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戰而生

那夜扶桑和社坐在房外,沒有回去。

溫柔地辜負過許多人感情的那位神明,愛上他,沒有好下場。

印象中的陽曜神君,不留戀失去記憶的過往,只貪戀躲避現實的欺瞞,目光悠遠,視若無睹地注視着凡世的癡男怨女,嘲笑颠沛流離中的百般癡纏,沒有誰能停駐于那多情的鳶色,有的只是游戲人間的輕蔑。

扶桑抱着膝蓋,看着月華失色,一絲橙黃色的光芒照射在大地上,萬物逐漸明朗。

“扶桑姐……”社輕輕地喊她。

扶桑站起來,拍打着襦裙,凝視着緊閉的門,苦笑着:“是的,他和睚眦殿下的感情,都能追溯到上個紀元……我真傻。”

“為什麽這麽說?”社聽見這個自稱,皺着眉,問道。

“從定雲天到天庭,我知道睚眦殿下迷戀他,當然,天下人都知道。可是狻猊殿下,根本沒有心。”扶桑低垂着眼眸,唇邊浮出苦澀的笑容,“漢字真奇妙啊,‘沒有心’……任誰都會以為殿下是‘沒有感情’,誰知道是真的……沒有心髒。”

“我一直很奇怪,狻猊殿下毫無理由地将睚眦殿下打傷,還隐瞞了睚眦觸犯天道這件事整整三百年。狻猊殿下……不,曾經的狻猊天君只遵從命令,像現在主動向青蒼天君提出要求,是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我早應該察覺的,狻猊殿下即使失去了心髒,還是依舊對睚眦殿下好。睚眦殿下……是清楚的。”

發自內心地,出于本能地,不問代價地,為睚眦傾其所有。因為包庇睚眦而逐出定雲天,因為維護睚眦而自願下界。狻猊說得一點錯都沒有,他是愛着睚眦的。

如同睚眦對他一般。

可惜等意識到,已沒有時間再去相擁。

扶桑嘆了口氣,聽房中傳出的響動,偏過頭去看。

房門被推開,一襲華服的司徒澈正朝她輕笑着,“小扶桑,小社兒,別告訴我你們在外面坐了一個晚上。”

社微微發怔,當他看見赤衣少年狀似花瓣的眼眸紅腫,眼底布滿血絲,才了然地收回視線,耳邊卻聽見扶桑糯軟的聲線。

“殿下,今早早點有蟹粉小籠包。”扶桑蹦跶起來,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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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嗎!”司徒澈眼睛一亮,和扶桑拉拉扯扯的直往夥房去。

“殿下不要抓着扶桑,扶桑要變成小鳥!”

社看着兩人,慢慢地笑了,跟了上去。

之後的幾天,社擔心地整天盯着司徒澈看,生怕他又發飙,可是司徒澈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句話都沒提睚眦,要不就和扶桑亂竄夥房,要不就跑到清讓和景昭的房間玩,總之就是不安生的亂跑。

碧青明珠鑲嵌的銀簪,那夜之後再也沒見過,看着司徒澈溫文爾雅的笑容,社識趣地沒問。

司徒澈倒沒想太多,該吃吃該喝喝,雖然知道小兔子總是在看他,但是他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所以還是閉嘴不言。

于是他今天又和扶桑将小兔子抛下,兩人歡歡喜喜地去夥房溜達了。

社無奈地在夥房外等着,聽着裏面傳來的争吵聲,揉了揉太陽穴。

扶桑頭一回不複冷靜,尖叫着:“放太多鹽了,殿下!!!住手啊殿下!!!”

“這樣好吃,信我!”司徒澈很得意,自信滿滿。

“誰要信你啊!”

司徒澈搖搖手指頭,“油膩膩的比較可口,香嫩多汁……”

“好惡心,再做一次吧,當扶桑求你了……”

被嫌棄了,司徒澈很不滿,“以前連睚眦也說好吃的!”

夥房靜了兩秒,扶桑才幹幹地說:“啊,啊是嗎。”

“又記起了些跟睚眦的事啊……好煩。”司徒澈拿着鍋鏟,頭疼地說,“和睚眦在人間時,他擅長做飯,總是做給我吃。”

扶桑蹲在一邊用法術生火,靜靜地聽着他說話。

“我掌火,睚眦那家夥居然讓我生火,于是我用地獄業火把鍋燒成了灰……嘿嘿。”司徒澈想到這裏還傻笑了一番,扶着微麻的腦袋,“有一次我做了一次給他吃,用朝陽鳳鳴雙劍切的肉,他超感動的,肯定是迷我迷得發瘋了,嘿嘿。”

扶桑拿他沒辦法,“殿下,你都傻笑了兩次了。”

“沒辦法,現在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想起他。”

見司徒澈彎彎的眼眸,扶桑笑了笑,“殿下真是矯情得惡心……不過扶桑能明白。”

司徒澈瞥了她一眼,“你個小鳥能明白什麽。”

扶桑大怒:“殿下!!!”

