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游禦書房
入夜,南院的樹葉随風發出沙沙的響聲,香氣彌漫的花草搖曳曼舞,一片漆黑,詭異可怖的氣氛令人窒息。
一只火紅色的小鳥在夜空中展開翅膀,撲騰了兩下,從半開的窗飛入房中,落在木桌上,收起了翅膀,再看過去時,已化作一名妙齡少女,紅發紅袍,清冷的眼眸掃向端坐在凳子上的雪衣青年,後者正注視着床上的人。
“殿下,到時間了。”扶桑輕聲開口。
床簾下的被褥動了動,安靜了片刻,隐約能看見一個身影坐起來,纖細的手腕撩開了與外界的隔膜,将裏面的風景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黑色的發絲柔順地垂落在肩頭,胡亂披上的袍子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狹長的桃花眼越發誘人,右眼下的淚痣隐約多了一分妖媚。司徒澈自床榻上走下,赤腳踏在地板上,長袍下的腳踝性感漂亮,随着他的動作而若隐若現。
扶桑垂下頭,看着地面。
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司徒澈在扶桑身旁坐下,倒了杯茶水,端到唇邊喝着。社在一旁看着他,伸手想幫他整理一下衣服,卻被扶桑抓住了,她用眼神止住了他。
“你們出去吧,我換衣服。”
扶桑聽後輕輕點頭,扯了一把小兔子,将他帶了下去。
“扶桑姐?”
盯着莫名其妙的社,扶桑垂下眸子,“跟在殿下身邊這麽久,你也不摸清他的性子,半夜将殿下叫醒可是非常危險的事啊。”
“但是不是神君讓你……”社愣了愣,問道。
“殿下刁蠻起來也只有睚眦殿下能忍受得了,你啊,下次再碰上這種情況,別碰殿下,連對視也最好避免。”扶桑揉了揉太陽穴,似是很苦惱,“殿下,性格最爛了。”
卻見房門被推開,司徒澈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勁裝,長發束起,正笑着對扶桑說道:“小扶桑,又到處說我壞話了。”
“扶桑只是在說事實。”扶桑雖在抱怨,卻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司徒澈,“宮中的路線我都探過了,到禦書房有五條路可以走。”
纖細的手指點上紙張,扶桑輕聲說:“這兩個位置是人族守衛,不足為懼,而內殿、沈淩天的宮殿外半徑為八丈的地方都設置了魔族的護衛,請小心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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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澈點了點頭,暗自腹诽沈淩天搞特權主義,連皇帝都沒享受到這麽高級的待遇,也認真記下扶桑的話,時不時問她一些細節的地方,摸清了皇宮內的布置。
“殿下請小心。”
最後,扶桑和社留在國師府的南院中,一出現狀況就随時通知他,司徒澈點點頭,輕巧地一躍,翻出了外牆。
扶桑對他的耍帥十分不恥,當即扭過頭去:“其實,從大門走出去也沒人攔你的。”
沒錯,天時地利人和,今晚不夜探禦書房更待何時?一路沿着扶桑的圖紙,小心地避開魔族的據點,司徒澈蹲在屋檐上,眯起眼睛圍觀四周。
和睚眦那個夜盲不同,他夜晚的視力很好,不使用神力也可以看清幾裏外的景色。現在他在沈淩天的宮殿附近,能看見确實有魔族在守衛着,雖說和凡人外表上沒什麽區別,可是與普通人相比也是以一當百的狠角色。
暗嘆同人不同命,他又偷偷摸摸地蹿過幾個宮殿,一縱一躍,在禦書房外停下來,躲在一棵樹上。和其他宮殿不同,禦書房漆黑一片,沒有點燈,還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司徒澈眯起眼睛,在院子中掃過,四個人類,三個魔族,門前還盤踞着一只混沌,正閉着眼睛淺眠。
這可怎麽辦?他皺起眉,且不說混沌,按照自己的修為,披着人皮的自己大抵也只算得上人類中的什麽“武功高強”之類的,如果要和魔族硬碰硬,基本上只有領便當的份了。
越想越煩,司徒澈盤起腿在樹上靠着,想着等什麽時候守衛一松懈就溜進去。
正煩惱着,下面傳來聲音:“參見二皇子!”
