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睚眦決鬥

教……他?

睚眦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明明自己才是引導他修煉的神——

陽曜聽後更怒,顧及睚眦的傷勢,加之不想被他呼來喝去的,他收起劍上的神力,護在身體之間,直直往睚眦身後的忘川河水幻化出來的龍沖去。

睚眦以水球術破了自己的水龍,皺眉看着陽曜:“亂來。”

“你為什麽要教我?”陽曜在他兩三米外立定,原本就讨厭水,淋了一身後他面色相當的差。

睚眦挑眉,淡淡地說道:“因為你太弱了。”

因為你……太弱了麽?

他竟是那樣說自己。

被廢除了千年修為的他,也許連當年的狻猊天君一根手指也算不上。

即使如此……

桃花眼低垂,掩住了妖冶勾人的水光,陽曜放下劍,相當的人畜無害,睚眦往他走了一步,卻見陽曜提起雙劍火光四起,炙熱滾燙的烈焰萦繞身側,劍上的溫度更甚。

赤紅的鳳凰盤旋于睚眦的上空,長嘯一聲,烈火将周遭的一切焚毀。

豔麗的曼珠沙華随着熱風,薄如蟬翼,銳如刀尖,朝睚眦席卷而來。睚眦雖有防備,卻抵不過他逼來的氣勢,剛用神力凝起的防護随着陽曜的逼近,被震得粉碎。

只聽“哐當”一聲,鳳鳴雌劍頂在睚眦的心窩,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陽曜金色的眸子裏業火閃動,聲音卻極輕。

“睚眦殿下,陽曜不笨。”

紫玉神君雖強,不過是死物成仙,遠不及本體為植物和動物的仙人,更別提上古天君神龍後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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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的攻擊毫無還手之力,絕不是因為與紫玉的戰鬥。

陽曜盯住高他一個頭的睚眦,一字一句說:“弱的一方,是睚眦你。”

“恭喜神君,成神指日可待。”睚眦完全沒有生命被威脅的自覺,他斂下眸子,朝陽曜微笑道。

陽曜微微一窒,他一向知道睚眦的容顏舉世無雙,在下界仙人們對他的外貌的追崇甚至超過了他的實力,對此陽曜曾感到很不滿,想着那樣冷冰冰的臉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唇角輕輕勾起,優雅而冰冷,像是無法融化的冰,将人的靈魂都凍結。

這一刻,陽曜終于明白了。

讓人不寒而栗的美感。

對他的抗拒不言而喻,在那毫無感情的目光裏,倒映出陽曜憤怒的臉。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手上的刀刃往睚眦近了一分,劃出淺淺的傷痕。睚眦在逃避,他能近睚眦身根本就不是因為他的實力長進,而是因為——

“三百年前,在定雲天引發地火的人,是你。”

睚眦望向陽曜,那對眸子裏滿是篤定,陽曜高高昂起自己的脖子,直視着睚眦。

整個天界,整個定雲天,沒有誰比陽曜更加清楚睚眦的處境。因為觸犯了「規則」而被降下懲罰,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神是天地間最為強大的存在,而制約神的,便是只針對神的「規則」。

是「天」讓整個大陸平靜安定,無論什麽事情,「天」都能給出最準确的答案,憑借着「天」降下的先知和懲罰,遵照着「天」的意志,所有的生靈便能順利地延續發展。

不僅是神,連同仙族、鬼族、獸族、人族,一直按照着「天」的指示,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只要有「天」,全天下都能相安無事地存活。

三百年前的定雲天,忽然就降下天雷,地火烈烈,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沒有神能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也不知道源頭來自哪裏。

除了掌火的狻猊。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惹出地火的人,是他的弟弟睚眦天君。

在場的仙人聽見陽曜的話,不可置信地看向睚眦。

地火……對神的懲罰,怎麽可能是受到睚眦的影響而降下的天罰……

衆人暗自否認,睚眦卻緩緩地點了頭。

陽曜冷笑一聲,抽回了鳳鳴雙劍,後退了幾步:“睚眦,你将地火引渡到體內,原本就和修行的法術相悖,再與紫玉神君交戰,大肆施行法術,即使是神又怎麽可能與天抗衡!?”

