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間之主

司徒澈皺起眉,掃了眼他的手,遲疑了片刻,轉而微笑地握住他的手:“賜予您無邊的福祉,四皇子。”

“只是……太子是大皇子吧。”司徒澈凝視着沈咎,緩緩地說道,“而且,二皇子勢力龐大,即使大皇子不能繼承皇位,二皇子也勢在必得。”

沈咎神色如常,“那又如何?再忠誠的臣子,再出衆的才華,再好的江山,沒有命來享受,終是無用。”

“你……知道?”

跟在沈咎身後,原來暗室牆壁上的門後有一條狹長的暗道,直通沈咎的宮殿。沈咎背對着他正走着,聽到他微訝的聲音,腳步頓了頓,稚嫩的嗓音透着冷意,“這宮中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沈淩天想置我于死地……司徒公子,即使他不死,登上皇位的也未必是他。”

也許是沈咎語氣中嘲諷的意味過于明顯,司徒澈皺起眉,細細地琢磨他話中的意思,直到看到宮殿的牌匾後他恍然大悟。

因為,牌匾上是敷貼金箔的三個大字——“幽翳宮”。

十年前,他曾聽說過“幽翳宮”的“那位”誕下龍子,讓一向不将其他人放在眼裏的沈淩天神态驟變。那麽,沈咎的母親到底是什麽人,讓他也為之忌憚。

“四皇子……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沈咎偏過頭來看他,碧綠色的眼瞳閃動着幽幽的光,“是想問我的母妃麽……她是蛇妖。”

“……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啊……”司徒澈無奈地笑着,沈咎怎麽看都是人類,別說其他了,連一點妖氣都沾不上邊,屬于帝王的紫氣萦繞,天然地抗拒所有的邪物。

見沈咎不說話,司徒澈又說:“我以前也有來皇宮,似乎,沒有見過有這麽一位呢。”

他說的是實話,自小就當皇宮是第二個娛樂場所,跟在沈氏後面,全個皇宮暢通無阻,後宮妃嫔有多少個他都數的出來,卻從未聽說過幽翳宮,也不知道有這麽個妃子誕下皇子。

“母妃說見過你,還跟你說過話。”

司徒澈聽後陷入了沉思,難道他老年癡呆了?怎麽說現在也有二千三百歲了……他怎麽不記得有這麽個事,說過話?正想着,又聽沈咎輕輕地說:“我的母妃,不是妃子。”

不是,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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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像是閃過什麽,司徒澈擡眼對上了那雙幽深的綠色,一瞬間,所有疑惑的點串了起來。

異于常人的不祥綠眸。

令沈淩天畏懼的那位。

身為皇後之子的二皇子沒有成為太子。

反複被提醒不能提及的少女髻。

曾和他說過話。

沈咎的“咎”。

不是妃子的母妃。

分散的一切扣起來,後宮之中,符合條件的,只有那麽一個人。

“原來,‘咎’的意思是這個啊……”司徒澈微張着唇,終是嘆息一聲,他眼神複雜地看着沈咎,慢慢地說:“竟是,清鳴公主。”

是的,沈咎的母親不是其他人,而是當今聖上的親生妹妹,始終沒有出嫁的三公主。怪不得沈氏諱莫如深,他之前以為是公主沒有出嫁的事而忌諱,沒想到竟是……亂♂倫。

沈咎見他沉默,聲音發冷,“我便是這種禽獸行徑下的孽種,不應出現在世間……是麽,神君?”

從“司徒公子”到“神君”,意味着什麽?司徒澈抿着唇,答案不言而喻。意味着,沈咎不是向人類發問,而是在問神,他存在這世間的合理性。

司徒澈看着他冷靜的眼眸中透着隐約的絕望,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沈咎愣了一下,沒有反抗也沒有動作,只是那雙翠色的眼眸鎖住了他,其中是顯而易見的警惕。

“皇帝陛下,和清鳴公主,是兩情相悅吧。”司徒澈想了想,繼續說道,“既沒有妨礙別人,也沒有因此而做出什麽惡行,你情我願的事,并非禽獸行徑……唯一的錯事是生下了你。”

