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19

可想而知,在飯桌上沒有看到他的父親會如何大發雷霆,但這都不是森林太郎會在意的事。在他确定了自己的未來後,就将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達到那理想的未來。

淩晨之時,躺在榻榻米上均勻呼吸着的少年翻動了一下身子,碎發散落在眼皮上,如同靜谧的月輪沉睡在黑夜的懷抱之中。

那兩弧烏黑的羽睫似是輕輕顫動了幾下,緩慢地向上擡起。

含着幾分迷茫的眸光逐漸聚焦到天花板上陰暗的一角,森林太郎坐起身來,伸手按了按太陽穴。自從離開家之後,再次回來的每一個晚上,他都會毫無征兆地從夢中忽然醒來,在還未天明的夜色中蘇醒。或許是因為潛意識也依舊暗自運轉着大腦嚴陣以待地戒備着,想在這裏得到真正完全的放松是不可能的。

“我可不想因為睡眠問題而英年猝死啊。”林太郎低聲道,又像是覺得無聊般地發出一聲略帶自嘲的嘆息,“好吧……一個決心成為掌握人類生死的醫生因為睡眠原因猝死,也該是一個值得在飯後用來調解氣氛的笑話了。”

窗外冷寂夜色如同廣袤而無邊的黑暗原野,蒼白冷風随着林太郎推開窗子後吹入,拂過少年纖細而單薄的身軀,那披散到脖頸的發絲随着風化為了一根根飄搖的柳絮,引起皮膚內神經末梢一陣陣輕微的顫栗。無形的鎖鏈在少年紫得近乎發紅的眸子中一點點地浮現在視野之中,向他靠近,并舒展開長長的鎖鏈,試圖把他完全禁锢在鐵環的桎梏之中。

思緒開始緩慢地蔓延至過往,穿着和服的女人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告訴他。

“你和你的父親不一樣,林太郎。”

那時的他回答了什麽呢,在下意識地忽視了母親的不對勁後用一種疑惑不解的語氣反問道‘難道母親不希望我和父親一樣厲害嗎?’。這該是多麽令人絕望的回答呢,他閉了閉眼,驅散母親的幻影。

母親是一場可憐的悲劇,而他誕生于這無情的悲劇之中,命中注定,要麽被污泥吞沒,要麽掙紮着尋求生路,卻永遠無法徹底地消除那烙印在骨血之中的印記。

林太郎走到窗邊,任由衣擺被風吹得撩起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肌膚,也正是因為這寒冷的夜風,讓他的思緒稍微清晰了些。

可以肯定,那個老頭子把他叫回來的期間,他的住處那邊一定是派人乘機過去重新布置了,也不知道楠雄能不能發現。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老頭子一定是想要打探出他的計劃,畢竟若僅僅是為了進入東大醫學系,在東京的範圍內,那個老頭子還是可以依靠手中的一些權力試圖把他矯正到‘正道’上的。也就是,他不可以現在就透露出他打算大學期間設法交換到德國的想法,否則,在他現在還無法完全脫離對這個家族的依賴前,老頭子一定可以有能力讓自己不得不留在這。

甚至,老頭子一向對他的第二個聽話的兒子也頗為嚴格管教,偏偏在他回來的時候就湊巧地讓喜助從老師和仆人還有美子夫人的看管下溜出來,還恰好在樹林邊遇到掃墓回來的自己。

林太郎不相信巧合,也不相信偶遇。

每次自己回來都一定會去見母親,這是沒有必要隐瞞的事。那麽,老頭子刻意讓喜助接近自己,是打得什麽算盤呢。若說美子夫人還會擔心她的兒子和自己這個叛逆的兒子離家出走,但老頭子則絕不會這麽想。

林太郎緩慢地眯了眯眼,明滅浪潮在眸中翻湧起雪白泡沫,寒冷涼意流轉過瞳仁深處陰影,再無聲無息地融于一片看似明澈的瑰麗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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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借助喜助來探測自己的态度嗎,雖然自己的确不是很喜歡那個孩子,但也對他沒有特別多的惡感,而在這種情況下往往會不自覺地暴露出一些真實想法。那麽,接下來的話,想要再試探自己,可以利用的也就只有……

天際邊沿,一片初生的乳白色緩慢地從地平線探出頭,一寸寸,一尺尺上升。

那是代表新生的黎明,是即将到來的璀璨晨曦的象征。

少年單手插在衣兜,注視着那片愈發向四周擴大的黎明。

那掙紮着沖破黑夜的黎明,所帶來的究竟是璀璨奪目的紅日,還只是狂風怒號的暴風雨前兆呢?

