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狻猊之紋
司徒澈回過頭,看到鏡子中同樣表情的自己,不太明白扶桑的意思。他順着鏡子往下看,眼睛緩緩睜大。屬于少年纖細的脖頸,脆弱得仿似一折即斷,瘦削的背上有一道橫貫右肩到後腰的,醜陋的傷痕,正不停地向外滲血,而這卻不是他驚訝的原因。
整個後背,是鮮紅和海藍交錯的,狻猊的圖騰。複雜的紋路回環曲折,一只傲然挺立的炎龍生動地描繪出來。而怪異的是,像是與某些東西交融了,紋身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和的顏色,沒有過渡,卻自然而緊密地結合着,如同與生俱來的一般,這妖豔的紅和深沉的藍就應當在一起。
司徒澈怔忪地凝視着圖騰,“怎麽會……”
“殿下對這圖騰有印象麽?”扶桑輕聲問。
“嗯,這是龍族的标識,平時也不會顯現,不過大家都會有,但是……”司徒澈咬着唇,緩緩說,“但是,我的是全紅的,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副樣子!”
“扶桑聽聞,圖騰自動出現是主人瀕死的證明。而混合的顏色……”扶桑端詳了他的表情一陣,确認他沒有說謊,指尖觸上了藍色的部分,“殿下,這是誓,你可曾和誰做了什麽約定?”
“沒有啊……啊!”司徒澈搖頭,卻忽然想起剛才的夢,結結巴巴地說:“我夢到了……也許是以前和睚眦的事,很奇怪的儀式,将兩個人的血塗在天青石上,不知道念什麽咒,石頭發光了……”
扶桑眼中閃過訝異,看向司徒澈的眼神變得複雜,她低語道,“殿下,你可記得在天界你向睚眦殿下索要冰雕時,從他袍中掉出的袋子。”
“……啊,是那個上面寫着‘誓’的,那時我還笑他了!”
“恐怕就是殿下和他定下的誓言,具體是什麽扶桑不清楚。”扶桑手掌覆上司徒澈的後背,掌心發着微光。
見紋路逐漸變淺,司徒澈輕聲問,“那個,小扶桑,你覺得我會喜歡睚眦是不是很奇怪?”
“扶桑對于殿下擁有感情更加吃驚,至于是睚眦殿下,能得到殿下的垂青,實在是太好了。”扶桑唇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狻猊殿下的名字,扶桑在認主前聽過許多遍……行走兇器,不曾想過殿下會為了什麽人奮不顧身。”
她沒有說,在院子裏看到那些人的屍體,全部都是一擊致命,沒有多餘的傷口,看得出下手連半秒也沒有猶豫。
怪不得連魔族也要将狻猊殿下拉入麾下,如此令人畏懼的殺神,與睚眦殿下截然不同的,不遵循欲望,而是遵循命令地去掠奪,一旦決定痛下殺手絕不手軟。這樣的神明,簡直比魔族更加魔性。
“我愛着睚眦。”司徒澈低頭把玩着垂落他肩上的青絲,眼神溫柔,“即使我不知道,也一直守護着我的睚眦。”
不是放棄,不是占有,在放棄和占有之間,有一個詞叫做“守候”。
Advertisement
此刻,他終于明白沈氏的意思——
「你一看見他,就會覺得,他就是命定的人。無論你走多遠,他還是會在原地等你。無論你走多遠,你其實還是為了他。」
扶桑的手頓了頓,她晃了神,好一會才笑着說,“殿下,一定會找到睚眦殿下的,不是嗎?”
“……嗯。”
“好了,只能維持一陣,讓大夫上藥吧。”扶桑從他床上下來,念了幾句咒法,房中的幾人才如夢初醒,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大夫先是給他的右手掌換了藥,一邊提醒他:“大少爺,請注意使用您的右手,再有大的損傷,這手算是廢了。”
“好好。”司徒澈疼得龇牙咧嘴的。
之後是背部的傷……司徒澈只有一個感覺,就是……人界的傷藥真的好痛啊!
“說起來,小清讓和小景昭都沒來,有點寂寞啊……”司徒澈後背有傷不能躺着睡,連側着睡也不行,只能趴着睡,上完藥後乖巧地伏在床上,直往門外瞅。
扶桑正要睡覺,聽見他的碎碎念,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他們一個病了一個關禁閉,能跑出來麽。”
話還沒說完,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小腦袋從門後探出。
一看到那個身高,司徒澈不用他開口就知道是誰了。小小軟軟的身子在黑暗中慢慢移動,碰到木桌還摔了一跤,發出很大的響聲,然後是抽氣的聲音。
“……哎。”
司徒澈從床上爬起來,準确地往木桌走去。
“大哥……”
剛抱住他,司徒澈就聽見景昭帶着鼻音的呼喚,不由得覺得好笑,“很痛?”
