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養生酒

路雅芬獨自一人帶路汀長大,幾年如一日,戰戰兢兢,卻從不敢把這種驚慌擺在臉上。她把路汀捧在掌心,當花兒似的澆灌,讓他大大方方向陽而生,沒有隐藏缺陷。可夜深人靜時,路雅芬總是惆悵,她怕自己哪一天死了,路汀再無人可依靠,被人欺負了。

路汀從小在特殊教育學校上課,接觸的都是同類人群,頭幾年很困難,等生活習慣培養起來之後,至少能自理了。可當他脫離了這類群體,生活自理在社會入門的學問當中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條件,不正常就是不正常,誰也無法改變蝼蟻的命運。

所以當路汀成年以後,路雅芬總是刻意培養路汀的對外社交能力。剛開始簡單粗暴,她帶着路汀往人多的地方鑽,效果适得其反,把路汀弄出了心理陰影,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出房間的門。

路雅芬第一次跟路汀發脾氣,就是怕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全感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安全感這種東西,玄之又玄,哪是說來就來的。

路雅芬不甘心,她翻閱了很多資料,明白循序漸進的重要性,她不逼迫路汀,也不再跟自己過不去了,拿出全部積蓄開了這家花店。她想着賺錢之餘能把路汀關于後半生的生存技能培養出來,在他把自己畫地為牢的人生裏打開一點門,能接納善良的愛意,這也是意外收獲。

所以心态很重要,哪怕效果甚微。

花潮開業至今一個月,路汀只跟花花草草打交道,他能很放松,前臺接客的事兒全是路雅芬來。路汀長相讨喜,偶有客人搭讪,能把他吓得手足無措。路雅芬跟客人解釋原由,于是他們眼中的喜愛轉瞬間成了同情和可惜。

可惜這樣一個人了。

但是路雅芬認為這些可惜都是狗屁,路汀如今能好好生活、吃穿不愁,他就是個寶貝。

路雅芬給寶貝鮮榨了一杯橙汁,“來,補充維C。”

路汀覺得腰窩癢,癢到後來又麻又燙,他坐立不安,橙汁往外撒了好些出來。

“汀汀,好好喝完了,”路雅芬手裏拿着抹布,“我不給你收拾啊。”

路汀喝完橙汁,往地上看,覺得不好意思,臉紅了,接了路雅芬手裏的抹布,蹲下擦地,“我自己收拾。”

“真乖,”路雅芬笑着誇,她沒把話題岔開,自然而然地往下說,“那人真的長得好看?我怎麽看你像見了鬼。”

“好看的,”路汀站起身,地擦幹淨了,他把抹布還給路雅芬,往腰窩撓了撓,說:“他幫我摘了花。”

路雅芬瞧了眼桌上的桂花枝,“真不錯。”

路汀低頭笑了笑。

“汀汀,明天早上我要陪你姥姥上醫院檢查血壓,”路雅芬說:“你要是不想來店裏,可以睡晚些再起床。”

路雅芬肩上的擔子很重,她既要照顧小的,又要看護老的,恨不得一天不睡覺,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路汀了解路雅芬隐在暗處的心酸,他不會表達,盡可能不添麻煩。

“媽媽,”路汀捏着指尖,把自己掐疼了,“我明天早上會來的。”

“行,”路雅芬想了想,又接着說:“明天早上十點,店裏進的貨要送過來,向日葵,量不多,我可能趕不及,燦燦會過來幫忙。她一個女孩子沒多少力氣,你把花搬進去,知道嗎?”

路汀咬了咬唇,點頭說知道了。

路雅芬拍了拍路汀的發頂,“汀汀別害怕,燦燦罩着你呢。”

路汀十分腼腆地笑了笑,“燦燦不用上學嗎?”

“明天周六,”路雅芬嘆氣,“再說,她那個成績,自己都不想學了,沒人管得了她,也就你說兩句會聽。”

路汀想說也說不了幾句,沒用。

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路雅芬心情不錯,她放手讓路汀學走路,就不能過于擔心他會不會摔疼了。

路雅芬捏着路汀的臉,問:“還想喝橙汁嗎?”

“想的。”

唐林深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回了家,一早上過去了,他有些累,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唐林深挺餓的,懶得做飯,手裏的包子早涼透了,容易塞牙,他幹脆不吃了,起身往浴室去洗了個澡。

唐林深自诩養生,以往這種時候,沒有心事記挂着,一個通宵班下來,他躺下就能睡着。今天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翻來覆去沒有睡意,總覺得被子裏涼,心飄着,腦子裏有一閃而過的笑眼,卻落不到實處。

孤家寡人啊。旁觀者能看出來他思春了,當局者卻迷糊的很。

思春,思誰的春?

唐林深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夢境裏全是零碎的畫面,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欲念倒是躊躇滿志。

正常生理反應,唐林深的表情沒發生太大變化,他又往浴室裏去,半個小時後出來,擺在床頭櫃的手機震動,多了四個未接來電。

唐林深以為是醫院的工作,解鎖手機看,四個電話全來自同一人——

張映水,唐林深的發小。

唐林深無語了,他這會兒累得很,不想搭理。張映水锲而不舍,開始了第五通電話。

“喂。”

張映水那兒十分喧嘩,扯着嗓門大喊:“老唐!幹嘛呢,不接我電話!”

唐林深說睡覺。

張映水吼:“睡個屁,現在才幾點,起來嗨啊!老地方!”

