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錯亂

◎白明楉握着紙杯的手猛地收緊——◎

但其實, 沈年也有點怕。

白明楉跟想象中差距很大,她過分儒雅,又過分淡然, 一點都不像林慕白口中暴躁且患有精神病的人。

從進門開始她未曾開口說話, 唯一的情緒表達僅限于點頭搖頭, 亦或者是淡淡的勾唇一笑。

像個不在乎世俗的智者。

眼神不清不濁, 空的厲害, 沒有留下任何值得讓人深思的蹤跡。

直到——

直到沈年小心翼翼的泡了一杯茶, 放在了桌子角。

“阿姨,您喝水。”

白明楉聞着聲音偏頭, 視線落在沈年身上。

只一瞬, 那顆沒有半點影子留下的空心菜卻突然被剖開了心髒。

原本風平浪靜的一窩死水一下子天翻地覆。

白明楉握着紙杯的手猛地收緊——

幾近将那紙杯子捏成了一團。

沈年看着她的動作, 莫名呼吸一窒。

“阿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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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下一秒,白明楉猛地起身, 她沒給沈年任何反應的機會, 半杯滾燙的熱水直接朝着她潑了過來。

沈年條件反射性的擡手一擋,熱水潑在她手背上, 痛的她不受控的“啊”的一聲喊出來。

一聲喊的李興華直接從講臺上沖了下來——

就在這時,白明楉抖着雙手一把扯住了沈年的頭發。

她幾乎咬牙切齒,說了今日裏的第一句話。

“狐貍精!”

沈年當即愣在了原地,瞬間痛感頓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擡眼的時候, 林慕白已經走了進來。

“媽, 你幹什麽!”林慕白大步沖進來, 先行用半個身子将沈年整個人都擋在後面。

整個教室頓時亂了套, 叽叽喳喳的突然吵了起來。

“哎呦,那是熱水啊,直接朝着人家臉潑的,這再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呢!”

“幸虧這孩子激靈,用手擋了一下,不然得毀容了!”

“人家好好一個女孩子,怎麽喊人家狐貍精,話說的怎麽這麽難聽!”

“這女孩子是林慕白同桌吧……”

“這倆孩子不會是……”

閑言碎語戛然而止。

沈年想說不是,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但她此時卻開不了口。

林慕白的視線随即偏過來,有那麽一瞬間,沈年幾近感官消失。

“你護着這個小狐貍精!”白明楉不管不顧以近乎瘋的徹底的形象一把扯着林慕白的衣領,“你竟然替這個小狐貍精說話!”

她一聲一聲的吼——

“林慕白,你還是不是我兒子!”

聲音尖銳且刺耳,每一句,都像是刀尖擦着玻璃而過。

一開始的儒雅只是個幌子,眼下的白明楉才是真的白明楉。

“明楉!”李興華沖過來,“這是我班上的學生!”

“狐貍精!”

白明楉完全聽不見,此時的模樣與罵街的潑婦沒有任何區別,她幾乎不管不顧的吼——

“狐貍精,你們都護着這個狐貍精!”

就在這時,林慕白突然開了口。

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敲在了白明楉心口上。

他說:“不是的,她不是——”

林慕白一字一句說的認真:“媽,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

白明楉把她認成了誰?

沈年尚且還沒想通,只靜了兩秒的白明楉再次發了瘋。

“啪”的一巴掌甩在林慕白臉上——

身後的沈年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驚的狠狠一顫。

在那一瞬間,整個教室如死一般的靜。

緊接着,白明楉如同一個撒潑打滾不講理的中年婦女,猙獰着可怕又可憎的面龐,拳打腳踢,如雨點似的砸在林慕白身上——

而那個人,悶着聲,卻是連躲都不躲一下。

“林慕白!”這個時候就連李興華的聲音都幾近發顫,“你是木頭人嗎?任她打,好歹躲一下!明楉,這是你兒子,你是要打死他嗎?”

