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丞相府
“呃,你好!四皇子!”
他大大方方地打了個招呼,沈咎瞬間的表情變得怪異,好一會才像是很無奈地說道:“無論什麽時候見你,都還是這副德性。”
“哎?謝謝誇獎!”
他原本以為會去公主殿的,果然還是想多了,七歪八扭地,沈姬玉将他領到了國師府,現在他們就是在國師府中唯一沒有種植毒草的地方,屬于沈姬玉的北院。
司徒澈和沈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無意間看到旁邊鳥架上有一只嫩黃色的小鳥,粉嫩粉嫩的,像極了扶桑,便伸出手指去戳戳它的小腦袋,差點被狠狠地啄了一口。
“小澈,你不要逗它,兇得很。”沈姬玉拿了鳥食過來,那小鳥一見她,親昵地靠過來,用脖子磨蹭她的手指。
司徒澈看着它撒歡的小模樣,不知怎麽地就冒了一句話:“總覺得,它跟你很像呢。”
沈姬玉微愣,又笑着說,“這是小時候國師抓給我的,原來早就應該到了死亡的年紀了,現在是用法力維持着軀殼……小時候還因為它,國師對我發火了,就那麽一次。”
“很難想象冷冰冰的國師有表情啊。”司徒澈笑了笑。
“嗯,那是一件極小的事。”沈姬玉微微笑了起來,“我大概六七歲的時候,曾要将這只鳥放生,結果國師非常生氣,可是這只是極為普通的鳥啊。”
司徒澈凝視着那青蔥般的玉指,托着下巴,緩緩地勾起唇,“那是因為,鳥兒沒辦法在籠子外活下去的啊。”
無法脫離枷鎖的鳥兒,幼年的公主看着努力展翅卻不能飛翔的黃雀,把它想象成了被囚禁在皇宮的自己——渴望脫離皇宮,獲得自由的沈姬玉。
可是也許那時候,她已經明白了,她是不可能在皇宮外生存的。
國師大概看穿了這一切,所以才會生了她的氣。
“姬玉……”
司徒澈将鳥食喂給它吃,誰知小鳥一碰到司徒澈的手指就後退了幾步,團起身子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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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因為沾到了裝逼神獸小火鳥的氣息?意識到這點的老陽瞬間有點想驕傲得裸奔兩公裏了。
他奇怪地看着小鳥,門外忽然傳來響動,沈姬玉扶着窗子往外看,他也瞄向外面,原來是國師正往這邊走。
沈姬玉一出去,屋子裏只剩下他和沈咎兩個人,他現在閉着眼睛都能知道沈咎在看他,便痛苦地扭過頭,“四皇子,別老看我啊。”
“我只是在想,神該是怎麽樣的。”沈咎換了個姿勢,繼續盯着他看。
“神就我這樣的!”
沈咎皺起眉,“神族毫無希望了。”
司徒澈翻了個白眼,過了會又湊過去,“四皇子,昨晚我夜觀星象……”
“沈淩天會死。”沈咎截斷了他的話,“是嗎,神君?”
“……嗯,他的陽壽只有十五,可是他活到了二十二歲,是鳳梧延長了他的壽命。”司徒澈瞥向正在進門的尚天鶴和鳳梧,“我只能說,魔族也是有真摯的情感的,甚至比神更深。”
他正要站起來,袍子卻被沈咎拽住,沈咎直勾勾地望着他,“那麽神和魔的區別在哪裏?”
——力量,由生靈得到,神和魔又有什麽區別呢?
