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雷擊
季楓為了等駱白櫻, 遲遲留在副本場景內沒有離開,其實如果他想找出口大門, 在規定時間內逃出去也并不算什麽難事,但是沒見到她,他終歸是有些不安心。
他有預感,一旦這種意外情況出現,駱白櫻的第一選擇絕對不是盡快逃離,而是留下來解決問題。
越是這樣想,他就越困惑。
她為什麽非得殺死那些野怪不可?普通玩家即使升到了王族等級,也不該是這樣的行事風格,畢竟他們的任務是通關,而不是守衛副本, 或者保護npc。
如果她不是玩家, 那麽她到底是誰?
他的疑問并沒有答案,或者說來不及考慮出個答案,危險就已經洶洶而至。
形成完全體的水漫藤枝,正從四面八方蔓延作蛟龍的觸須, 它們的每一根藤枝都布滿細小鋒利的鈎刺,在監獄每一處可供通行的岔路口織成天羅地網,阻止生人經過。
而當它們察覺到生人的氣息時, 就會瘋了一樣朝目标對象發起攻擊, 帶着要把對方拖下地獄的氣勢。
不僅如此, 它們甚至還在迅速增殖, 短時間內就占領了一切目之所及的空地。
季楓從空間背包裏選了一把輕而薄的柳葉刀, 他拎着刀一邊走, 一邊清理擋路的藤枝, 但藤枝的增殖速度遠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削斷後三秒鐘之內恢複原狀,缺口瞬間就能重新合攏,所以他需要一直砍一直前行,片刻不能停歇,稍微分神都将面臨着致命的風險。
在路上他也看到了幾位玩家的屍體,有的被勒死在牢房內,有的被吊死在監獄頂部,還有的被藤枝直接貫穿了心髒……
監獄內的溫度越來越低,潮濕的氣息也越來越濃,他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同一時刻,他擡起頭來,望見了遠處飛奔而至的駱白櫻。
是的,是駱白櫻,她終于找到他了。
商城總有那麽多奇奇怪怪的大型道具,平時沒人買,特殊時期卻可以供老板自由選擇。
比如現在,駱白櫻正推着一輛轟鳴刺耳的除草切割機,這臺機器支起誇張的兩排旋轉刀片,所到之處藤枝紛紛應聲而斷,由于碎得太厲害,相應的修複時間也更長一些,趁着這空隙,她便迅速通過。
Advertisement
後方有藤枝追擊,意在将她拖回原地,都被她用刀一一斬斷。
值得一提的是,明明都是随手選的刀,她居然巧之又巧,和季楓選擇了同一把。
她聽到季楓在高聲呼喚自己:“姐!這裏!”
呦,可算是找到了。
還好,還活着。
以上是她此刻簡單粗暴的心理活動。
兩人會合,季楓驚訝低頭,看向她推着的那座除草切割機。
“姐,你的道具越來越吓人了。”
“別在意細節,只要能派得上用場就行。”
“……嗯。”
駱白櫻也沒空和他多說閑話,她一手推着切割機,一手提着刀,示意他跟自己走。
“跟緊點,千萬別跟丢了。”
季楓乖巧點頭:“好。”
按照駱白櫻的設想,她原本是打算先把他送出門去,自己再回來對付水漫藤枝,豈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水漫藤枝根本沒給她護送的機會。
牆上凝集的寒霜,從淡白變成了與藤枝一樣灰綠顏色,透骨的寒意充斥了整座空間。
遠處,最讓她擔心的那兩座水牢,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塌陷聲。
水漫藤枝可以化水成冰,還可以複制水流。
所謂的複制水流,意味着在有水的地方,它能夠源源不斷地升高水位。
而兩座水牢裏貯存的水,足以助它淹沒這座監獄。
肆虐的水流從身後席卷而來,似海浪呼嘯,她剛一回頭,就看到扭曲的藤枝剎那間包圍了季楓,藤枝道道纏緊季楓的手與腳,将他甩向半空。
他向後仰倒,當場被水流淹沒。
來不及思考,她果斷棄掉除草切割機,在更多的藤枝襲向自己之前,迎着水流的方向撲了過去。
水牢裏的水,漂浮着相互撞擊的碎冰,遠比季楓想象得更冷。
又或者并不能稱其為冰水,這根本是一池寒意刺骨的鮮血,到處充斥着腥腐的鐵鏽味,嗆得人五髒六腑都幾欲移位。
理智告訴他應該向上游,但束縛在手腳間的藤枝卻不肯放過他,拼命要将他拖下水底。
胸口處像是灼燒着一團火,随之而來的是劇痛伴随的窒息,普通人的身軀完全無法抗衡高級野怪的力量,他似乎必死無疑。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他卻在水中睜開了眼睛,這一次瞳仁變幻的藍色,比任何一次都要深沉濃郁,隐約透出一絲妖冶氣息。
仿佛有無形雙翼将他包裹,水漫藤枝明顯是感覺到了更為強勢的力量,略顯退縮,于是束縛着他的力道放松,漩渦下沉,猩紅水流将他向上托去。
一道驚雷撕裂虛空之外的天幕,重重擊在副本的結界上。
天搖地晃,這裏完全亂了套,本就被藤枝緊密纏繞的監獄牆壁,此時更是在強烈的震顫中出現細密裂痕,分分鐘便要塌陷。
水流湍急,視線內血色彌漫,季楓被強光籠罩着,自然看不清前方的情景,但他卻分外清晰的感覺到,有人正突破層層阻礙,徑直朝自己所在的位置游來。
……是她啊。
駱白櫻化作水下一支離弦的箭,目标明确地靠近季楓,并張開雙臂攬住他的腰,意欲将他托向水面。
可萬沒想到的是,在她觸碰到他的一剎那,猶如雷擊的反噬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瞬間震落了她的耳釘。
