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沖動之後自有苦果
腳下落空掉下裂縫的時候，夏佐以為這是鄀九州故意設計的。
然後他才看到比他掉的更快的另一臺武裝骨骼。
鄀九州的武裝骨骼此刻也頗為凄慘，石塊在外裝甲上留下無數劃痕不說，從開始運轉就不停汲取能量的斬艦刀不光是讓鄀九州武裝骨骼的能量刻度在短短幾秒下降了三分之二，還削掉了他自己的左臂。
夏佐視線一掃，沒有看到有鮮血，知道鄀九州的左手已經收回去沒有和武裝骨骼的左臂一起被削掉，稍稍安心。
他打開了揚聲器。
“鄀先生，你還好嗎？”
在他下面的那個武裝骨骼沒有回音。
不說話……是在發脾氣呢還是……出事了？
人造人皺了皺眉，勉強想要操縱武裝骨骼向鄀九州那邊移過去，但是他們還在不斷下落中，沒有借力的地方，武裝骨骼中也沒有安裝能夠在空中噴氣推動的引擎。
目前唯一還能用得上的只有反重力系統，但是……
夏佐瞄一眼他的能量刻度，本身就已經降到鮮紅區域的能量在他開了幾發粒子炮後僅僅只剩下一線。
不該那麽沖動的，夏佐反省。
就是鄀九州的求勝心太急切了，所以他才會跟着急躁起來的。
絲毫沒有心虛地将責任推到另一個人身上，人造人少年移動視窗看向鄀九州的武裝骨骼。
奇怪……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第一心音确認，第二心音确認，呼吸聲确認，脈搏聲确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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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活着……但是呼吸聲太快，心率不齊，難不成吓到了？
“鄀先生，聽到請回話，請盡快打開反重力系統。”
“……”
“喂喂，聽到請回話。”
“……”
得不到回答的夏佐眉頭擰一塊，懶得理鄀九州了。
先找解決方法是正經。
他記得在他和鄀九州掉下來之前，有一些石塊也掉下來了。
但是他沒有聽到那些石塊觸到地面後産生的回聲。
武裝骨骼附帶的照明系統在這片黑暗中是極微不足道的，如同風雨飄搖中的一枚小小火燭，四周的黑暗壓迫過來，明明照明系統沒有出什麽問題，夏佐卻覺得燈光立刻就會被黑暗撲滅。
安靜極了。
他只聽得到不遠處另一臺武裝骨骼中越發輕微的不規律心跳和呼吸。
難不能生病了？
是生病了。
哨兵感官神游症。
這是因為過于敏銳的五感導致的神游症，患病者的一個或多個感官脫離身軀游移産生幻覺，此病的治療簡單易行，哨兵找向導做個連結減減壓就好。
病情輕者什麽事都沒有，病情重者……精神領域破碎，變成植物人。
鄀九州也沒有想到，就在看到夏佐跟着自己掉下裂縫的那一刻，恐懼感讓他強行壓制下的焦躁和不安定爆發了。
……只是越野障礙考核罷了，在武裝骨骼中攜帶粒子炮和斬艦刀已經違規，他竟然還拿出來用？
動用了這些東西，結果還被武裝骨骼出現障礙的夏佐追上，他真的一點臉都沒有了。
年輕的哨兵茫然仍由自己的五感游離，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第一名是絕對拿不到了，輸了呢。
小白臉……要給別人當舞伴了吧？
長得确實不錯，也是擋下女生喜歡的高冷不說話的那一款，會有人邀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在糾結個什麽呢？
飛速脫離身體的聽覺穿過他的武裝骨骼內壁，将一切聲音——該聽到的或者不該聽到的一一巨細無遺傳回來，而觸覺，視覺，味覺，嗅覺都在離他遠去，好像他全身上下只有耳朵這個器官。
他陷入嘈雜的異域。
被感官神游症附帶意志低迷buff擊倒的鄀九州頹廢中，甚至連掙紮的意願都沒有生出。
然後他突然感覺到了——
“這樣做真的可行？”夏佐問。
“夏佐先生，”随身智能在他腦中回答，“這是檢索到的唯一辦法，只要您能夠理解什麽叫做精神領域，什麽叫做精神射線。”
“是的。”
雖然嘴上這麽回答，夏佐心中依然沒有底。
精神領域從來離他又近又遙遠。
研究所的人們天天念叨，但一次又一次的強制覺醒試驗對他都沒有分毫作用。
利用終端發射的僞精神射線入侵鄀九州的武裝骨骼系統，強制替對方開啓反重力系統，成功可能性太低了。
試一試……也好。
“能感覺到嗎？”随身智能問。
“啊……可以。”夏佐回答。
