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陸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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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據說從南宋時期就屬于名門望族,至于是不是和陸游有關系這個無從考證,目前能夠知道的是太爺爺是某著名大學的創始人,爺爺是軍人,爸爸從政。媽媽的家族則是經商,尤其是改開沒幾年,媽媽就進入商界一直到現在。在發小李斌的眼裏,陸俊屬于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很聽話,在李斌混不吝天天被父母追着揍的年紀,陸俊就屬于很聽話的小孩,自己寫作業,自己練琴,其他時間就學習圍棋。等到上了中學,陸俊不僅長相帥氣,身高更是遺傳了父母的優良基因,早早就竄到了180,高中更是直達185公分。所以李斌經常感慨陸俊是生在羅馬長在羅馬。
陸俊反倒最羨慕的就是隔壁家的李斌一家,雖然經常看到李斌在前面撒着腳丫子跑,李家爸爸在後面拿着棍子追,但是他就是覺得這才像是一家人。而他們家,則是相敬如(冰),爺爺很威嚴,爸爸常年不在家,媽媽也常年出差。雖然他從小跟着爺爺生活,但是爺爺看不慣長相秀氣的孫子,經常讓警衛們帶着他訓練。他從小就喜歡盯着巷子口看,經常是幾個月,父母能回來一次。雖然是盼星星盼月亮才能見到媽媽,但是當着爺爺的面,他也不敢撒嬌。他對自己的小時候沒有印象,記憶裏就是他就寫作業,看書,下棋,跟着警衛們訓練(跑操)。印象裏他只鬧過一次,就是喜歡小貓,但是爺爺不喜歡貓,覺得貓很嬌氣,就讓警衛帶來幾條壯碩的黑狗,陪着他們訓練。後來他沒再提過養貓的事情,不過他對這幾條黑狗也喜歡不起來。
等到上高中的時候,因為四中離陸爸的房子很近,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搬到了陸爸在西城的房裏住,方便他上學。陸爸基本上不回去,通常的時間都是阿姨給他做飯,媽媽偶爾會到學校裏看他。其實他小時候曾經問過為什麽爸媽不能在家陪着他,每次大人的回答都是因為爸爸媽媽很忙。等到上了高中,這個問題好像已經不再是問題了,所以當大人們說讓他搬到陸爸的房子的時候,他甚至懶得問為什麽這是陸爸的房子。他學習還不錯,即使在學霸芸芸的四中,他也屬于優秀的那撥。後來發小們大多出國了,僅有的少數幾個也留在了北京上大學,他毫不猶豫地去了上海。老爺子暴怒,他原本的打算是陸俊進軍校,在老爺子的印象裏,軍校才是小夥子應該去的地方。陸爸沒發表意見,陸媽沒反對。
他沒給任何人說過他去南方的原因,或者說他也沒想過他的這個選擇。後來他其實也想過為什麽做了這個選擇。離開北京的原因很簡單,他太習慣了那裏,所有人都把他誇的跟标兵似的,聽話、禮貌、乖,是他從小聽到大的用詞。其實他自己知道自己內心的叛逆,他不想守着已經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北京,至于為什麽去上海,可能是上海是能和北京對标的一個城市,不至于讓他在生活方式上有太大的改變,而且他總覺得自己不管後天的軍人訓練讓他體型變得健碩,他骨子裏流着江南的基因。家裏給了他一把鑰匙,他沒問過這是誰買的,陸爸還是陸媽,又是什麽時候買的。或許是從小就習慣的優越,他很少關于家裏的這些事。不過他也沒搬進去,而是直接住進了宿舍。或許是下意識裏覺得,優越生活的代價是父母的生疏吧。
他對學生會和社團這些事情都沒什麽興趣,所以除了上課,其他時間他都和宿舍幾個人一起。說起來也是緣分,他們宿舍是四人間,除了他來自北京,還有一個來自上海,一個來自寧波,另一個來自西安。西安對他來說有些熟悉又陌生,他從小看歷史看軍事,所以知道大漢的強盛,知道漢朝的衛青霍去病破匈奴的事,知道大唐盛世如何輝煌,但是又陌生于當被問到陝西的省會是哪裏,他需要想一下才能說出是西安。所以學業不忙的時候,除了陸爸陸媽要求他必須出席的場合,其他的時間他去杭州去蘇州去寧波一帶,去陝西山西一帶,後來索性開車去武威張掖敦煌的西域一帶。看着漫漫黃沙和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他覺得小時候的陰暗好像逐漸散去了,所以,後來每次見到陸爸陸媽,他覺得自己內心不再有抵觸,也不再有怨憤了,一度他覺得自己能夠把過去封印住,而是能夠以成年人的方式去跟這個社會和解跟自己和解了。
