被當做女孩子養大了。你能想象麽!一直到七歲,我的頭上都綁着公主緞帶,穿着粉紅色的連衣裙和白色的泡泡襪。”

穆遠修回想起之前住的那間“婚房”,和裏頭滿目的粉紅色家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相信我遠修,托我父母的福,凱撒也好,我也好,從來都對我女孩子的身份深信不疑。直到我七歲那年——是的,我要上學了,父母們的惡作劇終于到了終止的一刻。因為哥哥一直跟我說,學校裏的短裙漂亮極了!但是那天管家卻為我準備了一套小西服,灰色的,和我大哥同款,我至今記憶猶新!”

裏歐抓狂地大把大把掠起頭發,而穆遠修則完全無法想象眼前這個身高還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穿起公主裙是個什麽樣子。

“我到了七歲才知道自己是個男孩子!你可以想象麽!天知道,我那時候天真的以為也許姑娘們下面也有小*呢,你說呢?”

對此,穆遠修無法評價。

裏歐苦笑不得地說道,“從那以後大約半年,好不容易我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但是凱撒那個小子卻開始發瘋了——從那天開始,這家夥在餘後的那麽多年裏,不停地給我找碴,因為他痛恨我欺騙他,并且将他‘可愛的小公主’弄不見了。老天爺,這是我的錯麽?”

“他本來非常疼愛我,是真的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壞了的那種。但是在我恢複男兒身之後,這家夥的人生目标基本就是和我作對。但凡我喜歡的,就是他必須要搶走的,如果得不到那麽就毀掉。天知道,我的初戀,那個優雅可愛的日本小姑娘,還有第二個女友,那個有着蜜色皮膚的越南女孩。都被他用各種手段給騙走了……咳……那都是我十一歲時候發生的事情了,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裏歐心虛地側過臉。

“你是說,你哥哥本來以為你是女孩子,所以非常疼愛你。但是在知道你其實是男孩子之後,對你産生了無比的厭惡。然後想盡辦法做一些讓你讨厭的事情,并且以此為樂?”

穆遠修正色問道。

“是!”

裏歐點了點頭。

“為此他與我針鋒相對。”

“變/态……”

穆遠修冷笑,随後又加了一句,“幼稚。”

裏歐無力地垂下頭,就像是被大雨淋透的金毛大狗,被嫌棄的主人抛棄在了馬路上。

突然,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響起。穆遠修認得這個聲音,是裏歐記事本的提示音。

裏歐嘆了口氣,掏出手機劃開。

“Ohhh!My God!!No!”

就在下可以,裏歐臉色大變,一蹦三丈高。

穆遠修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繼續吹頭發。

“遠修,我想我知道吳開顏和我哥哥在哪裏了……”

握着手機裏歐幾乎語帶哭音

“今天是我母親的生日,我大哥他們現在應該是在比弗利山莊。我……我徹底給忘記了……”

※※※

母親生日,總不能空手而去。

布蘭德夫人是出了名的東方迷,尤其沉溺于東方的各類古董、玉器、字畫。出身名門的她,同時是多個美國大學裏的客座教授,主講東方歷史和漢學文化。

奢侈品、珠寶對于布蘭德夫人這樣的人來說已經不算什麽,投其所好才能讨得她的歡心。

于是兩人驅車到中國城找了一間古董店。

一排的玉镯、朱釵、瑪瑙戒指放在黑色絲緞上,散發着幽幽的古色,一旁站着的老板笑的誠懇。

“布蘭德先生,這些都是百年的古董了,這個是民國早年的,這個是清朝的。每一件都非常适合做禮物啊。”

“唔……遠修,你看呢?”