“嗯……”
司徒澈只好蹲下來給他看,之間白嫩的小腿撞得淤青,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直往下掉眼淚。他揉了揉景昭的腦袋,往小腿吹了口氣:“來,痛痛飛,痛痛飛……還痛不痛?”
這是他和睚眦小時候玩的一個游戲,幼年的睚眦經常單打獨鬥,即使受了重傷也不說什麽,他就将受傷的睚眦背回殿中,念這個咒語,一邊替他上藥,雖然被年幼的睚眦面無表情地鄙視了。
“不痛了。”景昭搖搖頭,見司徒澈點起了燈,不着一縷的上身背部傷口猙獰,站了起來,走近了他。平時绾起的青絲垂落在潔白如玉的肩膀上,慵懶而豔麗,隐隐中有不可侵犯的尊貴。與之不協調的是他血肉模糊的背部,目光掠過暗紅的傷疤時,司徒景昭的眸色一沉。
司徒澈正要回頭,感覺到後背一涼,原來是景昭用指尖輕輕描繪着他完好的皮膚,他聽見景昭愧疚的聲音,“大哥,如果你不來救我,多好。”
“再說一句我就把你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司徒澈回過頭對着他的腦袋就是一下。
景昭低着頭,“我好沒用,什麽忙都幫不上,還讓你受傷了……如果大哥出什麽事了……”
“我現在不也沒事嘛,就算真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會找你複仇的,好了吧?”司徒澈笑着,拍拍他的肩。
“才不是因為那種事!”凝着淚的景昭竟瞪了他。
“哎,我、我也不是開玩笑嘛。”司徒澈給他拭去眼淚,放柔了聲音,“吶,小景昭,我确實記得四歲的事情……我答應了你娘的,要照顧好你。”
景昭沉默了一會,擡頭說:“大哥,我想學武。”
“哎,哎?”
司徒澈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搞得不知所措,一般的話本說完這種話,劇情的發展不是這位被救起的小公子問起“我娘是怎麽的人”,然後他就可以風流倜傥地擺個潇灑的造型,故作深情地說“你娘是個傳奇的女人”之類的,一通亂說之後小公子決定發奮圖強,最終成為一代文人墨客,名垂千古。
結果路走偏了,一下蹦出來說要學武是幾個意思?讓司徒羨之知道他把家裏的孩子都弄去學武還不劈死他?
景昭的表情不似玩鬧,“在大哥昏迷的半個月裏,我一直很難過……我太無能了,如果能保護大哥的話就好了,也想像大哥那樣。”
“你有這份心就好了,練武可是很艱難的,沒幾個能堅持下去。”司徒澈摸摸他的頭,“況且你的身子這麽弱,還是走讀書這條路比較好。”
“我知道。”景昭握住他的手,目光如炬,那堅定的眼神竟讓他有些畏懼,“我不能讓大哥再受傷了!至少……至少下一次為大哥擋刀的人是我!”
司徒澈眼睛張大,狼狽地別過臉。
那麽的一瞬間,他将景昭看成了睚眦。
他的左手握成拳頭,攬住景昭的肩膀,伏在他耳邊,低低地說:“我不要你那樣做。”
“不要。”
“司徒景昭!”
對上他惱怒的雙眼,景昭一笑,眼眸燦若星辰。他偏過頭,在司徒澈臉上輕輕印上一吻,趁還沒回過神時他已經離開了,注視着呆掉的司徒澈,眼神柔軟,像是惡作劇又像是挑釁,甜甜地笑着看他,“大哥,是你說的,嫡子有的,我某天也要擁有……我可是記得和大哥的賭約你呢。”
“……我什麽時候成小清讓的人了。”司徒澈覺得臉有些發燙,造孽啊,兩千多歲的人,竟然被這十一歲的小鬼調戲了!
景昭一愣,“哎?我是說清讓要學武,我也要啊……大哥你在說什麽?”
