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段譽見着了許寧二人,臉色尴尬,卻還是走了過來。
“段公子去而複返,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許寧問道。
“呃……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許公子可知道最近的城鎮怎麽走?”段譽紅着臉,問道。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讓他在荒山野嶺尋路,實在是太難為他了。其實,到了城鎮,他還有很多麻煩。他是在天龍寺危難之時,被那番僧抓住的。而在那之前,他的身體,出了很大的問題。之後,他又在那番僧手下當了十餘天的人質……所以,親,你身上有錢嗎?
“前方不遠就是姑蘇。我二人便要去那裏,段公子若是不棄,不若同行?”許寧遞出了橄榄枝。他可算不得是好脾氣的。剛剛那和尚說話欠教訓,許舒然自己動手了,他就沒出手。不過,既然許舒然沒有繼續的意思,那麽,他就可以好好教訓那個和尚,而不用擔心許舒然嫌棄他搶怪了。之前他趕走了段譽,在原地用餐,未嘗沒有等那和尚上門的意思,只是,和尚沒來,他又不能繼續等下去。如今見着了段譽這個誘餌——雖然有些礙手礙腳——他怎麽會放他離開?
“可是,那番僧……”段譽很猶豫。
“我們既然能贏他第一次,就能贏他第二次。段公子既然敢獨自引開追兵,卻不敢與我等共同對敵?”許舒然道。
那段譽本就有幾分書生意氣,他一聽,道:“那就多謝二位了。”
也不知道那個據說叫做鸠摩智的和尚去了哪裏,直到許寧三人到了姑蘇,也沒見着他。到了姑蘇,段譽與許寧二人道別。許寧總不好将這青年扣下。再說了,他還要找個住所,為了一個和尚,耽誤正經事,不劃算。所以,他沒時間打理鸠摩智,只能先記賬了。
不得不說,人的緣分,或者說,運氣,真的很奇妙。鸠摩智沒跟蹤許寧三人,不然,他早就落網了。許寧等了他許久,沒見到影子。段譽和許寧分開,準備賣掉玉佩當盤纏,返回大理,卻和鸠摩智撞了個正着。段譽還沒來得及發動淩波微步逃跑,就被擒住。于是,脫軌的劇情回歸原來的軌跡,段譽也見到了他的“神仙姐姐”,失落了一顆少年心,在男追女的道路上,艱難前進。
許寧動作很快,幾日功夫,便已将新居打理好,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明兒個買些食材回來,就可以開夥了。今晚怎麽辦?當然是和之前一樣,下館子咯。
許家父女很講究生活質量,出去吃飯,街邊的大排檔是絕對瞧不上眼的,怎麽也得是星級酒店——放在這個時代,就是最好的酒樓了。就這樣,還比不上他們自己家裏的夥食。這可真是,家有琴兒,吃喝不愁啊(似乎哪裏不對)。別的不說,就這兩日,他們在吃食上的開銷,就夠尋常人家舒舒服服的過上半年了。也虧得許家資産豐厚,才經得起這樣浪費。
許舒然喜歡二樓臨窗的位置。他二人像往常一樣上了二樓,卻因眼前的景象皺起眉頭。他們往常的位置,桌子上擺了兩排空酒碗,兩個酒壇子,桌面上還有幹涸的酒漬,地上或倒或斜,堆了好些個酒壇子,占了不小的地方。椅子也是淩亂的擺着。客人已經走了,卻不見有人來收拾,這可不是經營之道。
許寧喚來小二,讓他收拾一下。
“使不得,使不得!”那小二慌忙擺手,道,“這可是大英雄鬥酒的地方,東西都照原樣放着,沒人動過,無數江湖豪傑要來觀看,怎麽能收拾?”
“哦?此言何意?”許寧問道。
“今兒早些時候啊,有一個年輕俊秀、儀表堂堂的公子來小店吃酒。那公子舉手投足,盡是高人風範。我們這些俗人是入不得他的眼的,”那小二兩眼閃着狂熱的光,興奮地介紹道,“就在這個時候,你們猜怎麽着?”
“爹爹,我們換一家吧。”許舒然很不給面子地說。她不喜飲酒,這滿室酒氣,已讓她很不自在,叫這小二收拾,他卻啰嗦了這麽許多。那江湖人如何,與自己何幹?知道用名人掙錢,這裏的老板還算聰敏。只是,過猶不及,這裏是酒樓,又不是名人蠟像館。小二又只顧着炫耀,不懂得察言觀色,煩死人了。
“好,就依然兒。”許寧道。
“哎?客官,客官?”小二見兩人要走,忙連喊了兩聲,之後見那兩人全無回轉之意,哼了一聲,小聲嘀咕,“沒見識。”而後又哼了一聲,回頭忙自己的事情了。
事實證明,不識貨的是許家父女二人,接下來的幾人,那家酒樓的生意好得很,很多人不惜花大價錢,就為了瞻仰大英雄鬥酒的地方。
作為一個穿越者,許舒然知道這個“大英雄鬥酒”是怎麽回事。她不理解的是,這些江湖豪傑,有什麽值得追捧的。那不就是一群黑社會嗎?混得好的,就是大理段氏那樣,圈地為王,得到官方承認。混得不好的,就是街上的混混,幹些雞鳴狗盜的勾當。大多數還是找個山頭,培養手下,收點兒保護費,那些個門派,走的就是這個路線。還有些成分複雜的,背後有宗教勢力支撐,插手政治,也混得不錯,比如鸠摩智。但不管怎麽說,他們的本質,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黑社會啊!人人身上有案底,随便拉出來一個就能判無期徒刑的黑社會啊!
