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禮夢
第16章 婚禮夢
代薇最後巡場備餐點。
與中西餐幾大主廚确認過傳菜流程與擺臺時間無誤, 又詳細叮囑了一遍賓客忌口,一切安置妥當後,才打算去簡單吃幾口早餐。
但早餐很快泡湯了。
“黛露, 姐妹團更衣室方向, 緊急情況快來!”耳麥傳來跟妝師阿金的焦急呼喊。
“別慌,三分鐘到!”
代薇反應極快, 抓起背包徑直穿過備餐點後方。
根本等不及慢悠悠的古堡電梯, 她飛快跑上螺旋步梯,路上向阿金了解情況。
“伴娘嫌上次那套禮服不好看, 又私下新定了一套,結果定制時間比預想慢很多, 等到今早才到貨。剛才試穿發現禮裙尺碼大了一號,我讓助手幫她做臨時處理, 她不同意。”
“新娘知道嗎?”代薇邊爬樓梯邊問。
阿金回答:
“還沒敢讓她知道。關鍵現在伴娘一定要自己回新娘的古堡,換回之前那套禮服,莊園這麽大我擔心她萬一跑丢了,馬上賓客入場她們還要跟新人一起去迎賓合影。”
代薇低頭看了眼手表,“來得及, 先拖住她,不要驚動新娘, 我快到了。”
掐掉耳麥,她一鼓作氣爬上最後十級臺階,朝更衣室的方向快步沖去。
等在走廊的阿金見到她,立馬迎上來:
“人還在裏面,都是女孩子我不能進去, 估計那幾個助理攔不住, 實在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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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那邊都搞定了嗎?”代薇問。
“沒問題, 放心吧。”
她敲了敲門,臨進去之前囑咐阿金:“先別走,等我喊你就進來。”
“好。”
門被人從裏面拉開。
代薇一走進去,便看到七八成群的女孩子圍成堆手足無措,跟妝團隊站在一旁不停地游說,但伴娘明顯不同意一心急着想往外跑。
“阿褚。”代薇走進議論圈,直接拉過伴娘,溫柔安撫,“別擔心,我有辦法。”
之後她彎唇笑了笑,指指門外提議道:
“之前聽你們說過很想跟那位‘美妝男博主’交流一下,現在剛好有十分鐘空閑時間,他就在外面,需要讓他進來嗎?”
“要!!!”
“快請他進來!”
“嗚嗚嗚黛露真的太棒了!”
……
“不好意思啊黛露,給你添麻煩了。”
裏間,伴娘有些愧疚地解釋說,“我不是有意為難跟妝團的,她們說用曲別針幫我固定,如果只針對我個人來說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就是……”
代薇彎腰在她身後,替她收緊背部寬出兩指的衣褶,想了想接話道:
“你在擔心?”
伴娘點點頭,“嗯,我不想讓沛沛在婆家面前丢臉,所以一直以來我們這些姐妹都特別謹慎的。也不光我們,包括沛沛的父母那邊也是這樣。”
固定好四個子母扣,她随口問:“為什麽這麽說?”
“其實別看沛沛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心裏面肯定有不小的壓力。沛沛家境确實很好,但比起易家這種豪門,還是沒辦法相提并論。”
代薇驀地頓滞了下指尖。
壓力嗎?
記憶中,瑪格麗塔可是連大家主易圳都不怵的姑娘。
在子母扣上斜卡一只蜻蜓墜飾,代薇沒再接話,拿過手機拍了張照片,遞給伴娘看:“這樣可以嗎?”
“哇!黛露你是什麽心靈手巧賢惠女神,真的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小姑娘解了眉頭憂愁,自顧自欣賞着照片,代薇卻稍稍陷入思考。
她想起很多個淩晨半夜,接到瑪格麗塔的電話,向自己傾訴婚前恐懼和焦慮。
也想起彩排禮那日,因為家主易圳的姍姍來遲,瑪格麗塔反應極為強烈。
她跟易淏委屈控訴時,都說過什麽來着?
