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安卧室門雖然關着,但卻沒有上鎖。
王琳給趙西維買了最早一班回b市的機票,他推門進去看了看陳安,陳安睡得很熟,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
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把煮好的粥放在廚房溫着,又留了一張便簽告訴陳安他走了,并順便提醒陳安他處理完事情還會回來,讓陳安乖乖等他。
趙西維上了飛機後就開始後悔了,他開始想自己給陳安留的紙條的內容。
因為他覺得自己讓陳安等他的語氣很像命令,陳安好像很不喜歡他這種語氣,他覺得陳安一大早看到他留的紙條會更生氣。
然後他試圖給陳安發一條短信補救,告訴陳安他并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很詞窮地又把紙條上寫的內容打到了手機裏,在差一點就發送的時候又突然無師自通地及時制止了自己的愚蠢行為。
他收起手機調到飛行模式,準備回b市之後問問王琳怎麽挽救,畢竟女性在處理感情的事上更細膩。
飛機緩慢上升,趙西維難得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飛機上辦公,而是合上筆記本電腦對着窗外發呆。
他開始仔細回憶畢業後再次見到陳安的場景。
他大學在國內排名前三的學校讀商務管理,大學畢業後沒有選擇繼續讀,而是進公司實習。
兆豐集團是b市最大的醫療器材供應商,公司所有者是趙西維的父親趙國偉。
趙西維很有經商頭腦,又有龐大家業做支撐,沒幾年就成了b市業界新秀,那年他27歲。
趙國偉在同一年做了個不大不小的腦部手術,于是他把自己的兒子推上位,自己退到了二線,樂呵地養老。
趙西維就是這一年見到陳安的。
當時他和c市一家公司談一項長期合作,合同簽訂後,合作夥伴提議一起去c市很有名的一家酒店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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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酒店據說是這位合作夥伴的朋友開的,趙西維欣然同意了。
推杯換盞之間,趙西維覺得包廂有些悶,便借口打電話出去透氣。
每個包廂都有洗手間,但基本上不會有人用。公共洗手間在走廊盡頭,趙西維按照指示燈牌找過去,當時陳安就趴在洗手池上吐得一塌糊塗。
其實趙西維并沒有認出他,而是覺得這樣不體面極了,而且這人看起來很難受,于是他少有的同情心泛問了一句需不需要幫助。
那人擡起頭來,臉上泛着醉酒後的不正常紅暈,眼神有些迷離,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陳安?”
陳安醉得不輕,搖搖晃晃一陣後才扶着洗手池的大理石臺面站穩,他盯着趙西維看了一陣,然後臉色瞬間白了,像受了很大的驚吓。
“陳安,很久不見了。”
趙西維說完這句話,陳安的臉白得更明顯了,他迅速低下頭就着水池的冷水洗了把臉,然後手有些顫抖地關上了水。
陳安說:“學長,好久不見。”
他聲音有些啞,似乎是因為剛吐完,但不難聽。
趙西維盯着陳安看了幾秒鐘,問陳安需不需要他送他回去。
陳安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說需要。
于是趙西維給助理打了電話,告訴他遇見了老同學,需要和人敘舊,讓她在酒局結束後來接他。
趙西維走近陳安,伸手扶住他,一只手繞到背後不算親近但很熟稔地攬住陳安肩膀,問陳安住在哪裏。
陳安說了一個酒店的名字,趙西維還和他開了無傷大雅的玩笑,“在c市還住酒店?”
陳安脊背挺了挺,似乎趙西維放在他背後的手讓他有些不自在,他很小聲說在國外上學,最近才回來,然後又說房子還沒有裝修好。
趙西維事實上并不很在意,他把陳安送到酒店後也沒有要坐一會的意思,但他要走的時候陳安在背後叫住了他。
陳安說:“我平時不喝酒的。”
他說完後就慢慢低下頭,他頭發有些長,剛剛被水打濕的地方只晾了個半幹,有些潮濕地貼在臉上。
趙西維突然想到當年上學時,這位轉學生因為好看又內向而十分出名。
“嗯。”趙西維點點頭,他其實并不知道陳安為什麽要和他解釋自己不喝酒,他猜測可能是因為今天狼狽的樣子被他看到了,似乎好看的人總是有些所謂的包袱的。
于是他叮囑陳安好好休息,然後當着陳安的面給助理打了電話,要求對方來接他。
陳安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手機好半天,然後才下定決心般似地問他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
就像生怕他不給一樣,陳安又補充了一句,“下次來c市我可以……”
但陳安沒把剩下的話說完,因為趙西維在c市讀高中的事情他并沒忘,趙西維很有可能比他還熟悉c市。
趙西維是b市人,但陰差陽錯在c市讀了高中,并認識了陰差陽錯轉來c市一中的陳安。
趙西維把手機解了鎖,對陳安說當然可以。
他餘光看見陳安似乎抿着嘴微微笑了笑。
然後他突然想到陳安似乎一直以為操場是他們第一次遇見,但其實他第一次遇到陳安是在他們學校的大門口。
當時這個漂亮男孩兒正和學校門衛一遍又一遍解釋他是新轉來的學生,但他沒有任何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
他把車停在學校對面的超市門口然後走了過去,正準備編個理由帶他進去時,陳安接到了電話。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很着急,他看着陳安攔了一輛車牌號尾號為628的出租車走了。
下午第二節 課是體育課,他在操場打球時就看見陳安一個人走來了。
陳安穿了一件純白的短袖,頭發有些黃,額前幾縷時不時的被風吹得飄起來。
看到陳安被球砸到時他行動快于思考地翻過鐵網朝人跑過去了,對方似乎有些驚訝,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角還挂着被球砸到疼出來的生理性眼淚。
“謝謝你,我沒事。”陳安說。
他覺得陳安一定是委屈壞了,聲音帶了很嚴重的鼻音,像是強忍着不哭一樣,于是他堅持把人帶到了醫務室。
那是他學生時代為數不多的樂于助人。
趙西維的回憶到這裏就被飛機廣播打斷了,他下了飛機後先給陳安發了短信告訴陳安他安全落地了,然後打電話給了王琳。
對方剛一接通電話就說她已經在機場了,并開始給他彙報這幾天的工作,他打斷了王琳,提醒對方不要忘記給他買《說話的藝術》
王琳愣了愣,然後從善如流地說好的。
至此他才露出幾天以來的第一個勉強算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