對上瞬間變得尖銳的碧玺綠,司徒澈輕聲說,“錯在他們,不是你啊,四皇子……不,我未來的陛下,你将成為這片大陸的王者。”

沈咎看着他,沒有說話。但是他能明白沈咎的眼神,似乎在說:即便是如此,也無法否認他卑賤出身的現實。

無法抹去,他這存在的錯誤。

“沈咎,其他人認為你是錯誤,我不這麽認為。”司徒澈半蹲下來,和他平視。

“把愛情淩駕于規範确實不妥,但是這只是他們的選擇,我們外人也沒辦法去評判其中的對錯,他們只是違背了常理罷了,常理的對與錯誰知道呢。”

親人之前産生欲望,無非只有兩種:一是恰好愛上了對方,讓彼此忘記了血緣的束縛,二是追逐生理的快感和好奇,讓他們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前者因愛而沉重,後者因欲而淺薄。

人類原本就是理智和情感的結合,自然不能站在神的制高點來審視,他覺得只要不四處宣揚這種理論來沖擊現世的價值觀,幸福而安靜地相愛着,就沒有必要去幹涉和口誅筆伐。

沈咎默默地站了一會,擡起頭來,“神君,剛才你可是說,他們生下我,是個錯誤。”

“是錯誤。”司徒澈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對上綠眸中不着痕跡的黯淡,他揉了揉沈咎的腦袋,“因為,這樣其實對你不好,畢竟,兄妹結合生下的孩子可能會誕下有缺陷的孩子,所以為了健康着想,還是……”

他看了看沈咎那對綠色的眼睛,沈咎知道他的意圖,避開了他的目光,別過臉。他抓住沈咎的胳膊,逼迫和自己對視,沈咎眼神中頓時迸發出兇狠之色,試圖威吓他。

原以為司徒澈會退縮,誰知他不為所動,在沈咎錯愕的目光下,慢慢地,低下頭親吻他的眼睛。

“碧濑漱白石,翠煙含青霓……綠色很美,四皇子,你有一雙天下無雙的眼睛,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司徒澈朝他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掌,“四皇子,等哪日登上了帝位,讓我替你改名吧。”

連同着,将旁人對他的否認徹底抹去。

沈咎注視了他許久,握住了他的手,他想起清塵念過的一首詩,說道:“四皇子,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萬類霜天競自由……記住了。”沈咎沉吟半晌,微微颔首,唇邊漾起了一抹淺笑,“陽曜神君,我必定會奪下這天下的。”

說罷握住他的手緊了緊,松開了他,再朝他望一眼,眼神溫柔了些許,翩然轉身。

“哦……哎?”司徒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過了一會才發現哪裏不對。

剛才他好像不是在說這個啊?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了?

嘆了口氣,司徒澈回過頭往回走,埋怨着:“好不容易耍個帥,話題變得飛快!”走了幾步,他攀上屋檐,回過頭看了眼幽翳宮,嘆了口氣。

天下一統是必然的。

如今五國看似平靜,不過是因為魔族控制着整個大陸,各國君主服從于他們的國師,而國師是有魔族擔任的。和平而安寧的盛世下,是人族被壓迫的真相。難得有人覺醒,反抗魔族,而這個人注定會改變如今的現狀,建立真正屬于人族的國家。

沈咎,會成為這片大陸的王。

必定會奪下這天下……其中暗含的意思遠比字面上的要深,沈咎,是要将魔族趕出人界啊。

之前只打算騙得沈咎暫時的合作而和他握手言和,答應他如果在這場争鬥中贏了魔族便幫助沈咎成為王,而如今……

司徒澈的手指撫上前胸,只覺得血液都在發燙。

沈咎是人族中第一個知道他身份的人,同時也是魔族最為看重的傀儡目标,魔族忌憚他的帝王之氣,也希望通過他來控制中榮國,而這樣的沈咎,卻選擇站在自己這邊。

“人界,真是麻煩吶……”司徒澈一邊回國師府一邊想着。

沈咎,可是選擇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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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宮這一日一夜游結束了,回丞相府的路上,司徒澈和兩只小動物歪七扭八地趴在馬車上呼呼大睡,到家了也好半天沒起來。

“哥哥看起來好累,是去做什麽壞事了?”小小的司徒清讓蹲在一旁,戳他的臉。

“小清讓真相了啊。”司徒澈半睜開眼,見他仰着臉,瞪着他直指自己的臉頰,無奈地親了一口。

總覺得對清讓的要求沒辦法拒絕……

“哥哥,你經常親我,我也想親你,好不好?”