“下馬威”、“不待見”、“不承認她的地位”、“欺負她家裏沒人”……
同時又聯想到易淏的家人:
孤僻冷漠的哥哥、傲慢自高的二叔、表裏不一的小姑,以及還有很多她見過的沒見過的易家人。
遠嫁異國本就是勇敢。
這座奢華如金絲籠的莊園,這個立場詭谲的家族,的确很難不令人感受到壓力。
代薇斂眉,暗笑自己當個看客,還總忍不住唏噓感慨。
所幸,她能做的也只有感慨。
*
鐘樓敲蕩第九聲。
紅色尖頂古堡雙扇大門緩緩敞開。
來賓攜伴入場。
入口是一座空心月弧型小噴泉,名為“情人眼”。
泉眼中心高托起一座暗紅神秘的小型火山,淩傲屹立于水汽下,山巅站着一尊厄俄斯女神像,通身由粉水晶嵌白金雕刻而成,高達56cm。
小火山由維蘇威火山岩切割堆塑。
歐洲這座唯一的活火山原石,賦予了它同樣磅礴的生機。
高溫射線技術讓黑石裂隙瞬時亮起灼燙的紅,燃盈又熄隐,似有律動和呼吸。
曙光女神赤着雙足,不懼熱意,潤美柔和的輪廓,是出自挪威國家雕塑大師弗禮娅之手的典型代表。
定型線條簡明流暢,全身細節卻無一放漏,小到錯雜的發絲,垂下的睫毛,大到流蘇裙擺,一絲一線都是築白燙金鑲合。
館藏百年,鮮活如新。
“你是從熾烈岩焰裏升起的,無畏的黎明。”
寓意如此。
——來自哥哥易圳的新婚賀禮。
迎賓區、簽到區、合影區三位一線。
賓客們腳踩冰藍長絨毯,綠植藤蔓鋪天蓋地纏繞四周。
無數懸浮花燈細碎墜挂,全部選用新娘瑪格麗塔最鐘情的百合燈型。
如神明在此暈開的一筆銀河,甜膩盤亘在這方噴湧的霧綠中,映徹愛情來時的花路。
婚策師寄語:「相愛是一億場春秋的花期。」
繞過三區,九根巨高羅馬柱橫矗在賓客眼前。
九輛立體花藤馬車牽連羅馬柱,由六彩镂空精靈燈駕駛,三層高低間錯的手工甜品架搭設車內,供來賓們任意享用。
婚策師寄語:
「超脫九大行星在太陽系共生的時間,我們的愛戀在永恒紀元,永不抵達終結。」
羅馬柱後是水潭路,水潭上墩有不規則的年輪木樁。
中華古學講究,數鹿并馳為“平坦之路”。
因此随賓客踩下的重力,木樁上的白鹿浮雕會依次亮起,鹿角自動向前延伸,延伸的方向便是婚禮主場。
場景轉換的視覺體量感,被瞬間烘高到極致。
九點五十分。
賓客滿圍入席,司儀控場,婚宴即将開始。
“攝影部到位。”
“攝像部到位。”
“燈光組到位。”
“音控組到位。”
“……”
“黛露,所有人員全部就緒。”
代薇再次站上內場制高點,舉起對講機,緊盯秒表倒計時:
“訓鴿師準備。”
“三、二、一、開籠。”
尾音落擲。
燈光給到主舞臺中島區雙側,兩座鉑金絲籠同時啓閘。
九百九十九只白鴿旋即飛竄出籠。由于訓鴿師的哨聲巧妙湮入樂曲中,呈現給大衆的效果,是上千只白鴿仿佛注入意識般,沿着預定軌線乖順飛出古堡彩窗。
引來席間嘩然喝彩一片。
代薇滿意勾唇,用對講機下達二次指令:“場務組準備,點燭。”
百盞流蘇寶石燭臺在下一秒燃起星火。光色流瀉,驟然挑亮古堡原有的複古紋理油畫吊頂,張揚磅礴與貴氣。
儀式區星火簇擁。
司儀隐身臺下,易淏站在主舞臺中央,虔誠等待。
鐘聲卡點。
代薇低聲提示:
“A區開煙霧,B區弱燈,音控組準備,長鏡頭準備。”
瑪格麗塔輕挽父親的手臂,步步登上中島區,六名芭蕾舞者在舞步中為新娘托提着婚紗裙擺。
