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考試

◎有些罪,得欠一生。◎

“我也可以去問別人。”沈年說, “但我沒有。”

林慕白看着她,略感意外。

半晌過後,他才開口問:“為什麽?”

“因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想讓別人知道。”沈年說, “旁人無法替代你回話, 哪怕是拒絕之類的。現在我問了, 當然, 你也可以直接拒絕我, 我保證, 以後不會再提半句。”

這件事,不管只字片語怎麽拼湊, 怎麽排列, 也絕對拼不出一個皆大歡喜的好結局。

既然血跡斑斑, 又何必非要強硬去撕開結痂的外殼。

林慕白一雙微挑桃花眼黯然一瞬。

随即卻又緩緩勾起半邊唇角,漫不經心道:“沒想到你還挺有原則。”

“我一直都很有原則!”沈年擡起眼,鼓着腮幫子,“你要是之前沒這麽覺着, 那肯定是你的問題。”

林慕白失笑。

笑的時候眸色裏染着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我媽媽……”他莫名一頓, 不管過去多久,心平氣和的陳述這件事對他來講顯然不是個多麽輕松的事情, 他需要長處一口氣去面臨當下。

“——曾經也是十一中的老師。”

這個,其實沈年猜到了。

林慕白繼續道:“她一直都把學生都自己孩子看,很受同學的喜歡,也是連續好幾年的傑出教師代表,只是後來, 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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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白失神片刻。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變得暴躁, 易怒, 根本不講道理,漸漸地,在學生心中再也不是那個平易近人的白老師了,大家都怕她,怕的要死,直到……”

“直到那年,有一個學生跳了樓。”

因為白明楉。

那時候的白明楉精神已經非常不對勁了,可包括林慕白在內,卻沒有一個人提前發現。

直到因為她的語言暴力釀下大錯。

那個女同學跳了樓,白明楉中止了她最為引以為傲的事業,從一個人人敬重的好老師變成了一個染了血的殺人兇手。

雖然最後的精神判定書給了她一線生機,但洗脫罪孽,哪那麽容易?

剛開始的那幾年,圍在他家門口拉橫幅的、鬧事的、舉着刀索命的不知其數,所有人都懷疑那份判定書的真假,一個個尖着嗓子堵着林慕白問:好好一個人,說瘋就瘋,誰信?

林慕白也不信。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是醫生出錯了報告。

可直到……

直到,一個曾經那麽疼愛自己兒子的母親,毫不猶豫的舉起榔頭照着他腦袋往下砸的那一瞬間,他信了。

這一信,一發不可收拾。

白明楉的病情日益嚴重,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跳樓的……”沈年小心翼翼的開口,“與紅毛有關?”

“他姐姐。”林慕白說,“紅毛他爸爸一向身體不好,遭受不了痛失愛女的打擊。”

失去女兒的次年,他也跟着去了。

那年,剛上初一的紅毛,退學了。

林慕白永遠都記得,當時楊科死死扯着他的衣領,大聲吼着問——

他問——

“明明是你爸爸不要你了,為什麽你要來剝奪我的爸爸?”

有些罪,得欠一生。

以命抵命,依舊還不清。

沈年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她也不記得林慕白說那句話時的面目表情。

她只記得,恨這個東西,嘴巴不說,眼睛也會給你答案。

他應該是恨極了他那位父親。

連提及,都像是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

“爸爸”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怎麽別扭。

就好像,是個不怎麽常用的生僻字。

只言片語,他并未提及白明楉病情的誘因,但想來,那應該屬于另外一段故事。

“馬上要期中考試了——”

直到李興華的聲音在講臺上響起,沈年打了個激靈,這才猛然回神。

要期中考試了?