人造人有些驚訝，感受僞精神射線的過程十分順利，順利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但是事到如此已經沒有什麽時間給他驚訝了，無盡的下墜持續了兩分鐘，在重力作用下，速度已經加速到一旦他們遭遇到什麽障礙物立刻會變成一張烙餅的狀态，下面武裝骨骼中的鄀九州氣息微弱，好在沒有繼續減弱。
夏佐：“開始。”
随身智能：“破解程序已啓動。”
人造人的意識乘着無所不在的僞精神射線形成的風暴，向鄀九州撲過去。
精神領域的胚胎碎片震顫着，其中有一個黯淡的烙印泛出光芒，兩者同時感受到和自己百分百相合的力量。
那是——
夏佐感覺到了鄀九州。
鄀九州感覺到了夏佐。
無形的精神領域在黑暗中搭建起一座橋梁，連通兩個人的心。
哨兵終于掙紮着清醒了一些。
“……你是……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入侵的武裝骨骼自動開啓了反重力系統，下墜的慣性被空洞中穴風阻礙，年輕哨兵勉強用回歸的視覺透過視窗望去，相隔不到半米的距離處，另一臺武裝骨骼的動作仿佛是要和他相擁。
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一齊墜落進奔湧的地下暗河中，在黑暗中濺起大片水花。
力竭的鄀九州被沖擊力一撞，昏了過去。
***
《新舊校園惡霸考核齊齊違規！》
《萬年老二查爾斯·赫特首次奪得第一！》
《集體上名：武裝裝備倉庫需要重新安排守衛。》
《賭局：莊家大獲勝！》
走在林蔭小路上的安教授浏覽着從昨天到今天論壇上刷出的帖子，滿心糾結，只能嘆息。
昨天的越野障礙跑考核發生了什麽應該只有參考學生和圍觀過直播的老師們知道，但是消息總是會不胫而走，更別說這種希望得到保密的消息。還沒有二十四個小時，校內論壇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畢竟這是一個大事故，那道裂縫在鄀九州掉下去後依然在不斷擴大，整個宇宙步兵系一班的人像下餃子一樣掉下去，只有寥寥幾人在混亂中陰差陽錯跑到了終點，守夜塔只能提前終止空間投影，把學生們撈出來。
學校管理高層唯一慶幸的是，首都國防軍事校內論壇不對普通民衆開放，而學生們好歹還記得自己預備役軍人的身份，并沒有把這件事宣言到外面。
不然應該怎麽解釋鄀九州手中的粒子炮和斬艦刀的來源。
他思維被帶偏了幾分鐘，開始思考軍械走私應該如何加強整治的問題，等快要走到專門用來關押違紀學生的禁閉樓，安教授才回過神。
中年男人将允許探望的通知單遞交給門衛，做完一系列檢查流程，進入禁閉樓。
鄀九州在638，夏佐在377。
安教授路過三樓停頓了一下，覺得夏佐并沒有什麽需要他擔心的，便徑直上了六樓。
禁閉室的門很狹窄，安教授指尖在連個小窗都沒有的合金門上一劃，光滑能當鏡子用的門板上立刻泛起一串波瀾，整個門被突然冒出來的無數縱橫的光絲分成無數整整齊齊長寬不足一厘米的小方格，片刻後，光絲消隐，整張門板變成透明。
透過單向透視板，安懷春看見鄀九州沒有躺在小床上，而是在倒立，一下一下機械地撐起又放下，臉上全部是灰敗。
也不知道年輕的哨兵做了多久，看那揮汗如雨的模樣，大概很久沒有休息了。
安教授立刻皺起眉。
就算一向溫和如他，也想要逮着這小子訓上個三天三夜。
闖上那麽大的禍沒見到有半分悔改的模樣，現在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明明二十一歲成年好幾年了，這小子的怎麽一點都沒有長大？
男人心裏憂愁頓時又增了幾分。
半晌，他盡量舒展開眉頭，在門上敲了敲。
禁閉室裏的鄀九州動作頓時僵住了。
幾秒後年輕哨兵一個翻身，好似沒事人一樣坐在地上，懶洋洋開口打了招呼。
“大叔，你來看我了啊。”
明明看不到門後是誰，整個禁閉室也坐了隔音處理，鄀九州一開口便判斷來人是他的安老師。
天賦真的是好喲，為他不知道操了多少心的安老師卻在想。
怎麽就不能懂點事呢？
年輕哨兵不知道自己老師的想法，說：“您現在過來，是對我的處罰已經出來了吧？”
連通和禁閉室中的音頻通話，安教授低低嗯了一聲。
“輕判了吧？老師果然神通廣大啊。”鄀九州調侃。
安懷春才舒展開的眉頓時皺得更緊了。
從前的鄀九州說話雖然懶洋洋，卻有他自己一番精神氣在裏面，現在的他卻是聲音沙啞，他自認為是在調侃，語氣則是氣若游絲更快死了似的。
閉起眼思考一秒，安教授壓低聲音，“鄀九州。”
“嗯？”
“你退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