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未結束的孽緣

時間突然寂靜了。

幾分鐘後,夏佐腦袋微微偏向右邊,灰發掃過他瘦削的肩峰,一對眉頭擰在一起。

“這是你要求的補償嗎?”

“不,”鄀九州半合起眼,不讓夏佐看清他膽怯的眼神,“我只是想請你跳一支舞而已。”

“只是跳一支舞?”

“沒錯。”

夏佐猶豫幾秒,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便決定就将這當做鄀九州要求的補償了。

夏佐點頭,“那好,我答應你。”

想了一下,他又補充一句,“我只學過男步,女步我記住了,但沒有練習過,可能會出錯。”

“沒關系,”鄀九州沒有感覺自己的語氣太過溫柔,“我來跳女步。”

宿舍走廊上的燈早早熄滅了。

因為發生了事故,原本難得徹夜狂歡的一天也被停止,學生們都被趕回宿舍中睡覺,雖然各種流言讓人惶惶不安,但那些危險的事情距離這群還沒有成長起來的預備役尚遙遠。

大部分人睡得很香甜。

學生中少數幾個沒有睡着的人之二,夏佐和鄀九州,比其他人更早一步地窺視到不久之後的風起雲湧,不過那些危險并沒有在他們心中留下什麽痕跡,一個人什麽也不懂,另一個人此時滿心只剩下了情情愛愛。

美人鄉是英雄冢,故人誠不欺也。

夏佐向前一步,第二次伸手搭在鄀九州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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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的身體的溫度依然有些過于炙熱,但這一回,夏佐沒有半點不自在,十分自然地就貼近了對方。

黑發哨兵的眉毛揚起愉悅的弧度。

他在萬籁俱靜的深夜走廊裏,輕輕地哼起一首歌。

拍子不連貫,每一句末尾幾個音走調得格外厲害,以致聽起來像是有女鬼在小聲嗚咽,穿着血紅衣裳,趴在墳頭,一雙鬼爪拼命在撓地。

可見鄀某人在音樂方面的天賦是何等地慘絕人寰。

夏佐貧瘠地想象力不足他在腦中構思出紅衣女鬼的畫面,不過對旋律的欣賞是不需要什麽想象力的,便是他也知道鄀九州哼的小曲兒有多麽地不好聽,但是夏佐默默忍受這刺耳的旋律,一聲都沒有吭。

雖然不好聽,但是……這人想哼就哼吧。

人造人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縱容。

鄀九州倒是沒有什麽感覺,音癡從來聽不出來自己是音癡,更何況他很用心,自覺還算不錯,也就達不到繞梁三日的水準。

他哼的是一首情歌。

年輕的士兵第一次上戰場,聖誕節的夜裏,他趴在戰壕中給那個在家鄉等他的姑娘寫情詩,墨水中沉澱着濃厚的硝煙,士兵卻渾然不覺。

他寫着:想念你的孔雀羽般漂亮的裙裳,想念你黑珍珠般的眼眸,想念你坐在樹枝上,低頭看向我時唱的那一首牧羊曲,你的小腿搖搖晃晃,孔雀羽般的裙擺在我眼前飛揚。

等戰争結束後,我會回到家鄉,那個時候,我會把胸前勳章獻給你,請你和我結婚,好嗎?

一邊轉着圈,鄀九州一邊感受着和自己貼近的那個人的氣息,歌也哼到了末尾。

結婚嗎……

雖然之前在禁閉室中他對安教授說“如果夏佐是向導他早就打報告結婚”,但他知道這是誇張的說法。他還沒有做好迎接婚姻的準備,他和夏佐之間的感情也沒有到這個程度。

沒關系,他一邊手放在心口彎腰行禮一邊想。

時間總會證明一切,離畢業還有一年半,他會知道這份感情能走到什麽地步。現在的他,只需要慢慢等待就好。

……當然了,所有競争對手都必須消滅在萌芽狀态!

夏佐:“……”

跳完舞後,這人怎麽一臉傻笑地站在原地發呆啊。

他确定沒有什麽事了,進了宿舍,就在鄀九州面前呯地把門關上。

吃了好大一個閉門羹的鄀九州:“……”

其實他今天是有想法回自己這個宿舍睡覺的,但是現在打開門進去好像有點尴尬。

要不,明天再搬回來?

***

第二天的首都國防軍事大學一派和平。

軍中的清洗對他們來說遙遠到天邊,過了好幾天才有人發現胡姓肥豬校長撤職,一些課程的老師被悄無聲息地換掉,一部分是被清洗掉了,另一部分是被返聘回軍隊,19宇宙步兵一班的實踐課教官們大部分都回去軍隊裏,導致師資力量瞬間緊湊不少。

大部分哨兵都是一根筋,這些事情被發現了卻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注,對于他們來說,更驚悚的事情是鄀九州的改變好麽。

校園一霸鄀九州用時不過一星期,突然就能和班上的同學們打成一片,好似過去的兩年半中他們的關系一直都是那麽友好一樣。

一起在課餘時間打籃球,一起下課了趴在走廊的窗戶邊談天說地,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聊學校中的向導妹子……等所有人發現不對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改變,和班級融為一體了。