他扒開樹葉,侍衛齊齊地跪在地上,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一身黑袍的沈淩天,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司徒澈眯起眼,沈淩天身邊的應該是扶桑所說的,沈淩天的契約魔族,大鳳一族的鳳梧。沈淩天正吩咐着:“你們都退下,本皇子要進去。”
“是!”
一聲令下,院內的人恭順地離開了,司徒澈見沈淩天邁步進入禦書房後,無聲地從樹上落下,跟着沈淩天溜進去了。
禦書房內也是烏漆墨黑的,知道掐喉小天王沈淩天在前面,鳳梧手上的藍光在黑暗中尤為耀眼,他不敢發出聲音,只能一邊走一邊四處亂看。照他的經驗,重要的書籍不大可能放在靠外的位置。順利混入這龐大的禦書房,現在還真恨不得将公主捉出來好好問個清楚!
眼睛半眯,細細地在房間裏搜尋着,耳尖地聽見“啪嗒”一聲,然後是沉重的門拉開的聲音。他神經一震,迅速地順着聲音的源頭跑去,腳下生風,單單是從這頭跑到那頭,差點累得岔氣。
關于自己心髒的書在哪裏啊……還有靈石……
腦子在神游,手上卻沒有偷懶,趁着放空心思,他已經翻遍了整個地下室,看起來比較像樣的應該只有他手上的《國師手劄》,其他的……還有《後宮妃子的靈魂美味測評》、《畢方飼養手冊》、《如何引誘人族簽訂契約》、《潛伏神族不得不知的注意事項》、《宵夜組合:宵晖與夜魄的小秘密☆》、《宮廷秘史之夜魄到此一游》、《實用指南:魔族教你改個命》……
看着很不靠譜啊……
腹诽着魔族,司徒澈翻開了《國師手劄》,上面畫了只看起來像貓,旁邊用一個箭頭指着,寫上“尚天鶴”的狐貍,越發覺得不可信。
發黃的書頁上是力透紙背的字跡。
「她又一次在我眼前死去了,還是不能違逆天道麽?
今天我三百歲了。據說離暗天君堕入魔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抗衡天道麽?為了她,我自然會這麽做,離暗天君……應該說是離暗魔君問我要不要加入魔族,我答應了。
這一世她是貧民之女。那畢方鳥和她玩得很好,第一次見她這麽開心。
離暗魔君曾告訴我,神魔大戰後率領魔軍占據人界時,“他們”将青天之玉轉交給他。青天之玉,可以重新打開被神族封鎖的天界之門,通往失魂海。有了此物,便能攻上天界,毀滅天道。只是青天之玉被睚眦擊碎,化為了四顆靈石,分布于四國:青丘、羲和、司幽、季厘。
她去世了。
很久沒見的妹妹過來找我,将木之靈石偷走了。
狻猊天君終是接受了定雲天的擺布,把心髒埋在失魂海底。狻猊天君心是太陽,血是烈焰,正好可以解開青蒼天君在饕餮魔君頭顱上留下的法術。
應龍竟發現了,不過這次那兩個家夥速度很快,在應龍向睚眦彙報前殺死了他。
今世我要守護她,無論代價如何。
她在手劄上畫的狐貍真可愛,說那是我。」
司徒澈合上了殘舊的書冊,發起了呆。
時間所迫,他只能跳着看,盡是些看不太懂的話,還提到了自己、睚眦還有青蒼天君,總結起來應該可以得出幾點:1、青蒼天君在饕餮的頭顱上加注了封印法術,他的心髒可以解開;2、靈石是青天之玉的碎片,集齊應該可以打開天界之門;3、應龍不知發現了什麽,不是自殺,而是被殺害的。
照他的理解,這本東西應該算是……國師廢棄的筆記本。因為它後面還附有育兒手稿,和各種雜事,不要告訴他國師閉關的那幾年都在寫這個,他會很失望的。
說實話,他看得也迷迷糊糊的,因為尚天鶴不寫時間,像是想到什麽記什麽。不過大體還是明白的,應該是他喜歡一個女孩子,但她命數不好,尚天鶴不忍再見她死去,與天道相抗。
至于她是誰,司徒澈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反複地想了幾遍,覺得還有遺漏的地方。
等等,将青天之玉交給離暗的,到底是誰?