司徒澈冷眼看着鳳梧褪下衣裳,自手臂到整個背部都染成了暗黑,尚天鶴正替他療傷,像是很痛苦的樣子。鳳梧緊攥着手指,額頭泌出冷汗,臉色蒼白。
那是擅自篡改陽壽,用法術強行延長沈淩天壽命的結果。
“天道,是整個世界的規則。違背天道,會被降下懲罰,無論神還是魔。”司徒澈慢慢地說道,“神的力量與生俱來,而魔族則依靠殺戮和供奉得到力量……我曾這麽想,但其實神也需要凡人的信奉,這方面和魔沒有任何區別。”
沈咎側過頭,看着他。
“魔族和神族最大的區別大概在于信仰吧,很奇怪吧?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
“你會像鳳梧那樣麽。”沈咎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
司徒澈下意識地搖頭,卻又苦笑起來,“會……我也正這麽做。”
“那神族也不過如此。”沈咎冷笑一聲。
他轉過頭來,凝視着沈咎,不知怎麽地就笑了,他說:“魔族總是以自己為行動的目的,不擇手段,即使傷害別人也不在乎,而這種執念,會毀掉這個世道的,就像人界這樣。神,我不能說怎麽樣,只是神大概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結果,連感情也不允許擁有。”
沈咎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沈淩天要死了啊……”
“嗯。”
“我知道太子的位置是我的,也沒同情沈淩天,只是現在稍微覺得天意弄人,鳳梧很喜歡他,不是嗎?”沈咎抿了口茶,瞥了忍受痛苦的鳳梧一眼。
司徒澈沒看那邊,低垂的桃花眼沒有笑意,他伸出手,撫上了右眼下的淚痣,他閉上眼睛,片刻後他開口道:“鳳梧這十幾年替沈淩天殺了多少人,你知道麽……天意弄人什麽的,豈止是人,神也會參商兩隔,不能相見啊。”
失去記憶,失去感情的這些年,他踐踏過多少次睚眦的心情,對睚眦起了多少次殺意。所謂的“喜歡”,根本不能成為脫罪的理由。任何人,無論神還是魔,将愛欲淩駕于天下,是極其愚蠢的行為。
司徒澈見時間也不早了,站起身來,走到沈姬玉身邊,對她說:“公主,我先告辭了。”
夜幕降臨,靜谧的夜色如同一張網,将人緊緊勒住。今夜的天空沒有月光,黑漆漆的,不知從哪傳來的烏鴉啼叫聲,原本清涼的夜風碰到皮膚也有些發寒的冷意。他看着,驀地生出心慌。
原是在門邊張望國師的,聽見他這麽說,沈姬玉愣了愣,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神色慌張:“小澈,來不及了啊!”
“什麽?”司徒澈心裏的不安愈發強烈,他盯着沈姬玉,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什麽……都沒有,小澈你留下來吃飯吧?”
沈姬玉自知失言,急急忙忙掩飾着,眼睛不斷躲閃着他,司徒澈皺起眉,扭過頭看沈咎,眯起了眼睛,聲音沉了下來,“怎麽回事。”
沈咎擡起頭,看向沈姬玉,朝她搖頭,“皇姐,瞞不住的。國師同意你這麽做,并非完全因為對你情有獨鐘。”
咬着唇,向他投來的目光中帶了忐忑,沈姬玉嗫嚅了一番,只說了兩個字:“父、父皇……”
司徒澈的臉瞬間白了。
今天的這一切都很反常。毫無計劃的入宮,沈氏的應承,公主的等待。可是司徒羨之明明說過,不要入宮的……
司徒澈掙開沈姬玉的手,跑了出去。
冷風如刀一般刮過他的臉,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清遠方,騎着路上搶來的黑馬,朝丞相府的方向奔去。
不可能的,皇帝怎麽可能會挑這天對丞相府下手!
他拼命想說服自己,然而衆人反常的态度讓他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沈姬玉想要救他,因為……她早就知道,皇帝要無差別地殺死司徒家所有的人。
司徒澈咬着牙,克制腦中不好的想象,可是成效甚微。
如果,如果他推開大門,府裏是……
遠遠地,他就看到了司徒府燃着火紅色的光,兩眼發直,血液瞬間沖上了腦袋,用力一夾馬肚,發了瘋似的往家趕。臨近家門,他一扯缰繩,翻身下馬,舉手正欲推門。
他放在門上的手頓了頓,意識有些空白,他緩了口氣,按在門上一發力,将略微沉重的大門推開了。
空氣中彌漫着鐵鏽的味道,他皺着眉,努力保持冷靜,濃烈刺鼻的腥臭味撩撥着他繃緊的神經。自小徑到院內,被染上厚厚的一層紅色,曾種滿花兒的院子內橫着各種形狀的肉塊,如果不是火光下掩映着的慘白的骨頭,他根本不會以為那曾是一個人。
煉獄。人間的煉獄。
入眼的盡是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好難受,好痛苦,腳像灌了鉛似的無法挪動。他胃裏翻騰着,好想吐,可是現在他連吐也吐不出來。來自遙遠的,曾經征戰魔軍時的記憶湧了上來。