沒有二代們的纨绔,從小的部隊生活和訓練,他很自律,大學每天堅持早起每天10km,上課也很準時,不遲到不早退,他成績很好,但是他對獎學金和一些名譽稱號沒興趣,基本上不申請,他很清楚這些錢的數額對他來說不值一提,至于名譽稱號,跟他未來的發展更是沒什麽關系。有時候按照成績排名落到他頭上的獎學金,就喊着幾個宿舍一起出去聚餐,吃喝玩樂,直接花掉。久而久之,慢慢傳出來一些他是二代的傳聞,他也很少去關注過這些。沒必要承認,也沒必要否認。
即使抛開優越的家境和隐約的二代傳聞,長相的帥氣和高大的身材,也足夠吸引很多女生。他談不上什麽興趣,如果有女生主動,他也不會讓對方難堪,節日的時候,一般都會送上讓對方滿意的禮物。所以他這方面的名聲很好,幾乎沒有哪個女生說他渣。
等到他大學畢業的時候,老爺子又一次出馬,堅持讓他去軍校,陸爸不置可否,陸媽則是希望他能跟發小們一樣去海外深造。他沒有直接面對老爺子的暴怒,也沒有面對陸媽的殷切,而是和幾個同學一起開車去了寶雞鹹陽一帶,然後就直接留在了上海本校繼續攻讀研究生。這個倒不能說明他多愛上海多愛這個學校,更多的是在和老爺子們的對抗中,他有一種找到自我——我是我——的感覺。不因為他頭上的姓氏他就得怎樣,不因為他是軍人家庭出身就必須繼續過部隊的生活,不是必須做跟部隊相關的事情,不因為陸爸怎樣,不因為陸媽怎樣,不因為周圍所有人認為他應該怎樣他就怎樣,而是因為他是他本人,這種給了他一種移開頭上的天花板能夠重新呼吸新鮮空氣的自由感。所有人都看到的是他聽話,他優秀,其實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內心的擰巴,不管他如何被視為(甚至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習慣到自我僞裝成)模範标兵,如何是別人家的小孩,他對這一切是厭倦的,如果能夠選擇的話,他希望能夠用一切換父母從小在身邊,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去交換,是的,用一切。在他什麽都不懂還是孩童懵懂時候,就被賦予優越的家境,就被告知爺爺是誰,爸爸怎樣,媽媽怎樣,就被鼓勵式地被裝進優秀、聽話、自律裏,就被裝進未來一定是所謂優秀和精英的套子裏。
這話聽起來矯情,但是其實即使沒有這些,他其實還是會優秀、聽話、自律,但是這種優秀是自然而然的,不是“應該”。他人生中太多的“應該”,他甚至覺得自己從出生腦門上就刻上了“應該”的字樣。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如果深究的話,原因不外乎是因為他從小享有的的一切。沒有人問過他是否願意做這個置換,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這一切都已經被認定。
他繼續按部就班在課題組上研究生,跟着導師做課題,和大學時候一樣,身邊女伴不缺,他繼續奉行着不主動不承認的原則,事實上他确實沒有什麽需要承認的,不管是和男生吃飯,還是和女生們吃飯,他都是買單的那個人。那為什麽跟男生們吃飯就不需要承認什麽,跟女生們吃飯就得特意澄清不然就好像有什麽特殊關系一樣。唯一的例外是他的發小劉珊,從北京保送到了上海還加入了他們課題組,發小加美女,又都是北京過來的,所以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就默認了他們是一對。
在他研二的時候,組裏來了兩個師妹,據說還是一個宿舍的。他倒是沒什麽興趣,大學裏最不缺的就是新學生,也會每年一茬一茬地畢業,一茬一茬地加入。所以在歡迎新生的聚餐時候,他也沒專門趕回去參加。後來是怎麽認識的呢?他從敦煌一路開車,等回到上海的時候,已經是新生加入課題組好幾個禮拜之後了。他進到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熟悉的座位上已經換了新人,對方禮貌喊着師兄好,他點頭笑着然後坐到自己座位上了。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女生進辦公室,其中一個還打着哈欠。大林顯然跟她們很熟,直接大笑着問是不是因為要考試又熬夜了。陸俊猜測這應該就是今年新來的兩個師妹吧,他定眼看了一下,一個很漂亮,雖然打扮地很中性穿着寬松的衣服,但是個子很高而且長相跟劉珊一樣屬于明豔的那一型,另一個個子不高,很瘦,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五官都變形了。她們兩個沒看他,也沒打招呼,就苦哈哈地坐在電腦前,其中一個直接趴那兒繼續補覺了。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大林喊着他們幾個去聚餐,給陸俊他們接風,也歡迎學妹加入課題組。路上大林介紹,才知道她倆是一個宿舍的,漂亮的是春兒,打哈欠的是安逸。