他重新翻開手劄,反複地看了幾遍,都沒有提及,只是用“他們”代替。
封鎖天界之門,他也有參加。當年集合了上位神的力量,将人界通往天界的一切通道全部封印住,這麽一個逆轉形勢的青天之玉,連他都沒聽說過,而早就背叛天道的離暗卻得到了,這說明了什麽……
司徒澈後脊一陣發冷。
這說明,上位神之中,有私下與魔族聯絡的……內奸嗎。
不可能,神明無欲無求,與魔族勾結根本沒任何好處。應龍到底知道了什麽,讓人痛下殺手?成為劍靈的應龍,根本不可能記得之前發生過的一切了……
“從來都不知道禦書房竟然有這樣的地方呢,狐貍你都不告訴我。”
一個清脆的女聲将司徒澈回過神來,他猛地望向樓梯的方向,糟糕!顧着思考竟然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他迅速地環視一番,沒有任何藏身之地,他的心咯噔一下,指尖按上了手腕的脈搏,繃緊了神經。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傳來,他聽見另一把男聲:“有你小時畫的畫,要看?”
司徒澈已經猜到來人了,臉色發青,他知道再不做出反應,根據對方的修為,肯定會發現自己的。他的後背冒出冷汗,雙眼緊盯樓梯,冷不防身後有冷風吹過——
背後有人!
他正欲扭過頭來,還未刺破皮膚,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胳膊,緊接着嘴被死死地捂住,他掙紮了一下,然後被拖入牆壁之中。
沒錯,是牆壁之中。
地下室的燈光極暗,若非仔細查看,根本不會發現這裏的牆壁可以像推拉門一樣可以拉開,裏面空間很小,将他擠個半死。
“是誰……”
他剛開口又捂住了嘴,沉香濃郁張揚的香味在狹小的空間中彌漫,根據手臂的高度和粗細可以判斷得出他擄走他的人不高,現在正踮起腳在他耳邊低語:“司徒公子,不想死的話就乖一些。”
這個聲音……
司徒澈微微側過身,對上了一對碧綠色的眼眸。
在黑暗中,從外透入的燭光将沈咎毫無表情的臉照得駭人,這種感覺……如同一條盤踞在角落的毒蛇。
“最近,小澈問過我,那四個人名字的意思。”
司徒澈從門縫中望出去,沈姬玉正掩唇微笑着,美眸看向她跟前的男人。白衣男子聽後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公主說了?”
“怎麽可能,不是你說別告訴其他人麽。”沈姬玉正翻着司徒澈剛看的《國師手劄》,靠在男人的胸前。
男人垂眸看她,眼神溫柔,“公主,你相信神?”