唐林深的睡衣敞開到腰部,有腹肌,也有勁兒,若隐若現的,是招人喜歡的性感。

“不想去。”

張映水又說:“我請你喝酒,好酒!”

唐林深看在酒的面子上沒有拒絕。他并不喜歡熱鬧,但喜歡精神松快下小酌一杯,可以舒緩焦慮。不用太多,酒這種東西,量大傷身,也傷腦子。

養生之道,那是自己給自己定的規矩。

張映水是個富二代,有錢,他說好酒,肯定差不到哪裏去。唐林深開車到了張映水口中的老地方。

酒吧,晚九點整,人聲鼎沸,富二代身邊環肥燕瘦。

唐林深手裏拎着倆包子,出門前特意回了鍋,這會兒還有熱氣。早上買的包子在三更半夜的時候終于吃上了,顯得他整個人的款式與酒吧環境格格不入。

接地氣。

“你什麽德行啊?”張映水嘆為觀止,又不想搭理湊上來的莺莺燕燕,把人趕走了,給唐林深倒了杯酒,“上這兒來啃包子來了?”

唐林深吃完包子,十分斯文地抿了口酒,“一天沒吃飯了。”

“路易十三就包子,也就是你能幹出這種事兒,”張映水失笑,“怎麽了,醫院忙啊?”

唐林深擡起眼皮,說這酒不錯,“特殊時期,醫院沒閑的時候。”

張映水揶揄:“特殊時期你還肯出來混呢?”

唐林深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臉貼臉的親熱。他笑了笑,表情不變,放下酒杯,起身往後退半步,“是,朱門酒肉臭,我這就走。”

“別!”張映水拉住唐林深的衣袖,“大哥,我錯了!”

唐林深斜眼看過去,明白了,有事憋着呢。

“怎麽了?”

張映水鄭重其事,“老唐,我想跟俏俏結婚。”

張映水有個女朋友,叫徐俏俏,兩個人談了四年,按照一般進程,是到了該結婚的地步。但張映水這态度弄得唐林深莫名其妙了,“你結婚就結婚,跟我說幹什麽?”

“我跟俏俏說了啊,我買了一鴿子蛋跟她求婚,她沒答應!”張映水愁眉苦臉,“她老覺得我是gay,生怕自己當同妻。”

“……”唐林深啞口無言,“為什麽?”

“大概是看我們倆關系太好了吧。”

唐林深的性取向雖然不是衆人皆知,但也不是諱莫如深的秘密,身邊朋友都知道。他反應不大,笑着說:“那要不咱倆絕交。”

“別,沒到這份上,”張映水搖頭,“我就是想讓你給我出個主意,我下一步該怎麽辦啊?”

唐林深抿酒,“我哪兒知道,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張映水有錢,可他的錢完全沒體現在臉上,就長相而言,他跟唐林深站在一起,天平歪到了西伯利亞。但張映水心态好,跟唐林深越混越鐵,他從不在外面瞎搞,算是個正經富二代,也是個好的結婚對象。

可事出反常必有妖,富二代哪有這樣的,徐俏俏總是不踏實。

唐林深喝完一杯,盯着剩下的大半瓶路易十三,問:“老張,這酒給我了嗎?”

張映水擰着眉,愁得狠,他看也不看,擡手一揮,“送你了,拿走吧。”

吃人嘴短,唐林深面不改色收下了貴重之物,自然不好意思讓金主爸爸在苦海裏郁悶,便開口寬慰:“老張,俏俏要真覺得你是個同性戀,她就不會跟你談了四年還如膠似漆——哪個姑娘會蹉跎不前的浪費自己大好時光。”

張映水這會兒腦子不靈光,聽不太懂,“啊?”

“人家婚前焦慮呢,”唐林深直白地開導:“你與其在這兒找不着北,不如多去陪陪她,買花買包都行,跟我在這兒耗什麽。”

張映水醍醐灌頂,“有道理啊!”

唐林深看着把人勸明白了,拎起酒要走,又被張映水拉住了。唐林深眼皮往下一撩,盯着張映水的手,和風細雨地問:“還有事兒?”

張映水被唐林深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怪不得蠱呢,這眼神,意志力不堅定的直男恐怕受不住。

他往下咽了口唾沫,“老唐,來都來了,蹦迪嗎?挑你喜歡的,這兒應有盡有,你別把自己弄得跟個得到高僧似的,真不打算近美色了?”

唐林深偏頭,看見一窩蜂五顏六色的年輕人,不太合他胃口,說:“他們年輕人跳舞,外套裏面約等于無,脫一件就行。我們呢,外套脫了還有毛衣,毛衣脫完了還有秋衣,等人家蹦完,你還在那兒脫,累不累啊。”

張映水眉心抽了抽,他還是沒聽懂唐林深的話,“什麽意思?”

“沒興趣。”

唐林深上班的時候一絲不茍,渾身上下皆是六百一張特需號的氣質,但他私底下并不沉悶,真讓他蹦迪也是可以跳兩下的。他開得起玩笑,跟這種人相處不需要端着,心情随意舒暢。

“沒興趣就直說,這麽拐彎抹角的幹什麽,”張映水這會兒心情不錯,有些口無遮攔了,“老唐,你是不是還想着趙僳呢。”

“張映水,”唐林深波瀾不驚,但語氣冷了,“你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話說:

汀汀:帥的過目不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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