噩耗總是一個接一個。

“當了這麽久的無頭蒼蠅,你們可不能再亂碰亂撞下去了,從今天開始,每個人都在課桌角貼上各自的目标學校,就當一個動力——”

講臺上的李興華依舊滔滔不絕,底下的沈年莫名的有一瞬的失神。

她不受控的偏過頭。

感受到視線,林慕白也轉過身看她。

“你想報……”

“期中考……”

兩人同時出聲,又默契的同時咽了後半句。

沈年睜着大眼,猝不及防被人拿着筆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

“別想那麽遠,先把期中考試考好。”林慕白道,“十一中實行成績輪班制,連續兩次沒考好,可就要去別班了。”

而且,變态的是,這個連續兩次,并不僅僅指正式的期中期末考,也包括各種聯考,就是為了防止某些學生只抓正式考,別的考試均一塌糊塗。

這樣一來,就有很多學生,可能只待了一學期就要面臨換班。

誰都不願意離開一班,原因有很多。

而眼下,最危險的就是沈年。

雖然大家都對李興華把理想貼在課桌的提議表示嗤之以鼻,但沒過兩天,沈年出奇的發現不知何時每個人的課桌角上都統一貼上了小便條,表達着他們對美好未來的最大期許。

不知又過了多少天,林慕白的桌角也出現了小便條。

沈年偷偷看過,與她的猜想沒什麽區別:清華。

也許是因為期中考的壓力一層層推進,又也許是桌角的那所大學給了每個人無形的鼓舞,總之,最近一段時間的學習熱情空前高漲。

時間一直推到期中考前一天,沈年這才認認真真的寫了一所學校,學着他們,也貼在了桌角。

林慕白也偷偷看過,大差不大:中美院。

期中考完,預示着距離新年越來越近。

但在迎接新年之前,他們必須先得迎接自己的成績單。

十一中除了高一的,高二高三在放假後集體都要補課,直到公布成績。

公布成績的那天早上,全班五十個人,拜佛的拜佛,抖腿的抖腿,整個教室出奇的靜。

當然,除了林慕白,那人依舊一進門就在趴着睡覺,與往常無異。

這還是第一次,沈年那麽在乎一張成績單。

小胖做為一班的情報來源,消息總是比別人要更加靈通一點,進門的那一瞬整個教室突然靜了下來。

“小胖,有沒有消息?”有人問。

“是啊是啊。”底下紛紛有人附和,“我這次要去幾班?”

“嗚嗚嗚嗚,我感覺我考砸了,要死了!”

“……”

小胖無視一衆人眼巴巴的視線,大步走到沈年座位旁停下。

一道影子垂下來,沈年怔然擡頭,怎麽說,小胖這表情有點奇怪。

既想笑,卻又出于禮貌,在強忍着。

“?”

“沈年,你救了我條命!”小胖太過于激動,直接一把抓着沈年的胳膊。

“……啊?”

一旁的林慕白從雷打不動的趴姿直起身來,偏過頭看着她。

沈年不明所意,還眼巴巴的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林慕白眯着一雙眼,沒什麽精神,随口道:“你占了他的名次。”

“……哦。”沈年吸鼻,小心翼翼的問出口,“小胖平時……”

“最後一名,雷打不動。”林慕白說。

沈年:“……”

看我這張破嘴!

“哦,不能這麽說。”林慕白看着她,“現在有雷能打得動了。”

教室內哄堂而笑。

直到李興華黑着臉進門——

“你們還能笑得出來?”李興華站在講臺上,難得的嚴肅,“知道自己考成什麽鬼樣子嗎?!”

“這次考試的難度較你們上次模考而言還是簡單了的,但你們,平均分整整下降了2.5分,啊,2.5分,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沈年腦袋垂的更低了。

難道自己憑一己之力把人家平均分都給拽下來了?

人家好好一個尖子班……

“沒到那地步。”一旁的林慕白突然出了聲,他就像能窺探沈年內心似的,說道,“你想多了。”

沈年一怔。

可明明,并不只有她一個人這麽想。

在李興華說完這句話後,整個班有意無意的都開始往她這邊瞥。

“都看人家沈年幹什麽!”李興華氣的說話都靠吼的,“沈年是今年轉校過來的,總分是比你們差了點,但一個人拖不了那麽多平均分,核心問題還在你們自己身上!”