鎮壓之力洶湧而出,兩股力量都在保護各自的主人,試圖将他們強行分開。
可駱白櫻顯然更勝一籌,她硬是咬牙頂住反噬,緊緊摟着季楓,同時從空間背包裏召喚出了一輛壓縮水船。
這輛壓縮船也是今年她親自設計研發的新品,用的是最好的材料,遇水膨脹,能容納兩人,四面環繞防禦,能保證使用者在水下也安然無恙。
她當初本來就是研究着玩的,畢竟也不會有玩家來買,誰知如今卻成了格外實用的好東西。
她一用力将季楓推進了船艙,自己則單手抓住船的邊緣,另一只手将掉落的耳釘夾在指間,朝身後挾裹着水流的藤枝推去。
耳釘光華大盛,登時覆蓋了目所能及的混亂空間,方才水漫藤枝本就被那一道從天而降的驚雷削弱了攻擊,現在又要面對排山倒海般的鎮壓之力,當然難以招架。
爆.炸聲頓起,這是三方力量的對擊,盡管除了水漫藤枝,另外兩方并不是全力,卻也足夠具有毀滅性了。
看似鋒利且柔韌的、增殖出成千上萬根的藤枝,接連碎成灰綠色的粉末,融入了飄滿浮冰的猩紅水流。
駱白櫻搶先一步躍進船艙,船艙在自動排出多餘積水的同時,防禦屏障開啓。
水漫藤枝瀕死時所爆發的同歸于盡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水位分分鐘淹沒了監獄的最高點,漩渦四起,将水船來回沖撞,極度瘋狂。
駱白櫻憑直覺一把扯過季楓攬到懷裏,大約是錯覺吧,她隐約覺得季楓并沒有急着自保,而是下意識收攏手臂,優先護在了她的後腦和腰間。
兩人長久保持着緊密相擁的姿勢,直到動蕩平息,水船重新恢複了正常行駛。
監獄已經完全被猩紅的冰水淹沒了,現在的水船像是一艘潛水艇,靠着船頭的一盞燈勉強在水下照亮,朝着出口的方向漂去。
這環境,與其說是在船內,倒不如說在棺材裏。
駱白櫻睜開眼睛,她意識到自己還抱着季楓不太合适,很快就松開了手。
季楓看到了那一瞬她的表情,她眼底的冷冽之色尚未褪去,像極了那一天站在鎮子的廢墟裏,漠然轉身的時候。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駱白櫻坐起身來,找出了上次在吸血鬼古堡裏用過的那件布滿符文的棉大衣,把自己和季楓一起裹住,兩人肩挨肩靠在一起,以緩解渾身濕透的寒冷。
她順手把耳釘戴回,随即目光微移,看到了季楓鮮血淋漓的手腕。
不用問,自然是剛才被藤枝纏了太久,被鈎刺劃傷的。
她輕微地吸了口氣,拉過他的手認真察看:“疼不疼?”
“……有一點。”
“我這也沒藥,等待會兒出去了回到不夜城,你記得自己處理一下。”
季楓沒說話,他只出神地盯着她的側臉看,數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歸于沉默。
駱白櫻有所察覺,她疑惑地擡頭看他:“你怎麽了?”
“……”
“是不是還有哪受傷了,沒告訴我?”
“沒有,我是在想……你受傷了嗎?”
“我沒受傷啊。”
“剛才你從水下抱住我時,我怕你傷到了。”
駱白櫻稍作回憶,哦,剛才在水下自己強行和那股未知的力量起了沖突,反噬确實有點嚴重,導致嗆了兩口水,心髒目前還隐隐作痛。
但她繼承的是鎮壓之力,多年來早就完美融合到了每一寸血脈裏,這種程度的沖擊還不算什麽,緩一緩就好了,不至于受傷。
“沒事兒,不嚴重。”她說,“不過我倒奇怪,為什麽剛才像是有外來的力量環繞了你,你聽到那聲雷了嗎?”
季楓頓了一頓,他遲疑搖頭:“我不知道。”
“确實,當時那麽危險,也不能苛求你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好似來源于靈魂深處的警告聲,震得季楓腦海嗡嗡作響,他莫名變得不安且煩躁,就像是本不該問出口的言語,這一刻卻不得不講。
“……姐,是你一個人對抗了這兩種力量?”
駱白櫻正擰着自己衣服上的水,她聽了這話明顯沉默了,半晌才略一颔首,并未否認。
“對。”
“你怎麽能強到這地步?換作是普通玩家,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活着,甚至還能救我。”
“嗯……可能我是玩家裏唯一被選中的天之驕子吧。”
她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卻也在意料之中。
比起以前,她這次的回答更加敷衍了,是那種連編也不想認真編的、完全随口一說的敷衍,讓他就算想相信,都再也說服不了自己。
她似乎并不在乎他産生懷疑,又或者是,她已經做出決定了。
季楓深深嘆息:“姐,你可以拒絕解釋,沒問題,但能不能別把我當小孩子一樣騙?”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啊。”駱白櫻平靜看了他一眼,“正因為是個小孩子,才不适合繼續跟着我了。”
“……什麽?”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個無奈的笑容,語氣裏帶了些哄勸與安慰。
她說:“你很有天賦,再加上我送的好道具,将來自己通關,一定也不難。”
“你也猜到了,我要做的事并不止于完成游戲任務,所以季楓,為了你的安全……”
“以後那盒傳送煙,不要再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