他想閉上眼睛,閉上眼就好了,可是連這麽小小的動作他也無法完成,視線就那麽膠在那裏,撲面而來的可怕景象鑽入他的眼睛裏。不能思考,他幾乎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動作,像是身體沒辦法理解眼前這一幕般。
腳下不知踢到了什麽,軟綿綿的,似乎滲出了什麽,黏黏的,發出滑膩的響聲。他木然地往下看,白色的鞋子沾上了暗黑的顏色,他看不清地上的是什麽,一團血淋淋的物體攤在地上,赫然是人的腸子。
他不知怎麽的,緩緩地轉過了頭,望向身後的那扇大門。
朱紅色的大門上,長劍穿透了黑色男人的腦袋,釘死在門上。拿着武器的右臂被撕裂,是被硬生生地扯斷的,大腿被夾在門縫裏,想來是他剛才推門時卷了進去。這個男人他見過,他是司徒家的暗衛。他的肚子被剝開,裏面的內髒滑到地上,随着司徒澈的進來被踩得稀爛。
司徒澈後退了幾步,像是為了逃離這裏,往院子內奔去。
不能看,不能去辨認,但和他的意志相違背,他認出破碎不堪的屍體的面目。
做飯很好吃的劉嬸,妒忌心很強的雲娘,善解人意的安懷,嚴肅卻又溫柔的冬淩,從小跟在他身後喊他“少爺”的碧如……
當他跑進立園,正中央的椅子上沈氏端坐着,宛若微笑地勾起唇角。
“娘……”他僵硬地走近她,燭光下,他看清了沈氏的嘴唇上凝固了黑色的血跡。
再一摸她的手掌,是沒有人氣的溫度。
他身形晃了晃,顫抖着伸出手,合上了她的眼睛。
這個女人,大概從來都不會相信,和她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的皇兄,竟然真的狠下心來破壞殆盡她深愛的家,屠盡她的家人。
他朝沈氏深深地鞠了一躬,咬着唇,退了出去。
“還有三個!那三個兔崽子不知道躲到哪去了!”他一聽見響動,忙躲在柱子後面,便看見幾個壯漢扛着斧頭,看到木箱櫃子就砍。
他眼睛一亮。這麽說,清讓和景昭還沒有讓人找到?
不動聲色地溜了出來,他一邊跑一邊想他們可能躲得地方,将府裏所有可能藏身的位置在腦袋裏過一次,可能的地方……
書房和池塘!
他的直覺一向準确,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他提腿往書房跑去。走廊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小清讓,小景昭,你們在嗎?”他踏入房門,悄聲呼喚道。
他來過書房幾次,記得書櫃後面有一個隐秘的地方,剛好可以藏一個人——
渾身是血的司徒羨之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在角落被折疊起來。
“爹,爹?”
司徒羨之腹部被自下而上地刺了一刀,溫潤的眼睛瞪大,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雪白的衣裳染得血紅,他才發現血跡從門口一直滴到書櫃,就像是……在躲避着誰。
他正覺奇怪,卻眼尖地瞄到司徒羨之懷裏正抱着什麽,他努力掰開司徒羨之的手,将保護着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本書,上面還沾到了司徒羨之的血跡。
司徒澈将它拿到走廊仔細端詳,愣住了。司徒羨之拿的不是別的書,而是他在春祭買到的《異獸錄》。
腦中似乎閃過了什麽,他沒多想,将書塞到懷裏,回頭望了司徒羨之一眼,跪下磕了幾個響頭,咬牙離開了。
他跑到池塘的時候,拼命着喘氣,眼前一幕讓他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福利小劇場】依舊是性格不同啊。
探班的睚眦坐在一旁看着陽曜努力練習被打(喂),手上不停,一直在削蘋果。
司徒羨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一大早起來就秀恩愛會遭天譴的。”
“陽曜不喜歡吃這個。”睚眦的眼睛瞥向拼命瞪他的老陽,把削好的碰過扔給他,笑了笑,“我只是想看他苦惱的樣子而已。”
“睚眦你給我滾出去!!!”
扶桑看着立刻炸毛的老陽,眨巴了一下眼睛,“陽曜桑,你不喜歡吃能不能給我吃?最近在減肥,拍戲又要吃這吃那的,所以我今天沒吃早餐,可是沒想到這一章沒東西吃QAQ”
“……那我待會削個給你吧。”陽曜的臉紅了紅,好半天才說:“睚眦給我削的……我要吃。”
社:(躲在角落啃面包)啧,真是個別扭的人。
忽然背後有寒冷的氣息,扭頭就看見睚眦陰測測地笑:“我好像,聽到了誰在背後說我家小陽的壞話?”
另一邊,啃蘋果二人組。
扶桑:陽曜桑,你有沒有聽見角落傳來凄慘的叫聲?
陽曜:難道是……鬼?睚眦!睚眦呢?睚眦很怕鬼的QAQ
睚眦黑着臉從角落走出來,“我說過多少次,我不怕鬼,只是夜盲也已!”
陽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