雖然非常喜歡中國文化,不過裏歐對這些古董玉器,尤其是女人的首飾實在一竅不通,只能朝着穆遠修求助了。

好歹人家是正宗的“中國人”,并且好歹曾經是堂堂S市第一學府裏主攻考古學的大學老師吧。

穆遠修站在店堂裏,看着就這昏暗的燈光觀察者裏頭真假參半的各色古董,突然有感同身受之感。

說到底,自己也是個做了假的,半新半舊的“假古董”罷了。

側過身子繞開被随意放在地上,但卻真的有些年頭的花瓶,穆遠修探頭一望。

“镯子是假的。朱釵倒是不錯,新貨做舊,可惜了上面那顆珍珠了。瑪瑙戒指倒是真的,不過是明器,都沁了屍氣發黑了。當做禮物送人就算了吧,給我玩玩倒是不介意。”

他只這随便一瞥,就将上頭這些标價昂貴的所謂“老貨”首飾的底細摸了個遍——也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這間古董店裏最有年頭的“古董”恐怕就是他這個老鬼了吧。

談不上什麽眼光毒辣,換你活到五百年後,有個家夥拿着諾基亞經典砸核桃款手機跟你說這玩意就是當年最火熱的Iphone,估計你心底也要笑個半死。

老板知道來了個懂行的,臉色微變,急忙招呼一邊的夥計泡了茶,請讓他們稍等一會兒,就轉身進了庫房。

穆遠修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端起杯子聞了聞茶香——呦,沒想到身在美國也能喝道上好的雨前龍井,看來這小店子還算有點來頭。

裏歐完全已經被他剛才打發老板的那幾下子給驚住。要知道就算是他那個也算對古董有點研究的媽咪也不能緊靠一眼就看出剛才那些首飾的貓膩,對他不禁越發敬愛起來。

一會兒老板捧着一個盒子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幾上。

“這個東西,絕對是個好的。從我爺爺開始,我們家族在這裏開古董店快一百年了。我敢打包票,這塊玉絕對是萬中無一的好貨色。年頭足,料子、雕工也都是一流的。”

這自古古董店老板的嘴和媒婆的嘴一樣不靠譜,穆遠修用茶蓋撇了撇茶葉沫,不經意道,“打開瞧瞧。”

古董店老板早把他當做大師,哪裏敢怠慢,一手托着那紫檀木雕花的盒子底部,一手将蓋子緩緩打開。

一塊散發着寧靜光輝的白色玉佩靜靜地躺在盒子的底部。

美女皎皎浩浩,如中秋明月。那上頭那影影綽綽的文字,又如月影婆娑。美好得讓人一見就幾乎要忘記呼吸,抛棄掉靈魂。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這塊玉上有一條過于明顯的裂紋,雖然不至于讓這美玉裂成兩半,但卻大大地破壞了這渾然天成的美感,讓人不禁嘆息,美玉有瑕,人生有憾。

“哐當!”

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穆遠修一手撐着茶幾,一手伸到了木盒子前。

此刻,他的眼眸中全然倒映着這舉世無雙的玉佩,顫抖手指卻在即将觸及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握住自己幾乎不能自我控制的手指,穆遠修複又坐了下來,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東西,你是哪裏來的?”

穆遠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一份冷靜可以維持多久。

古董店老板則是忍不住的狂喜。

這個年輕但是眼光毒辣的客人如此表現,無疑肯定了這塊美玉的價值,更代表了今天将會有一筆大買賣成交!

“不瞞二位,這是我的曾祖父在一百年前從中國帶來的。那時候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有很多寶貝有的從宮裏,有的從那些世家大族的手裏流傳了出來……”

說起那段歷史,老板不勝唏噓,“我的曾祖父過去在S市的一間洋行裏做事,在日本人打進來之前就輾轉來到了美國。這塊玉佩,不知道如何到了我祖父的手裏,總之傳到我這裏已經第三代了。”

老板從盒子裏将玉佩取了出來,穆遠修的雙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動作,眼神中凝結了太多複雜的感情。

“我們也不知道這塊美玉的來歷,估計是內造的吧。只可惜經歷了戰火,有了裂紋……”

老板感慨道,“要不是打仗,也不會從宮裏流出來。”

“這不是內造的東西。”

穆遠修閉上眼搖了搖頭,百感交集道,“這是塊西域的藍田玉,起碼有五百年的歷史。上頭的裂紋也不是因為戰火,而是摔碎的……”

“摔碎?”

老板和裏歐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茫然和不解。

“它的主人跳下山崖摔死了,而它……沒想到居然還可以在這裏看到它。”

玉色的手指帶着幾分顫抖,撫上了同樣散發着淡淡光澤的玉佩。

那玉佩仿佛感知到了來人的觸碰,愈發地溫潤剔透起來。

滄海月明,五百年鬥轉星移今又現,

藍田日暖,經兩世物是人非竟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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