吃飯的時候,他們就吐槽安逸很挑食,這不吃那不吃的。安逸反駁說她不是挑食,在她的食域範圍內,她是不挑食的。陸俊一想,覺得這麽說也沒錯,結果還沒點頭,就發現安逸還真的是這不吃那不吃,而且特別坦然地“我不愛吃羊肉,蝦不吃,螃蟹不愛吃,豬蹄不吃,內髒不吃”“啊,兔子我不吃”“胡蘿蔔我不愛吃,芹菜?不要,不愛吃”。陸俊覺得這個人有沒有自己是新人的自覺,經她這麽一說,好像沒剩幾樣能點的了。其實陸俊自己也不吃豬蹄不吃內髒不吃兔子,讨厭胡蘿蔔讨厭芹菜,但是他很少說出來,好像從小養成的習慣,挑食是不好的,所以哪怕他不愛吃,他也不太說出來,最多是上來後他不夾那道菜。這個人坦然地說出這麽多自己不吃的,好處在于經過這麽一篩選,今天幾乎是光盤行動。其他人不僅不嫌煩,反倒是喊着之後吃飯都帶着安逸,因為只要是她不忌口的,其他人都不忌口。陸俊說不上什麽感覺,他有些想這個人是不是太自我了,不過又有些覺得這麽肆意地活着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後來陸俊也沒特別關注這兩個學妹,他從來不是一個熱絡的人。不過很快他就覺得哪裏不對勁了,他在路上遇到安逸的時候,她好像從來沒跟他打過招呼。所以有一次當再次遇到的時候,陸俊喊安逸。結果她看了他一下,然後沖自己背後看了看,背後好像沒人,她才又轉過來看他,眼神很茫然地看着他。氣氛有些尬,陸俊覺得自己幹脆主動到底吧,就說“咱們一個辦公室,一起聚餐吃過飯的”。安逸看着他,一副“真的嗎?”的表情。過了很久,和春兒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才說起安逸這人臉盲。陸俊才覺得這個人還真是夠臉盲的。
再後來,就發現這個人除了臉盲,好像很少有什麽事情能進她腦子。這些倒是讓陸俊覺得有趣,尤其是他每次看到安逸的時候,都想起貓咪,慵懶又沒追求的樣子。他一度以為安逸出身很優越,其實他這個猜測也不是沒道理,她每天都和春兒在一起,春兒的氣質和打扮明顯能看出來是出身優越的富家千金。她們兩個像是連體嬰似的,只要有春兒的地方就一定有安逸,同樣地,有安逸的地方一定有春兒。
再後來是陸俊的室友們經常笑又在路上看到他的兩個學妹怎樣怎樣的,雖然理工科學校男女比例懸殊,不過這兩個的存在感強到陸俊經常聽到。說實話,陸俊有些不是很高興,尤其是從別人嘴裏聽到她們倆的消息。一開始陸俊是以為自己自尊心作祟,有這麽兩個迷糊又缺根筋的師妹,實在很沒面子。尤其是看着安逸迷迷糊糊的樣子,也不像是成績好的樣子,所以看到安逸為作業和考試抓狂的時候,他能主動提供幫助,幫她做一部分。後來他知道這兩個人成績都很好,尤其安逸還是專業第一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面部表情都要繃不住了。後來他其實慢慢也反應過來,因為其他人考試多和作業做不完的時候,他也不是很關心。後來春兒和大林總是追問他到底看上安逸什麽的時候,他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大林甚至嘲笑他是不是很享受每次安逸很抓狂的時候他出馬幫忙然後安逸又回到迷糊狀态的時候,也對也不對。确實,每次安逸很迷糊的時候,他的心情都很好,總是能讓他想起慵懶的貓咪,每次這個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擰巴情緒能夠緩解,內心平靜又輕松;但是又不對,因為她其實不是迷糊的人,她學業成績和科研工作都不錯。他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和春兒都很享受安逸的依賴和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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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俊倒是慢慢發現他和安逸的共同點了,安逸不管成績怎麽好,她好像很少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也就是她很少去争什麽東西。