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8

沉默,在這對兄弟之間持續着尴尬而無言的沉默。不,或許感到局促不安的并不包括林太郎,他完全是以一種悠哉又不甚在意的随意态度注視着雙手扭着衣角的男孩,并将男孩此刻的神情盡收眸中。

想來老頭子也不會在這孩子面前說什麽關于他的好話,為數不多回來的時候,他偶爾能從門縫間瞥到一閃而逝的小孩的衣角,卻從未有過一次表示自己的親近。理由嘛,畢竟他對父親娶的第二任妻子也只是保持着禮儀性的疏離,沒有什麽必要再和別的人打好關系呢。

不得不說,森林太郎此人在離開家後愈發放飛自我,那骨子裏隐藏着某種任性也會時不時地冒出來。就像他明明看出了這孩子是想要和他說什麽,卻故意裝作什麽都沒有發覺,依舊用那禮儀式的十五度微笑靜靜地注視着他。

“我……功課已經完成了……”小孩有些緊張,在面對着那雙微微彎起的紫紅色眼眸時,屬于還未消退的孩童野性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一種隐約的威脅感,似乎在這雙眼的注視下,無論是他偷偷地跑出來,還是他偷吃了一點糖果,都将無從隐匿。

“那還真是不錯。”

林太郎松開手,落葉掉下,被少年踏過的鞋底碾碎:“太陽要下山了,再不回去可是會被罵的。”

“兄長……那個,可以不要告訴母親嗎……”男孩忽然上前了一步,用那雙孩童的圓潤眼瞳盯着聞言偏過頭的少年,在看見那雙紫眸後又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體,“我只是有點……好奇……”

“父親在你的面前就是這麽說我的?我可不是會告狀的長舌婦,這對我又有什麽好處呢?”少年輕笑着反問,然而這話中深意超出了男孩的理解範圍,他只是困惑地皺了皺眉,又用一種低低的聲音輕輕地說,“兄長……是哭了嗎?”

“你在說什麽呢,喜助,那不過是因為眼裏進了顆小沙子罷了。”

“啊……哦……”被林太郎流暢而不見半分假意的話語給輕易地騙過,男孩咬了一下唇,忽然沖上去抓住似乎又打算離去的少年的衣角,由于過于急促而木屐差點被一顆小石子絆倒,他踉跄了一下,勉強站穩。

“兄長,你還會待多久?”那只小手抓着少年的衣角,由于過于用力而使得衣料起了幾道褶皺。聞言,林太郎原本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又停住了。

他微微地傾身,在夕陽之下那俊秀的面容閃爍着蜜色的光輝,黑色的碎發之下深紫紅的眼眸流轉着神秘莫測的暗光。

森喜助很少與他的兄長這麽近地接觸,記事起那一向威嚴而嚴肅的父親在每次提到兄長之時都會顯出一種極為罕見的怒意,但從那厭惡的語氣中似乎又流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贊許。而母親則是會在教導他之時常說他完全比不上他的兄長聰明必須更加努力地學習功課。

但他在想要詢問為何兄長幾乎常年在外學習很少回家時,父親則是非常生氣地斥責他沒有把心思放在功課和禮儀學習上給他又加了一堆功課,母親則是在他回卧室後教訓他說錯了話,不可在這個家提起兄長。即使是平日裏看起來溫婉賢惠的母親,似乎也不願意他接近那個極少回來的兄長。

但孩子的天性便是好奇,越是如此,他便對兄長起了越發強烈的好奇心。但與此同時,為數不多地偷偷躲起來觀察兄長的時候,卻總是能從那名或是姿态慵懶地坐在椅子上看書或是在廊下拿着随身電腦敲着鍵盤的少年身上感覺到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戰栗感。

就像現在,在被那雙閃動着不明深意的紫紅色瞳眸注視着的時候,讓他産生了一種溺水般不斷向下沉沒的幻覺,他還記得不小心掉入池塘拼命掙紮卻感覺自己不斷下沉的恐懼感,以至于身體都忍不住想要蜷縮成一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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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這是你自己想要問的嗎,喜助。”

那聲音似乎帶着笑,可男孩無端地感覺到似乎有一陣輕微的寒意順着袖口沿着皮膚向上,他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是……是我想問的。”

有幾秒鐘的寂靜。

“這樣嗎,我只是覺得很奇怪哦,畢竟我常年不在家嘛,父親可不會說我什麽好話,那麽為什麽喜助會想要問我這個問題呢。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這是希望我留下來嗎?但我可不會陪喜助玩游戲,也不會給喜助買玩具,父親也不會希望喜助和我這個叛逆的壞孩子接近的哦。”

“那麽,為什麽呢?”少年凝視着那雙和自己極為相似卻完全不同的雙眼,他在眸中看見了自己那張勾起輕嘲弧度的面容,有一瞬間似乎變成了惡劣而冷漠的神明。“喜助應該可以感覺到吧,我并不喜歡這個家的事實。”

“沒錯,我也不是很喜歡你哦。”

男孩驚地擡起頭,那雙紫玉葡萄般的眼瞳迅速地積蓄起了朦胧的霧氣,他像是被咬傷後無助地舔舐着傷口的小獸,茫然地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想知道理由嗎?”

少年勾起的唇角彰顯出內裏惡劣的本質:“我就不告訴你哦。”

“喜助!喜助!喜助!”

從長廊那傳來了女人的呼喊,男孩猛地轉過頭去,手下意識地松開了。而從長廊那踩着木屐小碎步走着的女人顯然也看見到她心心念念的兒子,邁動着小腿踩着木屐跑過來時,無意間和少年那雙淡漠的眼對視了。

“啊……這不是鷗外嗎。”女人勉強揚起溫和的笑容,“喜助這孩子是不是貪玩跑出來了,沒給你添麻煩吧。”

“當然沒有,美子夫人,畢竟我不過是去樹林裏散了個步,和喜助也是剛剛才遇上。”少年的臉上又恢複了一貫以來的疏離的微笑,“并沒有時間再教唆第二個離家出走的叛逆者呢。”

他沒有在意女人有些僵硬的臉:“這孩子很聽話,完全是父親喜歡的兒子類型,看來我晚餐也不用出現在飯桌上了。”

“這說的是什麽話呢,喜助還有很多不及鷗外你的……鷗外,旦那已經在飯堂裏等你了。”

“那可不用了,父親可是親口說不想看到我,正好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回自己房間吃晚餐就好“,免得相看兩相厭了,對父親和我都有好處,不是嗎?”

林太郎對着明顯是被他的話語噎住的女人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

被女人用手指抓着胳膊的男孩感覺到有些微痛,他習慣性地忽視了,只是沉默地看向他的兄長。

他看着那逆光離去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踏上長廊,如煙霧般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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