還隐隐稱為了班上的領頭人。

那種和人交往之中,重情重義的匪氣讓他如魚得水,還沒有一個星期,班上一半的就變成了他的小弟。

班導瑪麗女士每次過來巡視,聽到教室裏或訓練場上此起彼伏的“老大!”“老大!”,女王般的表情就會破碎,然後下一刻發現她過來的鄀九州歪歪斜斜對着她行禮的時候,她表情崩壞地更厲害了。

學生們找不到鄀九州變化的緣由,他們只确認黑發哨兵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老師們卻會更認真的觀察。

無論如何,成長不是一件壞事。

班上讓他們頭疼的刺頭只剩下一個——如果不提查爾斯·赫特這段時間變得非常陰郁的話——夏佐。

灰發少年和開學時來到班上一樣無法融洽,雖然他以某種方式和班上某人建立了一種特殊的關系。

鄀九州每每帶着一群人找茬,然後被夏佐想方設法打擊回去。

19宇宙步兵一班的日子每天都很熱鬧。

教師辦公室的同事安慰瑪麗女士:“也是一個活潑可愛的班集體呢。”

瑪麗女士豎起一根中指:“活潑可愛你妹!”

夏佐到沒有發覺什麽變化,十天的禁閉耽誤了他的自學計劃,就算随身智能勸解,他這幾個晚上也還是挑燈夜讀,讓想要趁他睡覺偷偷搬回宿舍的鄀九州找不到機會。

一個星期下來,鄀九州臉上也挂上了兩個碩大黑眼圈。

衆人之以為是期末考試周來到的緣故,關系近了不少的同學和他開玩笑,黑發哨兵把嘲笑他和夏佐夫妻相的那家夥狠揍一頓,上廁所時卻對着鏡子擠眉弄眼。

夫妻相麽……真的好像有呢。

就在他對着鏡子擺出一個自認為風騷的poss的時候,夏佐推開廁所小隔間的門走了出來,擡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夏佐:“……”

這就是神經病啊?

鄀九州完全沒有自己是一個神經病的自覺,從鏡子裏看到夏佐出來,他沒有慌亂地一甩頭發,轉過身和夏佐揮揮手,“嗨~”

夏佐蹬蹬蹬後退三步,遠離他,再圍着他身邊繞了一個大圈,好像鄀九州是廁所裏某種臭不可聞的物體一樣避開,迅速離開了廁所。

鄀九州也顧不上對着鏡子騷眉弄眼了,立刻追了上去,隔了幾步跟在夏佐身後。

他雙手背在身後,步子優哉游哉,“下午的戰地衛生考試結束後,就是放假了吧?”

夏佐:“是的。”

鄀九州好似不在意地繼續問:“你是馬上就離校麽?”

夏佐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是。”

人造人回答問題只有“是”和“不是”這個習慣到現在也沒有改掉。

“寒假我要去金水星,”鄀九州裝作看不到夏佐不情不願的态度,又靠近幾步,“之前的考核事故的懲罰,在金水星前線總參義務勞動三個星期……你會去哪裏?”

夏佐:“……”

等等話題是怎麽從談論你轉到談論我的?

鄀九州笑眯眯地,他早就發現夏佐十分不擅長回避別人問他的問題,所以他有信心得到答案。

可惜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道,”夏佐說,“姐姐并沒有告訴我。”

姐姐……鄀九州噎了一下,這是誰?

夏佐對着他點點頭。

“我還要複習,鄀先生有什麽事請自便。”

兩人走過長長的走廊,快到教室的時候,夏佐停下腳步看向窗外。

自從聖誕節發生了刺殺,一小部分程序轉為戰備狀态的大學衛星關閉了耗費能量的天氣系統,陡然之間學生們就從年末跨入春季,皮糙肉厚的哨兵都表示有些不适應。

倒是夏佐比較開心。

兩人站在金屬的天幕下。

“之前的約定,還有效嗎?”夏佐突然問。

“什麽?”鄀九州一愣,“……你是說,第一名?”

“是的。”

兩個人對視幾秒,剛才還表現得像一個流氓的鄀九州側過臉移開視線,“當然有效,怎麽,小白臉你對期末考核很有信心啊。”

“我會打敗你。”

鄀九州快要掩飾不住自己的笑容了。

“那……你就來啊。”

所以,下午的理論考試,夏佐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麽認真過。

就算他再認真,考試的時間也不可能延長,一個半小時後監考老師關閉了僞精神射線幹擾設備,宣布考試結束,夏佐才懵懵懂懂感覺到:寒假開始了。

他提着收拾好的行禮去大學衛星的空間穿梭站,等穿梭機的時候突然接到一通通訊。

李朝歌在光屏對面對他抱歉地微笑。

“學校在寒假有安慰退伍老兵的演唱會活動,我是主唱之一不能缺席,要不……夏佐你跟我去金水星吧?”

夏佐:“是。”

回答完畢他愣了一下。

金水星……好耳熟。

那不就是鄀九州在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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