“不相信。”沈姬玉毫不猶豫地回答,她擡起頭,微微一笑,“尚天鶴,既然你已成魔,我又何必信神。”
司徒澈微愣。
他是知道的,《國師手劄》裏的那個“她”,讓尚天鶴堕落為魔的人,是沈姬玉的前世。
今世,她也是,和守護着她,為她落入不可能翻身的深淵中的尚天鶴,互相傾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尚天鶴的計謀,還是靈魂的契合,反正他們再一次重逢了。
尚天鶴聞言,臉上并無多大反應,只将她拉入懷中,低頭親吻她的頭發,“公主,我在,許你萬世無憂。”
公主卻搖搖頭。
“萬世……你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很累的。”沈姬玉蹙眉微笑着,“這一世就好。”
“……好。”尚天鶴緩緩地應着。
司徒澈看着外面兩個癡纏的一對,在裏面悶得快窒息了,自己一個就算了,還被個小屁孩給擠着,真讓人郁悶。
看沈姬玉的眼睛時,除了在她看向國師的時候,她的眼睛很清澈,帶着友善。而面對尚天鶴,則多了些缱绻的溫柔。所以他今晚吃飯,就多少清楚了國師府對待沈姬玉的态度。
待她恭敬,并非單純因為她是公主,而是因為,沈姬玉是國師的人。
哎,果然有人罩着就是橫行霸道,什麽時候他也有人罩着去戰鬥啊……
背都酸了,沈咎又扒着他的嘴不放,真讓人有種作嘔的痛苦。
皇族的人挺有趣的,組隊來禦書房玩兒是吧!
“走吧。”不知過了多久,傳來尚天鶴低沉的聲音,“手劄保存好,不要讓人看見。”
沈姬玉上去挽住他的胳膊,柔聲說道:“狐貍的東西才不讓別人看!”
“嗯,那四個人的事也是。”
“知道啦……老人家真是啰嗦。”沈姬玉一邊走一邊說,“你說什麽睚眦是其中的一個?睚眦到底是什麽人啊?”
司徒澈渾身一顫,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快,還沒察覺自己在幹什麽腳就邁出去了。
腰部一緊,沈咎将他緊緊摟住,緊捂住他的唇,司徒澈才回過神,僵住了,好半晌才無力地靠在牆上。
聽着鐵門“吱”地關上,司徒澈才放下心來,懶懶地擡起眼,觀察沈咎。
沈咎披着深紫色的披風,率先踏出牆壁,拿出一本書櫃上的書,沒有說話。
“這個牆壁……”司徒澈跟在他身後,指了指裏面被鑿空的牆壁。
沈咎合上書冊,看向他,“據說是離暗魔君設下結界,國師不會發現的。”
看着十歲的沈咎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司徒澈皺着眉,走到他身邊,盯着他看。而沈咎似乎不介意被他看着,似乎等他先說話。
“……為什麽要救我?”
沈咎合上書,擡眼看向他,“司徒公子,從下午皇姐說禦書房記載着狻猊之心和靈石的用途,你就蠢蠢欲動。”
蠢蠢欲動……虧得沈咎能一臉冷淡地說出這麽打擊人的詞。
“呃,是麽。”他撓撓頭,走到沈咎身旁,低下頭,“四皇子,你……”
沈咎仰起頭看他,第一次,他在那對綠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別樣的情緒。沈咎唇邊是篤定的笑容,“我知道你要來,司徒公子……還是說,陽曜神君?”
從這冷靜的小孩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他眼神一凜,又微微笑起來,“四皇子說的話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沈咎往前一步,定定地看着他,“如果你是陽曜神君,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皇宮這邊我可以替你打通關節,你要調查什麽我都能交到你手上。”
司徒澈的眼眸卻沉了下來,他半眯起眼睛,末音上揚,“為什麽。”
“睚眦,你在找他不是麽。”
沈咎昂起頭,清冷的眼眸中是捏住對手軟肋的勝券在握。司徒澈抿着唇,收起了笑容,向沈咎逼近了一步。
“我是問你為什麽要幫助我。”
“因為,我信奉神。”沈咎将手置于胸前,垂下眼眸,表情十分虔誠,“狻猊天君是德高望重的神祇,我……”
司徒澈打斷他,“說真話。”
碧綠色的眼眸擡起,鎖住了司徒澈,他冷冷地看着沈咎,後者打量了他一陣,換了個态度。那是傲視萬物,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沈咎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地說:“我要成為這天下的王。”
“那又如何?”司徒澈抱着胳膊,倚在書櫃上,“我記得皇子大人您說過,您是信奉魔族的。”
“我都不信。”沈咎走到司徒澈跟前,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朝他伸出了手,“無論是神還是魔,替我獲得這天下的,就是祭壇上供奉的至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