睚眦所用的法術屬水,與地火相沖,加之神籍被廢,雖有修為,但已失去上天對神的眷顧。

平日裏陽曜神君極好相處,即使被其他小仙小妖打趣捉弄,只是撒潑打滾賣萌,因此在天庭倒是從未見過其發怒的模樣。如今見他殺氣四溢,一對流光閃耀的金眸似烈火的焰心,溫度不高,卻有着随時會騰起的殺意。

睚眦不語。

“睚眦!把地火交出來,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條啊,你聽到沒有?”陽曜把雙劍一甩,上前就去拉他的袖子。

不料睚眦側身閃過,他低垂着的眸子終于擡起看陽曜,扯出一個笑容。

溫潤而苦楚的,夾雜着萬千柔情。

“陽曜……你比我更清楚,地火在天界釋放有什麽後果。”

陽曜睜大了眼睛,蒼白了臉,晾在半空的手不知是應該要收回來還是要怎麽樣,沉默了半晌,他輕聲地說:“是誰?”

“什麽?”

煞白的臉上,微微上挑的眼眸更顯銳利,那顏色是極為尊貴,沒有一絲瑕疵的金色,陽曜便是用這樣的眼睛盯着睚眦。

“把你勾得魂不守舍的,是誰?是仙,還是……神。”

天罰有很多的類型,而地火的出現只有一種可能,便是,神隕落的先兆。

神,擁有了被上天所詛咒的感情。

是的,他從一開始便知道了。引出地火的睚眦,擁有了神所不能夠有的……愛情。睚眦是他的弟弟,他當年存了私心,想用地獄業火焚毀的,睚眦體內的地火,這是他被放逐下界的原因。

他誰都沒有告訴。

無論是當時怒發沖冠的青蒼天君,還是對他傷了睚眦長籲短嘆的祝融輔神,或者是在他面前強忍淚水的瑤荷神女……

他深深地埋藏了這件事。

大家都以為他不清楚。

而他,是這世上第一個知道的神。

睚眦沉默了。

方才在失魂海上見睚眦對落花嘆息,那低低的,缱绻纏綿的絮語,更是認證了陽曜的想法。

絕望的,将自身都要摧毀的愛情。

陽曜反複看了幾眼睚眦,千年朝夕相對,他深知若睚眦不想說,誰也別想讓他開口,于是只能嘆息:“你……如此這般,該不會……”

後面的他沒有說下去。

最近的交手,睚眦的實力明顯不如從前,讓他感到不對勁的,是睚眦會指點他控制神力,這種感覺簡直就像……

消失前對他的囑咐。

他害怕睚眦的隕落真的到來,更害怕,睚眦入魔。

睚眦明白他的想法,金眸瞥見他背對着自己輕顫的肩膀,眼眸動了動,問道:“若我有朝一日入魔,你當如何?”

你當如何?

如果睚眦入魔……陽曜并不是沒有想過的。

那樣熾熱極端的感情,即使舍棄自身也要保全的,違逆天意的,将神的使命棄之不顧的,讓定雲天最無情的神飲鸩止渴,甘之如饴的……即便某日入了魔,也不算得是意料之外的事吧。

“你若入魔,還是我的弟弟睚眦,我對你不會改變。”

陽曜慢慢地說,沒看見睚眦眼中的驚色,他朗聲道:“睚眦,龍之第九子,嗜殺好鬥,主張正義,肩負的便是除魔衛道的使命。凡有不義,睚眦必報——”

鳳鳴雄劍落入手中,橫在睚眦的脖子邊,握劍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青色的血脈紋路突起,足以見其主人的殺意。

金色的桃花眼宛若用丹青筆仔細勾勒,清亮明麗不染半分塵埃,婉轉風流之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臘月的寒霜,堪堪上挑的眸子凝了冷色,帶着毫不遲疑的決心。

“睚眦。”

鳳鳴劍發出暗紅的光,他冷冷地注視着睚眦:“如果你入魔,我便會親自毀滅你的神格,摧毀你的意志,驅除你的神識。”

睚眦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唇邊洩出一聲輕笑。

仿似……看見了從前,氣勢如虹、驕傲恣肆,震懾天下妖魔的戰神狻猊天君。

如同一千八百年前,他也曾對自己說過相同的話語。

失憶也好,沒有心也罷,狻猊……或是陽曜,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知道的,陽曜說要殺死自己,絕對會辦到,不會因為自己是他的弟弟而姑息養奸。當年動用地獄業火時,他是一心一意地想除掉睚眦的。

偏偏他說的話又是那麽對他的胃口,陽曜嘴上語氣不掩暴戾,存的卻是溫柔的心思。睚眦克煞一切邪惡,本性嫉惡如仇,如若他堕入魔道,消滅他便是對睚眦的最好成全。

睚眦點頭輕語。

“好……當你堕落的時候,我也會接住你的。”