那家酒樓紅火了兩天,又倒黴了。某位大英雄被證明是契丹人,他曾經與人鬥酒的地方,分擔了他的仇恨值。短短三天,被砸了兩次。因為之前生意太好,老板想低調做人,也不成了。
許舒然是外出買水果的時候,知道這回事的。還是那句話,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很清楚這裏頭的前因後果。她很無語。玩政治的,要身家清白,血統高貴,這個可以理解。可是,什麽時候,混黑社會的,都要求是根正苗紅的八輩貧農了?
許舒然抱着黃橙橙的梨子,施施然走過長街,不理會那些和她有着很大代溝的“古人”。
許寧好歹也是混過現代社會的。雖然不如使用了記憶回溯的許舒然那麽熟悉,很多劇情,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很奇怪。紫華到底是為了什麽要玩這個“穿越游戲”。許舒然這樣的性子,不像是會主動攪和劇情的。這不?遇上了劇情,她全不在意。這樣,可就不是“穿越游戲”了。最重要的是,比起力量受制,無知才是最危險的,紫華怎麽會放任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呢?不是許寧對自己不自信。要知道,當年在自己的地盤兒,有伏羲的看護,在轉世的時候,紫華也沒有封印記憶的舉動。
許舒然打外面回來,發現自家來了客人。那是一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他與許寧相對而坐,拈着胡須,挺像那麽回事。那人見了許舒然,打量了一番,驚訝地說:“渺雲娘子變成人了?”
似乎有什麽不對勁——許舒然心中疑惑。她将梨子放在一旁,向庭院中央走去。
“這是我兒舒然。”許寧無奈地說,随即,他對許舒然溫和笑道,“這是我少時好友,肖沐清。”
“見過肖伯伯。”許舒然恭恭敬敬地行禮。
肖沐清聞言,又細細打量這許舒然,驚嘆道:“徵淵啊,真有你的,竟然和鬼折騰出了個孩子!”
許舒然:“……”這話信息量太大,恕她反應不能。
許寧笑容不變,道:“過獎了。”似乎有點冷……
肖沐清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他若無其事地捋捋胡須,對許舒然道:“真是個靈秀乖巧的丫頭。你爹爹小氣,不肯告訴我自己得了這麽一個可人疼的閨女,害得我也沒提前準備見面禮。”
“能見到肖伯伯,已是舒然之幸,怎能再向長輩讨要東西?”許舒然道。
“小丫頭太客氣了。罷了罷了,我身無長物,一輩子勞碌,只研究出那麽點兒莊稼把式,你拿去耍耍吧。”肖沐清說着,拿出一物件,遞向許舒然。
許舒然眼皮微微一撩,将那物件映入眼中。那是一疊書冊,粗粗估量,有五六本的樣子,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有着“北冥神功”四個大字。這玩意是莊稼把式?所以的武林人士都會哭的。這可不是能随意接下的東西。許舒然将詢問的目光投向許寧。
“你拿着便是。”許寧不甚在意地說。
“謝謝肖伯伯。”許舒然接過書冊,小心收好,道。許寧沒叫她離開,她就靜靜地站在許寧身邊,聽着他二人的談話。
“乖乖拿去就對了。”肖沐清依舊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中帶着惆悵,“不給你,我也沒人可給了。”
“令徒聰慧,根骨悟性具是上佳,當能傳承沐清衣缽,怎會……”許寧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聰慧?連自己的女人和徒弟都擺不平,最最愚笨的人也比他強啊。”肖沐清不耐煩地說,“被自己個兒的徒弟弄得半死不活,若不是我引他那大徒弟過去,他怕是早就躺在崖下,化為枯骨了。那兩個女娃子眼中只剩下一個‘情’字,連同門都下得了手,這樣的徒弟,我可消受不起。”
許寧無奈地說:“有你拂照,總能無礙的。”
“能給他的我都給了,難道我還要養他一輩子不成?這等蠢笨無能之人,哪值得我費心?”肖沐清不悅地說,“況且,我就是想管,也有心無力了。”
這人是那個傳說中的逍遙三老的師父?活到天龍開場,他多大年紀?他的“好友”又該是多大年紀——許舒然表示,和百歲老人同一輩的少女傷不起啊。
