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許舒然是個乖巧的姑娘,她從來不叫人操心。若是外出,她一定會知會許寧一聲。在見識到妖怪橫行之前,她就是這樣的乖寶寶,後來見到了那麽多妖怪,她更是小心。夜黑風高,山野小店,可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許舒然絕不會自己跑出去。那麽,她被妖怪抓走了?許寧沒發現任何異樣的氣息——能瞞過許寧的感知的妖怪,應該用不着刷人間副本了。
許寧四下裏尋找許舒然,并且很快有了結果——她不知怎麽的,跑到了房頂上。許舒然靜靜地站在屋頂上,仰望天空,神情恬淡。
爬過屋頂,對許寧來說不是難事。他輕而易舉地來到許舒然身邊,道:“然兒,怎麽不去休息?”
許舒然轉過頭,看向許寧,神色淡漠空茫,好似世間萬物,盡皆虛無。許舒然是個冷漠的姑娘,卻不該有着這樣超然物外的神情。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許寧訝然,道:“紫華?”
許舒然,不,應該說,紫華看着許寧,說:“你有很多疑問。”
“是。不知紫華可否為我解惑?”許寧說。他沒有了往日的微笑,任憑是誰,相依為命之人有了一個計劃,自己卻被蒙在鼓裏,都不會好過。
“你生氣了。”紫華所答非所問地說。
“紫華覺得,我應該無動于衷?”許寧嘲諷道。
“你确實有理由生氣。”紫華輕輕一笑,道,“長琴可信我?”
許寧一愣,這麽正式的稱呼,他總共也沒聽過幾回。他壓下心底的不悅,道:“自然是信的。”
紫華道:“我也是是信你的。”
“所以?”
“所以,”紫華勾起唇角,道,“有些事,是說不得的。”
“這就是紫華的‘信’?”許寧笑問道。
“确實不可訴諸于口。”紫華說,“不會很久的,不會超過‘游戲’的期限的。”
許寧盯着紫華看了好一會兒,道:“這樣啊,等上些許時日,便可知道答案嗎?罷了,在下便靜待紫華将前因後果告知之日了。”
許舒然到底是肉體凡胎,白日裏奔波,已是十分疲憊。紫華在屋頂望了會兒天,就伏在許寧懷中睡了。明早醒來,她就只是許舒然了。
能讓紫華忌憚如斯的,還能有誰——許寧抱着許舒然,看着無星無月的天空,發出一聲輕笑。
第二天,醒來的果然是許舒然。她歪着腦袋,龇牙咧嘴的從房裏出來。不管是多美的殼子,做出這種表情,都挺吓人的。
“大侄女兒,這是怎麽了?”肖沐清搶在許寧之前,開口問道。許寧亦是一臉關切擔憂的看向許舒然。
許舒然扁嘴,無奈地說:“睡落枕了。”
許寧:“……”
在确定許寧沒有組隊的意思之後,肖沐清、法海二人就與許家父女分道揚镳了。道士和尚的組合刷小怪去了,許舒然在這個野店裏停留了兩天,養她的脖子。
這年頭,折騰得人不得安生的,不只是妖怪,還有武林人士。當年雁門關外,兩軍陣前,段譽和虛竹生擒了遼帝耶律洪基,逼迫他發下有生之年絕不侵宋的誓言。而現在,耶律洪基死了,當年的誓言時限到了。這回,契丹人又該南下了吧。于是,江湖中人驚慌了,也亢奮了,他們奮勇殺敵、流芳千古的時候,終于來了。
這些豪傑,其實挺奇怪的,他們一面希望天下太平,一面又想當亂世中的英雄,一邊期盼祖國萬方來潮,一邊,又将一切和朝廷沾邊的人諷為鷹犬。他們或惶惑不安,或摩拳擦掌,準備迎戰南下的契丹人。
其實,哪有什麽南下的契丹人啊?遼國早就在走下坡路了,如今,更是爛到了骨子裏。遠的不說,就說說那個剛死了不久的耶律洪基。別看《天龍》裏頭,他被描述成了一個胸懷大志的君王,其實,他本人任用奸臣,剛愎自用,迷信佛教,勞民傷財,對女真部落極盡壓迫之能事,遇上這樣一個皇帝,上行下效,遼國怎麽還好得了?