陽曜撤回了他肩上的劍,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那溫潤如玉的笑容,不由得一愣。

睚眦鮮有表情,就算是微笑也是和剛才一樣,皮笑肉不笑,唇邊是無盡的冰冷疏離,雖然有禮,卻拒人千裏之外,他和睚眦相識算是千年之交了,如今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凡人所言的絕代風華。

此刻的睚眦那略微含蓄的一抹笑意沖淡了身上的冰冷之氣,眉眼間染上了微醺的溫柔,金眸柔軟,凝結了千年的寒冰在展顏的一刻消融,優美的唇角微微上翹,優雅矜貴得讓人心中不住地為之一蕩。

失序而狂烈的沖擊,血管中叫嚣的快意,無法忽視,強烈蝕骨。

陽曜下意識地抓住前襟,兩眼失神地看着睚眦。

不得不承認……睚眦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記憶之中,睚眦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睚眦是疏離的,冷淡的,不會親近他,也不會對自己笑。他也明白,傷害過睚眦的自己,睚眦又怎麽會原諒他。

“狻猊殿下,你還好吧?”

扶桑拉拉他的衣袖,略微緊張地喊他。

“沒事沒事!”他連忙擺手,心虛地說完後立刻長噓一口氣。

差點就被那小鬼的美色騙倒,搞不好真的輪到他廢除神籍了。

見陽曜猛拍胸口,扶桑若有所思地看了睚眦一眼,見他仍是不冷不淡的表情,又把目光投在陽曜的身上。

她放心陽曜,她的主人,是定雲天的神。

狻猊殿下他并不知在定雲天或是下界,曾流傳過這麽一句話:若是說睚眦天君是實力上最接近上位神的,那麽狻猊天君是情感上最接近上位神的。

當然這句話只是在他們兩人還在定雲天的時候說的,如今光環無限的雙神,一個被廢除神籍,一個流放下界。

狻猊天君被認為是定雲天最溫暖的神,他自己也這麽自喻,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不可能有感情的。

不論傳過多少次亂七八糟的“狻猊天君情陷瑤荷神女”,衆仙明白他是不會動心的。掌管火焰的狻猊,熱情如火的狻猊,沒有心。肆無忌憚地親近,給予他人希望,又能毫發無損地抽身而退,只因狻猊沒有感情。

與惺惺作态的神之後裔不同,狻猊是真的沒有感情,不知是何物。

扶桑心知他是不會動心的,于是對睚眦的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長得水靈可愛的扶桑,看似單純,內心還是寒如冰雪……思及至此,應龍變回人形,立在睚眦身後,低聲道:“殿下,回去了。”

睚眦微微颔首,朝陽曜道了聲告別,便攏了攏袖子,往忘川河門外走去。

“真是不省心的小鬼……”陽曜翻了個白眼,那邊的睚眦衣袂飄飄,煞是好看,迷倒了不少鬼官。

“我們也走吧,扶桑餓了。”

扶桑沒有他那樣的閑情,只想将陽曜帶離這彌漫着暧昧氣氛之地,說罷便拉了拉他的袖子。

“餓了,給你買吃的……等等,我到底為什麽要過來找氣受啊?”陽曜好半天才問出這麽一句。

“那是……诶?”

“我好像過來是為了……睚眦!把我的鈴铛還給我!”陽曜提腿追了出去。

原以為睚眦跑得沒影沒蹤了,陽曜一出門眼睛一亮,睚眦還在那邊踱步!趕緊往他那邊跑,卻不知睚眦正背對着他,抿着唇低笑着。

應龍:我想辭職……

陽曜沖到睚眦面前,攤手:“鈴铛!”

“什麽鈴铛?”睚眦收了笑,不平不淡地問道。

陽曜瞪着眼看了半天,為了他價值不菲的冰雕,豁出去了,一副壯士扼腕的神态:“今天的白貓,是我!”

他不成功便成仁的模樣大大地取悅了睚眦,睚眦低笑,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拉出來時另一個赤色的小袋子也被拉扯出來,掉在地上。

“咦?這是什麽?”陽曜把它撿了起來,顏色豔紅似火,金色的蜃龍暗紋,他翻過來,正面寫了一個“誓”字。

他擡頭看睚眦,睚眦低頭看了一眼,表情變得微妙,他的睫毛顫動了兩下,看着陽曜,躊躇半分,開口道:“是護身符。”

“哈?”陽曜一下子懵了,不顧睚眦難看的臉色,抱着肚子大笑出來。

沒想到睚眦這麽正經的家夥居然有護身符!神居然用護身符!

“哈哈哈哈……不是,不是笑你,是、是你太逗了……你用護身符幹嘛?!”

睚眦身形一震。

作者有話要說: 老陽幹的事就是打臉和被打臉(這撒謊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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