李興華吼完,幾乎是直接拖着白明楉:“清醒一點,這是學校,這麽多學生家長在場,那孩子這些年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你這麽鬧,難道是想讓他連這個學校都待不下去嗎!”

李興華的聲音越來越遠……

白明楉的罵聲幾近微弱……

鬧劇散了場。

殊不知,在沒人的地方它鬧的正兇。

家長會最終烏煙瘴氣的散場。

沈年不清楚白明楉究竟是怎麽離開學校的,只知道,連同一起沒了蹤影的,還有林慕白。

“對不起啊年年。”于桦非常愧疚,“我不知道他媽媽今天反應會這麽大,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會讓你去。”

“他媽媽平時也只是不茍言笑,看上去不太好相處而已,可……像今天這種鬧法,我也是第一次見。”

但從林慕白那娴熟的态度來看,白明楉的這種狀況應該是常事。

究竟為什麽,一個母親會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只留給自己兒子呢?

“問你個問題。”沈年轉過身看着于桦。

“嗯。”于桦有些懵,“你問,但關于林慕白家裏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

沈年猶豫開口:“我記得之前滿晨星說過,林慕白消失一段時間後回來身上總會帶着傷,這個傷……”

“我一直以為是校外那幫混混。”于桦說,“紅毛的事在十一中不是秘密,畢竟當時挺轟動的,但後來我記得小胖提過一句,說能下這麽狠的手的,絕不是紅毛。”

沈年的心在那瞬間,猛地一顫。

突然窒息。

“誰能想到,動手的卻是自己母親呢。”于桦長嘆一聲,“林慕白其實……其實活的挺累的,有的時候你光是這麽看着他,就有點喘不上氣。”

連旁人都這麽覺着,又何況是他自己呢?

“我之前跟你說過,他原本是跟楚顏同級,後來休學過一年。”于桦道,“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跟紅毛一樣,不再上學了。可誰知,一年以後,他又返回來了學校,可能在這件事上,他始終覺得虧欠紅毛。”

所以,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以這種方式減輕自己的罪孽感。

“算了,我們不說這麽傷感的話題了。”于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拉着沈年,“每年的寒暑假我們都會班級組織活動出去玩,今年的活動老早就定了,韻城有一家滑雪場,規模不大,剛好适合新手,我們一起去滑雪吧。”

沈年慢半拍的回神:“滑雪?”

“是啊,到時候所有人都會去,可熱鬧了!”

沈年偏過視線看着于桦,問:“所有人?”

“……除了林慕白。”

行吧。

是這個人的話,倒也不意外。

“後天早上九點,從學校統一出發。”于桦興致勃勃,“年年不要遲到。”

沈年應她:“好。”

林慕白沒了音,沈年試着給他發過消息,始終沒有回複。

她心事重重的瞎逛,不知怎麽的,就逛進了先前那家奶茶店。

收銀臺換了人,是一個瘦瘦的小姐姐。

沈年點了一杯奶茶,沒忍住的問:“你認識林慕白嗎?”

“林慕白?”女生眨了眨眼,“認識呀,一直都是我們兩個倒班的。”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這個不知道。”小姑娘搖頭,“不過,他應該以後不在這幹了。”

“為什麽?”

“因為你們放寒假了呀。”小姑娘笑,“奶茶店輕松,但相對來講工資就很少了,林慕白他缺錢,只有在上學的時候才會在這,一放假他就去幹別的了。”

“別的?”沈年長這麽大,沒兼過職,這種生活與她隔的遠,一臉迷糊的問:“別的,還有什麽?”

“那就多了。”小姑娘直道,“洗碗打掃衛生都算呀,累是累了些,工資肯定也高,不過林慕白學習好,在我們這塊有名,倒是也不會做這些,偶爾做做家教啥的,行情要比我們強。”

“你找林慕白啊?”小姑娘又問:“打電話方便些,我有他號碼,我給你?”