他曾經以為安逸跟他一樣,家境優越,所以才不追求那些。當他後來發現安逸家庭其實有些差的時候,反倒有些不解了,這樣的家庭出身通常容易更關注獎學金和榮譽稱號,更想出人頭地才對。安逸很坦然地“獎學金我要的呀,那是我生活費的一部分,不然我還得做兼職”。陸俊覺得哪裏不對,她身上沒有争的感覺。反倒是有一次春兒給了解釋“她是生活費夠了,能生活就行了,其他的追求,對她有限的腦容量來說,太深奧了,不夠考慮”。可能也正因為這點,不管他和春兒的家境多麽優越,也不會吸引到她額外的關注。其實仔細想想,他和春兒其實屬于一類人,他們這樣的不管面上如何雲淡風輕,對于各種小心思和算計,他們還是能立刻分辨出來并迅速出手解決的,或者說他們對于家境出身不如他們的人,不管面上如何隐藏,或多或少存有一定的戒備心。但同時這些戒備心讓他們內心有一個空洞,久而久之會累,如果能夠有一個人能真正他們放下戒備整個人輕松起來,那他們也會迫不及待的。
雖然說愛情是沒有理由的,但是契機又很重要,甚至有時候會造成兩條平行線的忽然交錯甚至纏繞。陸俊覺得他和安逸屬于這種,安逸的沒有追求、迷糊和慵懶感,能夠讓他進入一種很平靜甚至平靜到幸福的狀态,所以他在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什麽心情的時候,就幾乎毫不猶豫甚至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他說不清楚這究竟算什麽樣的感情,但是他知道自己迷戀這種感覺。所以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甚至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麽會有交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舍不得放棄。但是他錯估了形勢,他只考慮了他的迫不及待和他的迷戀,再加上一直以來都是女生對他的迷戀和追逐,所以他自信地覺得他能夠掌控他們的未來,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覺得他的追求,她會答應;他理所應當地認為他畢業後去部隊幾年,她在學校繼續讀書,他忙完了就回來看她;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再之後,他們就一起到一個城市開啓新的生活,他會給她所有的避風港灣,她保持着慵懶,保持着對他的依賴就好了。
所以一切的錯誤就在這個錯誤的假定下發生了。她像是慵懶的貓咪,但是所有人都關注了貓咪的慵懶,缺忽略了遇到危險或者不确定性因素的時候,貓爪的鋒利。如果說安逸是一直以來的經歷,讓她對未來和不确定性不抱期待,從而慵懶的活着,他和春兒就屬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空虛感,也期待慵懶地活着。所以最終的走向完全一樣,輕松地活着。但是這是一種穩定态,但是人生哪兒會一直是穩定态,畢竟總會有幹擾和波動。所以對于幹擾和波動出現的時候,這兩種人生态度又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展示方式。
安逸終究不是籠中鳥,她不信未來,她也不可能做到就在學校乖乖等着他回來。好在她有聰明的智商和優秀的學業基礎,所以在遇到不确定性的時候,她會主動出擊通過自己的打拼來選擇自己的人生。幾乎是在陸俊離開學校加入部隊的那一刻,她就做了出國的決定。不管她是否從小缺乏安全感,她都無法做到在原地等另外一個人回頭,不管對方如何承諾。與其被動地等一個人的回頭,她更相信靠自己的努力打拼,然後兩個人齊頭并進,等到某一天假如能夠再次重逢,不用誰去夠誰,而是兩個人能夠恰好頂峰相見。如果未來沒有能夠重逢,那就是有緣無份不能強求,這種時候該後悔嗎?不需要,與其是這種走散,她也沒辦法接受自己止步不前站在原地等待對方的回首。
好在故事是圓滿的,多年之後,兩個人再次努力重逢,實力旗鼓相當,頂峰相見。
沒有誰去吊着誰,誰去夠誰,看似兩個家庭出身懸殊的兩個人,其實是一場互相救贖的過程,互相填補了對方內心的空洞,互相扶持着幸福度過餘生。
有沒有兩個人從未重逢的可能性?有,至少一半的可能。但是,人生總得樂觀點,不是嗎?
——記錄于塞納河畔的一個小咖啡廳,記下一個朋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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