中島區與儀式區間隔一扇時鐘宮門。
指針停止打擺,宮門對向拉開,易淏手持鮮花與鑽戒,洇濕目光,在樂曲舒淌中緩緩走向瑪格麗塔。
畫面精致華美,仿若中古世紀的宮廷電影,神秘致幻,只留在膠卷上審閱。
婚禮流程鋪展得有條不紊。
一切都很順利,新人在萬衆矚目地歡呼聲下深情擁吻。
代薇撐在溫涼的扶欄上,放眼經由她一手締造的夢境,她告訴自己已經認真寫完了這份答卷。
而轉身離開現場走向後臺時,聽見小花童用稚嫩的聲線告訴媽媽“長大我也要一場這樣的婚禮”,則是給她的最高附加分。
賓客的誇贊清晰入耳。
易圳略挑眉梢。光絲跌落他眼底,撥卻孤清,淬留幾分微不可覺的笑意。
他虛眯起眸子,習慣性地凝向對面高臺。
不斷在賓客口中獲得贊許的女人,卻消失了。
易圳收緊眼尾,視線逡巡了一圈,試圖捕捉那件黑色西裝裙。
可還是沒有。
反倒無意瞥過二層看臺區時,身着櫻紛和服的女子突兀闖入他的餘光中,正朝他悄悄揮着小手,笑容嬌甜無比。
易圳情緒很淡。
并非刻意冷淡,只是不在意,連半分眼神也吝啬施舍。
“喲,星野家的千金也來了啊。”
二叔易鈞本就聽不慣衆人對代薇的無腦熱捧,恰巧又瞅見這一幕,正是機會說兩句,
“我看這婚策師也不怎麽樣,你看看,人家遠道而來的一個小姑娘,竟然被她孤零零安排在那麽遠的位置,真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小姑易勉之聽不下去,問聲勸他:
“黛露這麽安排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就不要閑操心了。”
“能有什麽道理,怎麽說也是阿圳的未婚妻,按理說就應該安排在我們這桌。”
易鈞不屑反駁,還不忘以長輩自居,進行提點,
“阿圳,既然小梨主動來求和,你要跟人家好好相處,星野家與我們家的利益關系,你應該清楚。”
“利益關系?”易圳慵懶靠在椅背,語調諷刺。
他疏淡地掀了下眼皮,神色平靜,平靜下的底色是寡漠,凍結每一寸情感:
“獲取利益前,要先保證自己安然無恙,二叔。”
氣氛頓時僵滞冰點。
一號席上親屬紛紛屏息噤言,易圳是什麽樣的古怪脾性,衆人就算沒領教過,也聽說過。
包括易鈞。
只是他覺得奇怪。
即使自己這個侄子平素冷僻陰鸷,不近人情,但也鮮少在言語上做計較,總歸會給他們留幾分薄面。
可他剛才卻因為自己的幾句話,當衆回嗆。
這并不符合常理。
“诶呀算啦,年輕人自然有他們的想法,我們這些老家夥只管享福就好,別跟着摻和了。”
到底還是要靠易勉之女士出來圓場,“晚宴開始了,來來來吃飯吃飯。”
易鈞悻悻地清清嗓子,順着臺階下來,又格外留意了一眼易圳。
氛圍稍勢緩和些許。
很快,接二連三地商業合作者過來敬酒,就算攀不上易家的東風,也想借勢來混個臉熟。
婚宴逐漸走味,變成上流貴圈推杯送盞的歡鬧場。
易圳從來懶于應付這種虛與委蛇。目光剝離人群,緩慢追逐在內場的角落,仍然沒有看見那個女人。
由她負責的婚策部分已經圓滿結束。
回去休息了嗎?
他站起身,正欲轉身從席位上離開,這時,藺也忽然從後方快步走來:
“老板,代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