像耶律洪基這樣的政客,他的誓言只是說給別人聽的,只在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才會遵守。這些年來,遼國未曾南下,不是因為當年雁門關外的誓言,而是遼國內憂外患,自顧不暇。比如現在,女真崛起,遼國後院起火,他們也就能擺擺舊時的威風罷了。
可惜,那些“驚采絕豔”“博古通今”的江湖豪俠看不懂這些,他們只知道迎戰随時會南下的契丹人,折騰得所有人不得安生。
這些江湖豪傑,自己練武把肌肉練到腦子裏了,忽悠人的本事卻不差——瞧,妖怪都出來的,可不是要天下大亂了?不少百姓對他們的說法信以為真。老百姓嘛,過日子圖個安穩,能說出“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千百年來,也不過那麽一個。他們可不打算當亂世的英雄。雖然曾有人說,老百姓是興亡皆苦,可這亂世和太平年景,還是有區別的。
老百姓都開始折騰了,官府怎麽可以沒有動作?
也不怪江湖中人對朝廷官員動則“狗官”“貪官”稱之。在這民心浮動的時刻,他們不思安撫民心,反而借機聚斂民財,弄得民不聊生。
許寧和許舒然拉車的馬匹,也在上繳的物資之列。那麽,這兩人是怎麽應對的呢?奮起反抗?哦,不,他們是良民,怎麽會做那種刁民做的事情呢?他們很痛快地交出了馬匹。咦?馬車呢?誰知道,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它消失了。那麽,為什麽大家會注意不到這麽個大家夥呢?這個啊,就和人們注意不到許寧不老的容顏一樣,都是說不得的。
許家的馬匹是那麽好用的嗎?那馬因為品相優秀,沒去“營地”,而是被遷到某官員的後院。那官員對它不可謂不好,給它做好的馬圈,做好的飼料,比給兩個平頭百姓拉車好多了。所以,沒有理解,它為什麽不滿意。這馬表達自己不滿意的方式,不是尥蹶子,而是直接踢壞馬圈,踩塌院牆,橫沖直撞,毀了整個宅子,揚長而去。而那官員,許是受了驚吓,整個人都魔障了,總是對着空氣說話。
暗雲奔霄表示,給仙人拉車就算了,區區一個凡人還敢騎它,找死!
瞧見城門口的通緝榜,聽了“馬英雄大戰貪官”的段子,看着跑回來的馬,許舒然很無奈——這一路上本來就不平靜,再帶着這麽一個“通緝犯”,可怎麽走啊!話說,官府出榜通緝一匹馬,這樣真的大丈夫?
帶着一個“通緝犯”出門可不是什麽好主意,即使不說被通緝的狀态,馬匹本身,在這時候,也是招禍的東西。作為平頭百姓,擁有一匹千裏馬,還真比不上一頭跑不快的驢子省事。
許舒然當然看出這馬不簡單,她以為這是許寧抓來的馬精——既然能抓來馬精,那能不能逮一頭驢子精?要不,騾子精也成。
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許舒然眼巴巴地看着許寧,等着他施法抓驢子精。
許寧看着馬匹,不語。
那馬可憐兮兮地看了許舒然一眼,把自己變成了驢子一頭。新鮮出爐的驢子甩了甩耳朵,繼續可憐巴巴地看着許舒然,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控訴。
許舒然:“……”
驢子能拉馬車嗎?別的不知道,這一頭是沒問題的。那輛突然消失的馬車再次出現了,某驢子輕輕松松的拉着它走了。
這年頭,出門游歷真的不是什麽好主意。許寧和許舒然找了處山清水秀、人跡罕至的山谷,清理了裏頭的妖怪,住了下來。從這裏的妖怪口中,他們知道,這些妖怪有一個了不得的靠山,據說是無天老祖什麽的,他已經占據了天界,待殺了佛祖轉世的靈童,就可以長久的統治三界了。
這段子有點兒耳熟。能讓許舒然覺得耳熟,那肯定是劇情——不管這劇情是崩是白還是雷,最後肯定是“邪惡打不過正義(請用動畫片《西游記》主題曲的調子哼唱)”。也就是說,肯定會有成名已久的高人,或是名不見經傳的草根救世主,收拾現在這些到處蹦跶的妖怪。自己只要小心別被劇情的尾巴掃到,或是被小怪啃了,變成炮灰就好。
許寧清理的,只是成了氣候的妖怪,那些靈智初開,還不能使用法術的妖怪,還留在山谷裏——許舒然要拿這些妖怪練練手。
山谷裏頭有一只很有趣的大雕。它不過是除開靈智的小妖,頗通人氣。這雕也不知是怎麽長的,通體溜圓,明明是只猛禽,卻無論怎麽扇翅膀,都飛不起來。
這雕貪吃,尤其喜歡許寧做出來的美食,锲而不舍的來偷吃——許舒然也喜歡,于是,這兩個互看不順眼,見一次打一次。這妖獸沒什麽神通,傷不到許舒然,許寧只當她找到了一個玩伴。許舒然從許寧那裏得知,這雕是妖怪,有心拿它練手。人遇上了妖怪,心中總是有那麽幾分惶惑。最開始,許舒然心中惴惴,小心過頭,這雕還能占點便宜。後來,許舒然發現,這雕除了速度快點兒,力道重點兒,身體結實點兒,和尋常武者,也沒什麽區別。去掉了心中的惶恐,許舒然壓着這雕打。這雕也是有趣,不管吃了多大的虧,照樣觊觎許寧準備的食物,照樣敢跟許舒然較量。
許舒然也不是完全容不下它。很多時候,她會單獨給它盛出一些食物。可是這雕不知足,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還撲棱着翅膀,要吃更多——許寧和許舒然在吃飯,它在一邊扇灰,不打它打誰?