清讓說着,反手拉住他的手腕,閉着眼睛,嘟着小嘴貼了過來。司徒澈看了又好氣又好笑,一巴掌按在他的嘴上,“不好。”

“哥哥!”清讓猛拉他的袍子。

“別拽我袖子啊,衣服要掉下來了!”司徒澈無奈地扯着自己的袖子,“不是你讓我親你的麽!”

清讓耷拉着腦袋,假裝很可憐,眼睛不停地往他這邊瞅,好像要看他心軟安慰自己,嘴邊布魯布魯地吹着氣,“哥哥哥哥哥哥……”

“走啦。”他把清讓扛起,從車上跳下去,揉了揉眼睛。

小兔子和小鳥跟在後面,也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一神二獸從昨晚後半夜開始就沒睡覺,司徒澈還好,前半夜睡了很久,而扶桑和社就一直守夜,雖然是神仙之姿,習慣早睡的三個還是沒出息地困了。

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國師府的魔氣。

三人在房中躺了整整半天,等下午吃飯的時候才醒過來。

“我先去吃飯,你們兩個待在這裏,回來讨論!”司徒澈一醒來就餓了,吩咐兩只。

“好——”

司徒羨之依舊忙于政事,又在宮中處理事務,司徒澈在沈氏對面坐下,朝上座的老太太笑笑,“姥姥,今天心情很好嘛。”

“看到澈兒當然好,來,到姥姥這邊坐。”

老太太朝他招手,司徒澈應着,努力地去掰死握住他手腕的清讓,低聲說:“小清讓,快松手啦,姥姥看着呢!”

“不要……哥哥一回來就睡覺,還不跟我坐。”清讓死不撒手。

“耍什麽小性子,乖!”

司徒澈給了他一個爆栗,才得以自由,正要走過去老太太那裏,一直在旁邊沒出聲的景昭扭過頭,腼腆地看着他微笑,“大哥……身上的沉香好好聞。”

“啊?”司徒澈一愣,連忙拿起袍子聞來聞去,确實是沉香的味道。略帶奶韻,張弛有度的氣味讓人身心舒暢,可是……這是從哪裏沾到的?

是沈咎!沈咎身上的味道!

“哥哥?”清讓的眼神變得很不友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司徒澈一陣緊張,像是偷情被抓到了一樣,糾結了半天,老太太喊了他一聲:“你們三兄弟在說什麽悄悄話呢?”

“沒、沒有,他們說餓了!”司徒澈趕緊兩腳抹油,蹦跶到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大笑,“餓了還不吃。”

他坐在老太太旁邊,景昭恰好在他左側,所以他一邊吃一邊往景昭碗裏夾菜,看得清讓十分不滿,沒辦法只好也給他夾了點。

黃澄澄的福字瓜燒裏脊香脆可口,紅彤彤的紅梅珠香(司徒澈:竟然是魚)又酸又甜,金絲酥雀肉汁四溢,還有軟嫩爽滑的芙蓉如意卷(司徒澈:還是魚),林林總總,非常豐富。司徒澈把他吃了一半的紅梅珠香偷偷挪到一邊。

他實在讨厭魚啊……

說起來他并不讨厭魚,而是讨厭水,與生俱來對水的厭惡和害怕,與水有關的食物他碰也不碰的,更別說吃下去了,一嘗到魚味他就有點反胃。

“大哥,你不吃麽?”

“哎?呃,不是,我……”被景昭逮個正着,他慌張地解釋着,最後左右看看,發現大家沒在看他,點了個頭。

筷子夾住了他咬過的魚肉,放到自己碗裏,景昭朝微愣的他促狹一笑,還眨了眨眼睛,吐舌道:“大哥,保密啊!”