“再說了,沈年雖然偏科厲害,但若算起平均分來,那可真是一點都沒拖累你們,人家英語直接是滿分,年級第一!”

底下響起一陣嘩然之聲。

畢竟,一直以來,英語都是一班的弱項,更別說滿分了。

見都沒見過。

“關鍵時刻,你們萬不能松懈,一松就松到底了,再往上來爬,知道有多難嗎?這周放假前要開家長會,家長必須都得到,不能有理由!”

李興華視線轉到林慕白這裏,沉默兩秒,出聲:“林慕白?”

林慕白擡眼,靜了兩秒,說:“盡量。”

“好。”李興華喜笑顏開,“都得到,別找理由,關鍵時刻,家長也要配合,所以……沈年,舉手幹什麽?”

沈年吞了吞口水:“老師……我家長,可能到不了。”

李興華氣的心一梗。

“沈年啊。”名字喊出來有種苦口婆心的意思,“我雖然剛剛誇了你,但你不要忘了,咱還是最後一名,墊底的。”

前排小胖跟劉志強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緊接着,稀稀落落的,笑了一片。

沈年輕聲道:“可我媽媽,不在本地。”

“外地?現在交通也方便,外地也……”

“……美國。”沈年說。

李興華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

“那行,實在來不了,就算了,我再單獨電話聯系你家長。但說好,成績單,不能對家長隐瞞,不管考成怎麽樣,家長必須得知情。”

家長會那天,空前的熱鬧。

這個班的學生大部分都是鄰裏鄰居的關系,父母之間也都是認識的,并不陌生,所以李興華還沒到的時候,家長都是聚在一起唠家常,談孩子,談成績。

教室內坐的滿滿當當,每位家長幾乎都到了,唯獨最後一排,還在空着。

沈年和于桦正在跑前跑後的搞後勤,泡茶端水,忙的不亦樂乎。

李興華進門,他不着痕跡的往最後一排角落看了一眼,沒表露出什麽特殊的情緒。

轉過身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一張笑臉——

“家長們都到了,大家辛苦,那我們就先開始了。”

沈年不受控的往後看了一眼,就差林慕白了。

是……不來了嗎?

“高二是打基礎的一年,它甚至比高三還要重要,所以今天的家長會學校也比較重視。這次期中考呢,我們班考的挺不錯,在總年級排名呢,還是第一,但各位家長都知道,一班是由全年級前幾十名組成的尖子班,這個成績是應該的。”

李興華難得的正經,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看得出來,在面對家長之前還是收拾了一番的。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十七八,也是情緒各方面較為複雜的階段,也比較叛逆,所以不光是學習,在別的方面,家長們也要平時多關注,多疏導,我們争取……”

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進來一個女人。

穿着一件深灰長大衣,帶着眼鏡,長發梳的一絲不茍,盤在腦後。

跟其他家長相比,她好像更加年輕些,站的很直,稍顯儒雅,頗具氣質。

剛進門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神亦沒有落到在場任何一個人身上。

如同一顆空心菜,低低垂着。

半晌過後,她才擡起眼往講臺上看了一眼。

看到李興華的時候,眼神才慢慢聚焦,略微點了點頭。

李興華也略一颔首,開口:“來了?”

女人點頭,揚了揚唇角,不仔細看的話,壓根就注意不到她其實是笑了。

“那裏。”李興華指了指後門口空着的那張桌子,說:“林慕白坐那裏。”

女人再次點頭,拉過椅子坐了。

教室突然有一瞬間的靜。

“林慕白的媽媽,不管見多少次,還是有點怕。”于桦用身子拱沈年,壓低了聲音道:“我不敢去,這杯茶,年年你給她送吧。”

作者有話說:

要出事了——

◎最新評論:

【撒花】

【好看,好看,好看】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小胖你禮貌嗎】

【下章要出事】

【作話非常不友好】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沈.工具人.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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