“……啊,不用。”沈年輕聲,“號碼我有,沒打通。”

“哦,他事多,經常忙,可能沒看見。”

“哦。”

出了奶茶店,沈年晃晃悠悠的晃回家,怕師玉梅擔心,沈年在進門之前還特地的擠了擠笑容。

“姥姥,我回來了。”

師玉梅在廚房忙,林家傅趴在地上打游戲。

一個忙的沒聽見,一個顧不上應她。

沈年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笑挂在臉上沒兩秒,又蔫了。

沒過半晌,師玉梅急匆匆的從廚房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沈年,吓了一跳。

“這孩子,一聲不吭的站門口幹什麽?”師玉梅喊她,“趕緊進來洗手吃飯。”

“嗯。”沈年慢吞吞的挪過去,洗了手,坐在了餐桌前,愣神。

“怎麽了?”師玉梅看着她,“怎麽沒精神?”

“沒有啊。”沈年眨了下眼睛,抓起筷子扒飯。

“你手怎麽了?”師玉梅皺着眉,“怎麽這麽紅?”

“嗯?”沈年慢半拍的擡起手臂看,的确,下午燙傷的痕跡到現在都還沒消。

“下午倒水的時候不小心燙的。”沈年撒了個謊,“這會已經不疼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師玉梅板着臉,“趕緊吃,吃完了拿個冰袋敷一下。”

“……好。”

這一覺,沈年睡的并不踏實。

斷斷續續的,做了一晚上稀奇古怪的夢,睜眼的時候外面天還是黑的。

沈年翻了身,第一時間打開床頭的手機,依舊靜悄悄的,沒有新的消息回複過來。

沈年嘆了口氣,下了床,推開師玉梅的卧室。

師玉梅年齡大了,睡眠很輕,沈年一動她就醒了。

“年年?”師玉梅翻身起來,還沒來得及開燈,沈年已經先她一步掀開師玉梅的杯子爬了上來,縮在師玉梅懷裏,仰着腦袋問:“姥姥,我想跟你睡。”

師玉梅愣了半回神——

“幾點了?”她問。

“五點。”

“睡不着?”

“嗯。”

師玉梅再沒說話,摟着沈年。

這還是第一次,這孩子鬧着要跟自己睡。

“姥姥……”沈年支吾着聲。

“嗯。”師玉梅應她,“說吧,什麽事?”

“明天,我們班要組織出去滑雪。”

“……”

“我不想去。”沈年說,“姥姥你能不能給我們班長打個電話,就說我……說我病了,姥姥說的話可信。”

“怎麽了,學校受欺負了?”師玉梅問。

“沒有。”沈年咕嚕,“學生都挺好的,誰會欺負我。”

“你這孩子啊,這點就像你媽媽。”師玉梅看破不說破,“嘴巴硬的很,可眼神啊,旁人一看什麽都看明白了,心裏藏不住事。”

沈年突然想哭。

那種憋了一整天的委屈好似突然找不到發洩點。

師玉梅拍了拍沈年的背,說:“有什麽事可以跟姥姥說,姥姥聽着。”

繃着的弦一瞬間的碎的徹底。

“姥姥還記得我的同桌是叫林慕白嗎?”沈年問。

不知為何,師玉梅莫名一頓,半晌才回:“記得,怎麽,是他欺負你了?”

“沒有。”沈年道,“今天開家長會,來的是他媽媽。”

故事不長,三言兩語。

沈年講了個大概,有開始,有結局,卻幾乎省掉了所有的過程,但顯然,師玉梅理解力十足,把這個殘缺不全的故事補了個大概。

那麽一瞬間,沈年幾近快要聽不到師玉梅的呼吸。

她緊緊摟着沈年,粗糙的手掌順着沈年的頭發緩緩而下,沉默的讓沈年沒來由的一慌。

“姥姥?”

沈年擡着頭出聲,房子裏沒有開燈,師玉梅的面目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她的溫度。

“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沈年問。

好半晌,師玉梅才回話——

“我們年年沒錯。”

篤定的如同陳述事實。

她笑着說:“這世上各種事啊,對錯都是一個理,總有人要去為此負責,排在前面的人多的是,怎麽都輪不到我們年年。”

◎最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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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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