林太郎的唇角向上緩慢勾起,露出一個極為淺淡卻頗為傲慢的弧度。

他不會在意,他也不會為此遲疑迷茫。

雙手插在口袋裏穿着解開了領口扣子的襯衫的少年打着哈欠站在和室內:“所以您究竟有什麽事?我還趕着回去做作業呢。”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顯然已經收斂起了自己的脾氣,用一種冷峻的目光盯着和這間和式格格不入的少年。

“鷗外,我聽喜助說,你去了樹林。”

“哈,難道您現在改行當警察了嗎?就算是警察也沒必要幹涉別人的私事吧還是說您已經疑心病重到連我每天吃飯吃幾口都要掌握在手中了?”

“鷗外,我不理解你為何對我有如此重的怨氣。”男人說,“喜助只是很久沒有見到你這個兄長所以想要親近你而已,你這個兄長一點都沒有做出什麽榜樣,非常失職。”

“這也就算了,但是你該有的對辛辛苦苦養大你的父親的尊重呢?峰子的病是我也無能為力的,你為了已經過去的事産生無用的怨恨,只會毀掉你的未來。”

“怎麽說呢,雖然我現在已經見過了很多人,但能做到父親您這樣颠倒黑白混淆真假還毫無愧意的,再無二人。”一邊說着這樣的話的林太郎還裝模作樣地舉起手拍了幾下,“佩服,佩服,這一點無論如何我都趕不上您的一個小拇指呢。”

果不其然,這包含着嘲諷的話語讓男人好不容易擺出的冷靜威嚴的姿态再次破功,然而,在男人還沒有發作出來前,林太郎就轉身推開門,拎起放在門邊的行李包:“真抱歉,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沒有太多時間用來浪費呢,我走了。”

“鷗外,你雖然可以憑借你的口舌和你的身份讓你有用來逞強的資本。”男人站起身,聲音低沉,“但不要忘記,你的同學們可是普通出生,容易被金錢和利益所利誘,到時候被出賣陷入危險,你才會明白,誰能保住你的未來。

“尤其是,我聽說你和一個姓齊木的普通人走得很近,他家不過是普通的平民,無法作為你的人脈給你什麽的幫助,希望你不要浪費時間在無用的人身上,別忘了,你究竟姓什麽。”

少年的腳步一停,轉過頭,上挑的眼如同斜長的狐貍眼,晦暗不明的深意一閃而逝:“您這是在讓我和我的朋友斷絕關系嗎,父親?”

“還是說,您是在以我的朋友威脅我呢?”

“鷗外,這只說明,那些人只會成為你的累贅和包袱,無法給你任何利益。你一向很聰明,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在交友上走了偏路浪費時間。”

“是嘛,這就是您所想的吧,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厭惡呢。”林太郎拉長了聲音,話音裏驚心動魄的深意瞬間即逝,聲線輕柔地不可思議,“不過沒有關系,這不過是如同跳梁小醜的挑釁。”

“您大可以去試一試看。”那勾起淺淡冷笑的面容似乎從不會為什麽打破那近乎漠然的神情,眼瞳深處一點陰影若隐若現地卷起漩渦晃動。

他轉過身,走出庭院,無視了從長廊出來的穿着和服的男孩,和同樣跟着出來卻不再出聲的男人。

他踏出庭院大門。

穿着漂亮紅裙的黑發小女孩正俏麗地站在那,就像是一抹生動的色調闖入了死氣沉沉的枯山水中。

“好慢吶,林太郎!”

“抱歉抱歉,和無趣的人浪費了點時間,等着急了吧,茉莉醬~”少年露出了燦爛而明麗的笑容,他張開雙手抱起可愛的小蘿莉,用自己的臉蹭了蹭茉莉柔軟的臉頰,“活過來啦~可愛的茉莉醬治愈了我的生命~”

“林太郎抱太緊了快松開啊!”茉莉一邊嫌棄地推着少年的臉一邊理所應當地開口提要求,“我在路上看到了有一家甜品店出了超級可愛的馬卡龍!我要吃!每一個口味都要吃!”

“好好好,茉莉想吃什麽都可以,我現在就帶你去吧~”

無視了身後臉色難看的男人,和垂下頭看不清神色的男孩,少年連半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名義上的‘家人’,徑直拉着茉莉一邊歡快地說着什麽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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