這一日,雕兒照例來偷菜。它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開始鬧騰。許舒然吃得差不多了,活動活動手腳,開始教訓這雕。他們一個追一個逃,很快就跑遠了。許寧淡定地收拾碗筷,不理那兩只鬧騰的活寶。
在一處懸崖底下,許舒然堵住了大雕,準備好好和它聯絡一下感情。
就在許舒然準備動手的時候,忽然心生警兆,毫不猶豫地後退一步,雙目緊盯着大雕,看它有什麽手段。她猜錯了,讓她心生警惕的,不是這雕。
那雕見許舒然後退,很是疑惑。它歪頭,用一邊的眼睛看向許舒然。就在這時,它覺頭頂惡風不善,躲閃不及,被砸了個正着。它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許舒然看了看快被壓扁的大雕,以及趴在雕身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很是無語。真不愧是武俠世界,即使是住在人跡罕至的山谷,也能遇見跳崖的。別人看到的都是跳的開頭部分——或悲壯,或唯美,令人驚嘆。她卻見到了落地的那一部分,什麽美感都沒了,最多讓人感嘆一下,重力加速度,真是颠撲不破的真理啊。
許舒然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确定這兩只都沒有生命危險。大雕只是被砸暈了。它畢竟是妖獸,身體素質值得肯定。那青年是習武之人,有真氣護體,又有大雕墊着,同樣沒什麽大礙。
那麽,要不要救人呢?許舒然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兒——帶回這兩只,很難,沒準兒會讓他們傷上加傷。于是,許舒然在他們周圍撒了一些驅趕野獸的藥粉,拍拍手回家了。
事實證明,那個青年和大雕的命都挺大的。那雕也不知是不是被砸壞了腦袋,明明是那個青年将它砸的險些癱瘓,它卻将這筆賬記在許舒然頭上,反而對那青年好得不得了。
那青年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煩——廢話,誰好好的跳崖——急需幫助。他想在這山谷中避避風頭。大雕找許舒然的麻煩,他由此知道這裏還有人家。人是社會動物,他試着和許家兩人搞好關系,可惜,那兩位懶得理他。最後,他終于大徹大悟,是人是獸,沒什麽大不了的,對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專心和大雕聯絡感情,最後,他倆私奔了(喂)。
這事兒到底是怎麽發生的?這個青年後來有了一個響亮的名號,而現在,他也不過是一個前程遠大的青年,有潛力沒實力。前不久,他得到了一本很高深的秘籍。他學的是劍,那秘籍記載的是一套掌法。他不打算練,因為少年心性,對“朋友”炫耀了一番,因此被人惦記上了。于是,有了之後的墜崖,有了他和大雕的基……友情。
很耳熟?是啊,這事兒的起因,也是和許舒然有關系的。許舒然不知道這些,也不打算知道。她對那個青年的全部認知,不過是他帶走了她的一個沙包而已。沙包沒了,要怎麽辦呢?做個文靜的女孩子吧。許舒然一把年紀也不小了,穩當點兒也不錯啊。
時間飛快地過了好多年,遼國早就成了歷史,完顏阿骨打的後人在北方稱雄,北宋那個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皇帝成了階下囚,他的後繼者不希望他回來,組隊某個遺臭萬年的奸臣,弄死了死心眼兒的名将。
許舒然終于從剩女變成了大媽。她現在致力于讓許寧叫自己阿姨。
作者有話要說:武俠與現實的矛盾:金朝在1234年滅亡,按照郭靖的經歷,以郭芙和郭襄的年齡參考,神雕結尾在1270年左右,這個時候黃藥師90歲上下,也就是說,這哥們在1180年左右出生,不會再早。而歷史上,王重陽在1170年逝世。也就是說,王重陽死了,黃藥師還沒出生。而段智興(一燈大師)在1171年才當皇帝,1200年死了,一直幹到死,沒出家。他死的時候金朝還健在。
上面那些不必在意,我只是在為自己模糊出場人物的年齡找借口而已。
另,下一卷是原創,背景什麽的還沒定,大家有什麽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