他直笑,扶桑見他不加掩飾的笑容,驚豔了一把。

“我啊,不想證明有多喜歡他了。”過了好一會,司徒澈又說,眼神溫柔,“只想再見上他一面,告訴他他不是單戀,和他度過平凡的和不平凡的事情,陪他渡船策馬,游歷人間。”

扶桑微愣,然後笑着說,“好。”

即使睚眦殿下恐怕早就知道,他并非單戀。

“好什麽好,你又不是他,而且還要守護天道呢。”司徒澈翻了個白眼。

“殿下,扶桑發現你總是能瞬間制造和打破氣氛呢。”

見扶桑扁起嘴,他笑:“我再如何喜歡睚眦,睚眦如何迷戀我,天道終是不允許的,然而我只能見他,伴他,不能碰他。”

“天道不合理,你也要去遵守?”扶桑仰着頭,直勾勾地看着他。

“嗯。”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是顯而易見的認真,轉眼間他又換成了調笑的神色,“不過,小扶桑你居然沒去深究那個‘碰’是什麽意思。”

扶桑愣了老半天,聲音把屋頂都要炸掉——

“殿下你這個老變态!!!”

“……哎哎,耳朵真疼。”司徒澈捂着耳朵。

扶桑見他毫不在意的表情,慢慢地開口,“扶桑就是不明白你,這天道利用了你,抛棄了睚眦殿下,你竟笑笑就算了!”

曾經光環無限的雙神,行走兇器狻猊,被逼迫着獻出心髒;生殺予奪睚眦,被廢除神籍。

司徒澈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意外,他背過身子,聲音悠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啊,我被罰可能就因為我迷戀睚眦,畢竟……我是為戰鬥而生的。”

然後他說:“雞蛋糊了。”

“……又糊了!?”扶桑絕望地哭暈在夥房角落。

半個時辰後,小兔子在外面都快睡着了。

“神君,扶桑姐,你們在裏面幹什麽啊……”

夥房的門被推開,滿臉笑容的司徒澈後面跟着苦瓜臉的扶桑,司徒澈朝他笑道:“小社兒,節日快樂!”

說着從身後端出一碗黃澄澄的雞蛋湯,香氣撲面而來,煎得微黃的荷包蛋香軟嫩滑,令人垂涎欲滴。

雪衣青年看了看司徒澈,又看了看碗,好半晌才蹦出一句:“神君,該不會是你想讓我試毒吧……”

“哪來這麽多廢話!今天不是你的節日嗎?”司徒澈給了他一拳。

“我……的……節……日?”社對憤憤然的司徒澈目瞪口呆。

扶桑瞄了他一眼,低低地說:“今天二月二。”

社茫然地看着扶桑,扶桑收回目光,臉色冷了下來,把臉扭到一邊。

“小扶桑你生什麽氣啊,小社兒,今天不是土地公誕嘛。”司徒澈拿了雙筷子給他,笑着說:“不是都說要吃荷包蛋麽?”

社一愣,扭頭看扶桑,扶桑沒再看他,他慌忙地點點頭,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啊,你看我都忘了……”

司徒澈笑眯眯地看着他将蛋吃幹淨,喝光了湯,笑容溫潤,眼中卻快速地閃過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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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憂無慮的日子裏,司徒澈順利地度過了十五歲。

知道了睚眦在四人之中,司徒澈還特地去沈氏那邊問了一下,當年司徒清讓和司徒景昭抓阄的結果是什麽。

司徒清讓抓的是劍和書譜,而司徒景昭抓的是什麽他記得一清二楚,抓的不是別的東西,就是在一旁看好戲的司徒澈。

“哥哥問這些做什麽?”清讓勾住他的腰,眼睛盯着他。

“我、我就了解一下,不做什麽!”司徒澈忙擺手,半天才發現腰被抱住,掙紮了好久才從清讓的懷裏掙脫出來。

清讓淺笑着,抓住他的手臂,偏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對上司徒澈躲閃的眼睛,低聲說:“哥哥,我是不是長高了。”

“你自己不知道自己長高了沒有麽!”司徒澈好不容易才擺脫了清讓的束縛,低咳兩聲,“別總是動不動黏上來,多大了,還這樣。”

太可怕了……這個司徒清讓……

晚上偷爬他的床不說,動作還越來越過火,口上“哥哥”“哥哥”地喊着,可是一點也不将他當成哥哥啊,再這麽下去真的不太妙啊!