他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又悄悄将碗中的魚肉撥給了景昭,問景昭會不會讨厭他吃剩的,景昭只搖頭,“大哥不喜歡的,給我就好了!”

他哪好意思讓小景昭吃他不吃的!

見小景昭很喜歡酸甜酸甜的,他往景昭碗裏又夾了些,一邊笑着對老太太說:“最近家裏的菜式好豐富啊!”

“新請的廚子,喜歡的話讓他再給你做點。”老太太呵呵直笑。

“澈兒,清讓,景昭。”老太太忽然點了三個人的名字,司徒澈感覺有什麽大事要宣布,在這麽敏感的年齡,他也算是名揚各家閨中待嫁的小姐家了,莫不是要面臨人間四大喜事之一了?結果老太太發話了:“最近你們別亂跑,聽到了嗎?”

司徒澈一愣,手裏的奶汁角掉到碗裏,“包括我?”

“對,包括你。”沈氏點頭,“特別是你,別一天到晚往外跑,好好待在家裏……皇宮也不能去。”

“好……”

看沈氏說得這麽明白,司徒澈只好無奈地應了下來。

悶悶不樂地回到了房間,順路帶了些零嘴給扶桑和社,三個人圍着桌子展開了嚴肅的讨論。

“桂花棗泥糕不好吃……”扶桑将最後一塊扔進嘴裏,不滿地說道。

“小扶桑,吃那麽多會發胖的。”司徒澈看着相貌沒有改變的扶桑,戳戳她的臉。雖然過了這麽久,扶桑的外表并沒長大,維持在十四歲左右,十分可愛。

扶桑哼了一聲。

好不容易把她哄了回來,司徒澈将昨晚在禦書房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從他潛入禦書房開始,到沈淩天和鳳梧,再到沈姬玉和國師,最後沈咎搭了一把手,事無巨細地說明了,只略去了沈咎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首先沈咎沒有明确表示站在他這邊,其次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跟他們說。

“忽然覺得知道了好多……”扶桑喝了口茶,把張大的嘴閉上。

“那麽說,神君的心髒可以破除饕餮魔君頭顱上的封印,而靈石則能開啓天界的門。”社總結道,“神君你的心髒不是放在失魂海底麽?”

司徒澈想了想,也覺得不對,“對哦,即使打開了天界之門,去失魂海還有一大段路程呢,魔族還真會搞事啊……”

他總覺得缺少了些線索,總不可能真的要先打開天界之門,攻破神族,再回頭去失魂海取出心髒吧?魔族的決定應該不會這麽草率,或許是還有關鍵的情況他還不清楚。

“殿下的心髒威力如此巨大,怪不得定雲天的神要讓你交出來……”扶桑嘆了口氣,“不過,扶桑還是對睚眦殿下在那四人之中這件事比較吃驚。”

“是啊……到底是誰啊。”司徒澈趴在桌子上,念着幾個人的名字:“司徒清讓,司徒景昭,沈咎,秦遇……我投小清讓。”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上觀點是由司徒澈所扮演的陽曜神君的觀點,我……不提倡不反對,這本來就是個人的選擇判斷,只要不要去沖擊固有的道德觀念造成他人的困擾,我覺得應該可以被接受的。關于近親結合的道德問題,(為了不要再被說三觀不正)有進行一定的文獻考察分析,我偏向的一個觀點是:譴責和懲罰亂♂倫的道德基礎在于這種行為會引起基因衰退,其次便是道德錯愕(moral dumbfounding),即只憑個人好惡進行判斷(“我覺得不好所以這種行為不正确”)

上面的問題也算是個道德争論的問題,有興趣可以跟我讨論(微博吧 答不出來挺丢人的是不

陽曜作為神當然會容忍所有的存在,所以重點放在沈咎選擇老陽就好=u=

高能預警:下一章扶桑打臉

還有一件事就是,因為後面的某一部分(啊是啦是睚眦轉世那家夥)要修改,所以從三十八章之後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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