“沐清仙緣将近,天道可期,日後自有無數歲月,怎會有心無力?”許寧道。
原來這個世界是武俠套修真嗎——許舒然覺得自己的三觀快要壞掉了。
“成仙啊,成了仙,我就不管這些事兒了。”肖沐清說,“我見過的神仙也不少,比如那個華山上的三聖母,還有那個嫦娥、龍四、百花仙子什麽的,後來的那個新任司法天神劉沉香我也見過一次。那樣的神仙啊,呵呵。”他搖搖頭,道,“那個所謂的天條,我多少知道點兒。普通人的事兒,原來是沾不得,現在是想管就得入鄉随俗,都麻煩得緊。我那幾個徒弟,我是真心希望他們好好的,可要我為了他們折騰,還是算了吧。就當我死了吧。”
許舒然聽到了自己那搖搖欲墜的三觀碎掉的聲音。她終于知道這是什麽世界了。想到那個明明背景很牛叉,卻各種苦情的聖父楊戬,在想想那個各種闖禍,偏偏運氣爆表,怎麽也死不了的劉沉香,許舒然決定不再因為世人的古怪行徑驚訝。這神仙都這麽奇葩,老百姓搞黑社會崇拜,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就算日後有人跑來跟她說真愛無敵,不成全就是不善良不純潔不美好,就是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她也不會驚訝(少女,做人不可以太鐵齒哦)。
肖沐清又坐了一會兒,見許寧沒有打發自家女兒準備飯食的意思,就躍過牆頭,很有高人範兒的消失了。
許舒然瞅着屋頂,道:“大門開着,怎的非要爬牆?”“爬牆”二字,似乎不是這樣用的……
“武林高手,非我輩可以理解。”許寧說。那人腦子一向秀逗,你別去理解他。
“哦。”許舒然拿出肖沐清的見面禮,“這些該如何處置?”
“你随意吧。”許寧毫不在意的說。
“随意?這些……”許舒然随手翻了翻——逍遙派有名的幾樣功夫果然都在其中——道,“這可算得上是門派傳承的精髓了,随意處置,會不會不妥?”
“他還可以活很久,這些早年的粗陋之物,不在意的。他事事追求完美,他的那些徒弟,不過是精雕細琢的物件,讓他失望了,就棄了。”許寧看着許舒然,意有所指地說。
“他可曾虐待他的徒弟?”許舒然挑眉問道。
“不曾。”許寧答道。
“那,可曾讓他們弑親、自殘?或是做了其他滅絕人性之事?”
許寧微微搖頭,想了想上見面時,肖沐清對他徒弟的态度,道:“悉心教導,絕無私藏,或有疏漏,未嘗怠慢。”
許舒然點點頭,道:“那他算是一個很不錯的師父了。”
許寧輕笑,道:“你可要學這些?”
許舒然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天龍中,不,應該說,整個金庸武俠中,最大的外挂擺在她的面前,說不動心,那是騙人。可是……她最後還是遙遙頭,道:“不,我不學。”
“為何?”許寧問道。
“肖伯伯能自創武功,我未必不能。”許舒然道,“況且,我沒聽說過有人修習吐納之法煉出毛病的,這些,卻不好說。”後一條才是重點。逍遙派的武功,威力不小,但是似乎對腦子不好。無崖子先是花心,後來不知是戀童還是戀物——版本不同,情節不同——對妻子不滿意了,就抛棄妻子,一點兒家庭責任感都沒有。別說那是枕邊人,光說那是一起長大的師妹,也不該這麽玩弄啊。這性格,不好說是本性,還是練武練出毛病了。就先不計較這個無崖子吧。天山童姥是個長不大的悲劇,三十年返老還童一次,還要吸血。對渣男念念不忘一輩子,致死才悟。李秋水心思毒辣,一心報複前夫,對付師姐,連女兒都不管了。男的品行有問題,女的偏執到讓人無語。無崖子和李秋水的女兒,拿活人做花肥,支持小三上位,同樣偏執不解釋——這武功練了不是自己不好,還影響後代。一個兩個有問題,算他逍遙派倒黴,都有問題,那就是武功有問題。王語嫣年紀太小,又是隔代,不清楚。反正許舒然是認定了,學習逍遙派功夫的女子,都會變得偏執。武力值不足,可以用旁的法門補,腦子壞了,可怎生是好?不管怎樣,許舒然不肯拿自己去賭。
許寧聞言,随意地點了點頭。不管許舒然惹下什麽樣的麻煩,他都護得住。待日後回歸本識,還稀罕這凡人的功法嗎?他想了想,又道:“不管學不學,終歸是接下了這份東西,欠了他一份人情,日後替他尋個傳人,算是還了這個人情吧。”
許舒然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