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6
下了轎車,便是一座以木制為主的合院,穿着學院制服的少年睜開了眼,目光停在了那屋頂一根有些斑駁掉漆的柱子上,他眯着眼迎着日光看了幾秒,才從車上下來。
“鷗外少爺,老爺讓您去茶室見他。”
站在門前長廊下穿着和服的管家對着一手提着書包的少年說,語氣一板一眼,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在這之前,老爺有吩咐請少爺您先回房間,那裏準備好了給您換上的衣服。”
“我以為,父親既然急匆匆地叫我回來,必然有什麽重要的事需要和我讨論。”少年脫下鞋,穿着白襪的足踩在長廊的木板上。他停住了腳步,“華美的衣袍或是樸素的便服,無論是金玉還是敗絮都無法掩蓋的,多此一舉不過是浪費時間。”
“還是說,如果我不換衣服,父親就不想見我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先離開了,還有很多事需要我去處理。”
管家沉默地聽完少年的話語,在那雙紫紅色的眼瞳看過來的時候,他面上依舊保持着恭敬的神色:“既然如此,鷗外少爺,請随我來。”
森林太郎在心裏啧了一聲,果然不可能這麽簡單的放棄。他一邊跟着管家走着,一邊打量着經過的房屋和外牆上的裝飾,怎麽說呢,除了那些擺放在門邊的花草有些更換了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路過的侍女有些是新面孔,會用好奇的目光看過來,而有些熟面孔則是在他經過的似乎恭敬地行禮,喚他一聲少爺。
總而言之,就像是一灘死氣沉沉又陰森肮髒的綠之死水。
幼年時,他時常被要求裹在沉重而繁複的和服之中,一關在書房學習就是一整天,母親峰子生性好強,總是以一種近乎急切地态度關注着他的學習。像是一般孩童爬樹,放風筝之類的玩樂,是與他無緣的,偶爾在庭院拍兩下皮球,走個神,就能聽到母親近乎嚴厲的怒吼。
森林太郎非常明白母親的想法,畢竟父親和母親之間不過是家族之間為了利益的聯姻,而母親的家族在自己出生之後就逐漸勢微下去,父親的仕途卻逐漸向上,巨大的落差和父親那對母親越來越冷淡的态度,導致母親将自己,她唯一的兒子當做了救命的稻草。
理解歸理解,但人類總是會想要不曾擁有的東西。少年擡眼看向庭院中那一片被落葉覆蓋的土地,有一兩只小雀落在地上啄食着,他眯起眼,穿過葉片間的光暈落在他的眼裏,逐漸和那一片紫紅色的眸光融合在一起,模糊了眼裏一閃而逝的情緒。
他偶爾在學了那些麻煩而複雜的禮儀後,想要找一個能夠短暫離開讨厭的視線的地方,就會躲在庭院的樹林之中,什麽都不做,只是安靜地靠在樹幹邊,注視着小鳥,螞蟻,花,還有陽光。
“老爺,鷗外少爺已經帶到。”
管家恭敬地敲了敲門,裏面傳來一聲冷淡的“進來。”。
Advertisement
“請進,鷗外少爺。”
管家推開了障子們,泛着輕微陳舊的像是檀香又像是草紙的氣息撲入林太郎的鼻內。他平靜地走進來,跪坐在中年男人的面前。
“怎麽穿成這樣,教給你的禮儀都忘了嗎!”
第一句話便是毫不留情地斥責,黑發少年卻只是慢吞吞地擡起頭,那雙和男人如出一轍的紫紅色眼眸微微地彎起,如同狐貍般狡黠,又帶着幾分若有若無的譏諷:“既然父親您看不慣我這樣,何必大費周章地把我喊回來呢。”
“胡說八道,這就是你對父親的禮數?你去那不規矩的學校學到的就是讓你和父親怎麽頂嘴的嗎?”男人用一種近乎冰冷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少年,自己的長子。
“你對得起苦心教導你的峰子嗎?”
“父親,在母親離世後迫不及待地迎娶第二任夫人的您,再借用母親的名頭對我說教,不覺得很可笑嗎?”少年驟然壓低了聲音,那如同毒蛇般嘶嘶吐息的冰冷語調夾攜着一絲輕微的冷嘲,“不知這些年,母親會不會來到您的夢中,和您回憶一下夫妻情分?”
“鷗外,誰給你的資格讓你質诘你的父親,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顧家裏的規矩跑出去讀沒用的學校,甚至還收養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鬼。”男人眉間的冷色愈發明顯,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峰子的離世我也很痛心,但美子對你并不差,她足以承當峰子之後的森氏夫人的職責。”
“那是父親您的妻子,我有什麽資格來評價呢?”少年平靜地反問道,“至于茉莉,父親您最好不要對她動手,她的一切都由我承擔。畢竟,正處于風頭上盛的參議員,可不能有一個放蕩的兒子呢。”
“鷗外,你以為你用這些來威脅我就可以了嗎?你究竟有沒有把我當做你的父親。森氏家族未來是将交由你繼承的。用自己的前程作為威脅,最後毀掉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是嗎,我可左右不了父親您的想法,您的位置可以找您其他的兒子繼承,一個聽話的繼承人不好嗎?何必來為難我呢?”
黑發少年攤開雙手,極為豪放地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那姿态看得男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的未來只會成為一名醫生,濟世救人的醫生對家族的名聲也并非沒有助力吧?”少年甚至還伸了個懶腰,“政治上的事我可是完全不明白,到時候說不定簽錯什麽政令,整個家族都去牢房團圓來了呢。”
“連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沒有,您這麽對待不辭辛苦趕回來的兒子,也太苛刻了吧?”
“鷗外!你給我回你的房間好好地反省!”男人終于沒忍住拍桌而起,“好好地回憶一下你應有的禮儀!”
“嘛,您随意。不過,我有一句忠告想要告訴您,既然您現在和美子夫人過得很悠閑自在,就不要總是提起母親的名字了。我真怕哪天您自己把自己氣死了,那長眠于地下的母親可太可憐了,連死後都要面對她最憎恨的男人。”
黑發少年一邊說着一邊搖頭啧了幾聲,而男人已經被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給氣的五官扭曲,明明穿着一板一眼的和服,露出來的手臂都在輕微地顫抖。
“給我滾出去!滾回你的房間!在晚餐前不要讓我看到你!”桌上的茶杯被男人拿起來朝着少年摔過去,林太郎眼疾手快地拉開門溜出去,堪堪和杯子掠過。
“拜拜~順便說一下,我也不想看到您。”
林太郎聳了聳肩,對着守衛在門口的管家随意地揮了一下手,施施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