“大哥,你不要嫌棄清讓啊,清讓昨天還說要帶你去吃新開的暗露樓。”還沒說話,衣袖被拽了拽,景昭濕漉漉的眼睛閃着無辜,為清讓打抱不平。

“啊啊,景昭你不要說話!”清讓紅了臉,卻一直往司徒澈臉上瞄,似乎在等他的回應。

說起來,這兩個家夥的關系真的很奇怪……原本是清讓瞧不起景昭,景昭又對嫡庶耿耿于懷,雖然說不上不共戴天,但大小矛盾不斷,可是自從景昭聞到了他身上的沉香味,兩個小家夥瞬間關系好了起來,團結一致,好得讓他都要嫉妒了。

“你們兩個,明年就要去國子監了吧,準備得怎麽樣了?”司徒澈皺着眉看着他們兩個,“好好學習,別亂跑,姥姥也說了不要亂竄。”

清讓無語地看着他,“說起來,為什麽哥哥不用去國子監,也不用考各種試。”

“哎?我、我,我比較笨,讀了也白讀。”司徒澈撓了撓頭,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且不說國師那頭跟他知根知底,體貼地沒讓他再到國子監受罪,讓他對魔族頓生好感。而司徒羨之那頭他們父子倆溝通好了,多少透露出他希望在江湖走動,無意朝廷的心願,司徒羨之知道他從小就懂事,沒多幹涉。

沈氏出身于皇族,加之了解他異于常人的能力,本來就不贊成他入宮,他一提便答應了。

老太太雖不滿,但他三頭兩日地往老太太房裏跑,軟磨硬泡的,總算過了這一關。

現在到了兩個弟弟提問了,真麻煩……司徒澈看着皺眉的清讓,暗嘆還是小時候不谙世事的兩只比較可愛。

“那我要好好念書,來養哥哥。”清讓聽後認真地想了想,拉着司徒澈的手,鄭重其事。

“哎?好、好。”

然後清讓又說:“可是哥哥你不是要去找一個人嗎?”

這種時候提這個幹什麽啊!司徒澈沒想到他還記着,僵硬點頭:“嗯,嗯。”

“那我要不要練武來保護哥哥啊?”清讓陷入了沉思。

“大哥要去找誰?”清讓一不說話,景昭便插話進來,撲閃撲閃着大眼睛看着他。

司徒澈聞言,微微地笑起來,“嗯,找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他已經決定了,如果說追查紫玉,只能守株待兔,倒不如化被動為主動,趕在魔族之前收集全部靈石,打探出心髒的位置并取出來,搶占先機。那時候,不僅是紫玉,連同離暗也不得不現身。

順帶着,從四人中找出睚眦。

回過頭,清讓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哥哥什麽時候認識的,為什麽我不認識?”

“哎?小孩子不認識的人可多了!”司徒澈猛戳他腦袋幾下,“多學習就知道了!”

清讓扁起嘴,正要發作,司徒澈拉了景昭就跑,他在後面追着,不亦樂乎。等清讓氣喘籲籲地在一邊休息,司徒澈趁機将景昭抱起來,往他房裏走去。

剛想起來,上次老太太讓他們挑的武器,只有他和清讓拿了,景昭什麽都沒有,反正他拿着也沒用,就給景昭吧。

景昭聽完他的意思,笑了笑,又悶悶不樂地說道:“果然還是會有區別啊,大哥。”

“……即便是這樣,也不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知道嗎?”司徒澈翻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對他說,“不公,厄運,挫折,有些人不會因此而被打敗的。”

“嗯。”

司徒澈笑着看景昭,蹲下來,與他平視,輕聲說:“那些所謂嫡庶間的區別,由我來補全吧,好不好?”

“大哥總是……你不會讨厭我嗎?”景昭楞了一下,又似是嘆息,小心翼翼地問他。

司徒澈一愣:“為什麽要讨厭你?”

“那個,我聽下人們說,我娘也曾污蔑過你……”

沒等他說完,司徒澈擺擺手,“那個時候我才四歲,忘了。”

“才不呢,大家都說大哥自小聰慧過人,是過目不忘的神童。”景昭大大的眼睛瞪着他,忽閃忽閃的,可愛得很。

“……你聽誰說的……”

沒有理會他轉移話題,景昭扯住他的袖子,“大哥不讨厭我和我娘嗎?”

“為什麽要讨厭?”司徒澈還是沒搞懂。

景昭反複看了他好幾眼,确認他是真的迷茫,便說:“因為我們都……”

“那又怎麽樣?”

“一般人會讨厭的吧?”

“啊,為什麽?”司徒澈撓撓頭,他又不是一般人,不讨厭好像也沒什麽不對吧?

景昭噗嗤一笑,拉着司徒澈的袖子,“大哥明明懂得許多,在這方面卻好奇怪。”

“我就是這樣的漢子!”司徒澈将長劍塞到他手裏。

景昭似乎很喜歡,抱着劍看了很久,眼睛發亮,“給我可以嗎?”

“嗯,裝飾和護身都很好。”司徒澈見他這麽可愛,忍不住拍拍他的臉。

“……大哥,這給我也沒用啊,我身體這麽差。”景昭又端詳了一陣,擡起頭,明顯沒有剛才的興奮,甚至隐隐有些低落。

司徒澈沒見過這麽磨叽的,一個巴掌糊他腦袋上:“什麽話,那麽多屁話還不如去多鍛煉!”

“哦……”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

不要讨厭軟萌昭嗷嗷嗷啊,長大之後很可愛噠

其實打臉老陽之後我也沒整治人渣的那種快樂,反而有點把他逼到絕路那種感覺,稍稍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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