司徒澈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想太多了……
“哥哥,你怎麽起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司徒澈還在為自己腦裏不和諧的想法默哀時,身後傳來司徒清讓冷冷的聲音。他僵硬地回過頭,發現清讓正坐在窗上,在月華下,能看見那雙眯起的黑眸中怒意彌漫。
“啊,小清讓你來了啊,去哪玩了……”司徒澈不知為什麽每次被清讓瞪,就是有種偷情被抓奸的慌張,忙松開景昭,幹幹地笑。
清讓從窗臺躍下,往司徒澈走來,眼睛從赤♂裸的上身掃過,表情不悅,“怎麽不穿衣服。”
“因為背後有傷啦!不是耍流氓哦!”司徒澈連連擺手,只差往景昭那邊躲了。
可是這麽個想法也被清讓打消了,他一把拉住司徒澈的左手,繞到他身後,細細地打量他的後背。
“小清讓,別看了……乖哈,沒事的……”
司徒澈忙擺手,溫熱的手掌按上了他的皮膚,忍受着今晚第四次被摸的難受勁,他聽出清讓語氣中的怒意,“安分一點,傷口還在淌血。”
“好……”司徒澈立刻聽話地坐下,背磕到了桌子,發出巨大的響聲,他痛得臉都抽了。
“啧,怎麽這麽不小心,過來。”清讓拉過他,動作很粗魯,碰到他時卻放柔了,幾乎是抱着他那樣在看他的背。
司徒澈大驚,偏偏這小混蛋湊近看就算了,還往他的背噴氣,他憋了半天,還是咬牙說:“那什麽,小清讓松一下手……”
“還痛?”
司徒澈拍拍他的頭,“沒事啦,我身體好得很,再劈一刀也死不了!”
清讓猛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他倒抽氣,“喂喂,小清讓放手啦!”
“不放。”
又被掐了幾下,司徒澈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好痛好痛,別掐,乖啊小清讓……”
“那就道歉。”
清讓沒什麽感情地說,抱緊了他的腰,從那不喜不怒的聲音中,司徒澈再怎麽裝遲鈍還是沒辦法混過去了,他靜了一會,還是沒想明白在氣什麽,“為什麽要道歉?”
“自己想。”
父神吶!他真的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個小混蛋啊!這這這……這冷淡的态度是腫麽回事!以前還會軟乎乎地喊他“哥哥”,雖然不夠小景昭軟,但是好歹也端着弟弟的身份,現在興師問罪是要哪樣!
于是司徒澈賤兮兮地扭過頭,讨好地笑,“小清讓,提示一下?”
“提示?哥哥你要提醒什麽?”清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松開了他,雖是仰視,但是司徒澈卻覺得一陣壓迫力襲來,清讓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哥哥,我現在最讨厭你嬉皮笑臉的樣子了。”
“哎?小清讓別讨厭我嘛……”
“哥哥總是這樣,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一點也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清讓向他逼近,“那些根本就不是安慰人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聽的人是什麽感受啊!”
司徒澈掃過清讓閃着淚光的眼眸,嘆了口氣,将他拉入懷中,“對不起,小清讓肯定很擔心我吧。”
“……是。”
拍着清讓的背,司徒澈瞥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景昭,無奈地嘆息一聲,仰起頭,“喂,我殺人是不是很可怕。”
四周安靜了下來。
他很清楚,說一絲影響都沒有的話肯定是假的,直接暈死過去的景昭不提,單是清讓,比起之前,環繞在他身側的氛圍明顯是變了,隐隐透了些淩厲的架勢。
司徒澈摸摸兩個人的腦袋,聲音沮喪,卻是溫柔的,“一定是給你們留下不好的回憶了,下次……”
司徒澈的話沒說完,清讓便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怕。”
趁着司徒澈發愣的片刻,清讓伸出手,在他沒回過神時,指尖輕輕描繪他右眼下的淚痣,“哥,這種事不需要對我道歉。”
“我已經打算跟在哥哥身邊一輩子了,現在只不過是早一些清楚哥哥是怎樣的人而已。”清讓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柔軟。
司徒澈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有了笑意,“你是……笨蛋嗎。”
暗處的扶桑和社皆是一驚,對視了一眼。
“喂,司徒景昭!你也說點什麽!哥哥可是因為你受的傷啊!”清讓打了景昭一下。
司徒澈的注意力也轉移到景昭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溫潤細綿的眼神裏,帶着輕微的忐忑。
“大哥手上一旦拿了刀,就會微笑,很害怕……”景昭一說完就被清讓瞪了一眼,他還是說了下去,唇邊揚起一抹笑,露出可愛的虎牙,“所以以後不會讓大哥有拿刀的機會了,讓我們保護大哥吧。”
“……省點力氣背多幾本書吧,腦子裏的水記得抽幹淨。”司徒澈看着那兩個小家夥擊了個掌,無奈地揉揉額頭,唇角卻揚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snoopy君那個“龍鱗”簡直笑倒
我就說說最近在搞什麽吧……先是H的事情終于得到解決,剩下的麻煩是
我:啊啊啊這個時候“他”會怎麽做!會把老陽吃掉嗎?但是他的性格不是這樣的啊!病嬌?不對啊!黑化?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會這樣對待老陽的!老陽尼瑪又要怎麽做啊?
完全精分的結果……
倒是暗黑向的音樂聽了不少,有興趣可以介紹一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