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狻猊天君

那小偷跑得飛快,司徒澈拿出吃奶的勁死命地追,人家業務能力也不差,如果不是司徒澈一口氣咽不下去,早甩他幾條街了。

“還給我!”

司徒澈跑得更快了,眼見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不自覺地運用神力,背後突然一疼,頭劇烈地疼痛起來,他一下子摔在地上。胸口很沉悶,幾乎要透不過氣,他捂着前胸,冷汗布滿了整個後背。

他一手撐在地上,力量快速地流失,喉嚨一甜,他望着滿手赤紅的血液,眼前開始發黑。

那個黑衣變态說得沒錯,縛神香開始毒發了……

全身變得十分僵硬,如同萬蟻蝕心般痛苦,他咬着牙,扶着牆壁想慢慢站起來,可根本動彈不得。

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他睜着眼,努力往上看。

黑衣帷帽,袖口金線暗紋鬼擎火,男人的手平放在他面前,掌心中躺着一個沾了血的錢袋。

“黑衣變态?”

他以為大俠會抽一下,可是大俠沒有,好像正在生氣的樣子。

在司徒澈伸手去拿之前,男人收回了手,轉過身,在他跟前半蹲下來,“我替你拿着,上來。”

“哎?”

“我背你回去。”

司徒澈也不含糊,準備跳上他的背。只是身體無力,搖搖晃晃的,一恍惚就摔在地上,很不帥。

大俠嘆了口氣,彎下腰,一手勾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頭,一下子将他抱了起來。

老陽沒想到他會來個公主抱,整個人斯巴達了,很多問題想問他,可是到嘴邊冒出一句:“剛才那人,你殺了?”

“在我的地方鬧事,找死。”

司徒澈苦口婆心地勸,“這樣不行,太暴力了……等等你說那土鼈樓和土豪賭坊是你的?!”

“別動來動去的。”

見大俠沒有否認,司徒澈很鹌鹑地不敢亂動了,可看着大俠去的方向和自己的小破客棧方向完全相反,他還是提醒道:“那個,大俠,我的客棧不在這邊。再說,被你抱着怪不好意思的。”

司徒澈喘了口氣,補充了一句:“我不是個随便的人。”

“我知道,你的東西我都拿過來了。”

“馬呢?馬呢?馬呢?幾百兩了還!”

老陽想起甘甘,掙紮着起來,大俠捏了一下他的腰。

“……讓人牽過去了,你別再說話了。”

司徒澈一動就覺得痛感再度襲來,知道對方是為自己着想,閉了嘴。

大俠似乎不是個害臊的人,把司徒澈從小巷子抱出來,一直走到中榮國京城最大的客棧。路上雖然沒有人敢看他們倆,可回頭率爆高。

老陽覺着黑衣變态能這麽狂霸酷炫拽,都是歸功于他蒙着憋死人的面紗,合着也沒人認識他。司徒澈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被圍觀也面不改色。

大俠瞄了他一眼,好像不想別人看到司徒澈,将他抱緊了一些,“休息一會,到了我叫醒你……算了。”

算了?什麽意思?

是知道自己不會睡着?還是不會相信他?或者是……覺得叫不醒睡着的自己?

司徒澈看着他,伸手扒拉扯了一下大俠的黑紗。男人清冷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寵溺,“胡鬧。”

這是幾個意思?難道是他打開面紗的方式不對?怎麽他覺着自己背叛睚眦了?

果然男人的下一句話把司徒澈從錯覺中打醒:“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殺了你。”

呵呵,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大俠看起來是個有錢人,二話不說就要了一間上房,就這麽抱着老陽上去,搞得他真弄不懂大俠到底在想什麽。

“大俠怎麽稱呼?”

人家不理他。

司徒澈真心不懂,便故意說:“大俠我有點餓。”

大俠是個高冷的人,頭都沒回:“別一見面就問我讨吃的,像個乞兒。”

司徒澈:“……”

司徒澈不知道這黑衣變态把自己帶到這麽好的客棧裏到底想幹什麽,是密謀什麽大事,還是約個炮?雖然不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麽,司徒澈看着提着他的包袱的大俠,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男人走到床邊,半跪在床上給他解開了外袍,聲音中帶着冰冷的笑意,“沒想到你會讓我碰你。”

“我又不是大姑娘,你也沒有其他意義上的‘碰’的意思。”老陽是個沒臉沒皮的人。

大俠往他靠近了一點,“如果我說我有呢。”

“……我身體不适。”

“你覺得我會因為這種事放過你?”大俠傾身向前,眼睛掃過司徒澈的右手腕上猛地一頓,按住他的手臂:“誰幹的?!”

“哎?”

“我說你的右手腕是誰弄斷的!”

“啊,你看得出來啊。”司徒澈伸出右手,隔空抓了幾下,“還好啦,除了不大靈活,反正我的右手本來就不能握劍了。”

男人渾身一震,向他擡起手,似是想擁他入懷,又握拳放下,沉聲道:“對不起。”

“哎?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好好休息。餓麽?”

“餓……”

大俠站起來,“別亂跑,我出去給你買吃的。”

司徒澈在後面叫住他,“喂,我是不是認識你,為什麽你這麽清楚我的事情。”

“……我是賣情報的。”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色。”男人很認真地說,“我想劫色。”

司徒澈感覺自己不好了,瞬間從床上彈起來,一下壓到右手腕,倒在床上嚎啕了半天。

“手拿來。”男人坐到他旁邊,向他伸出手。

他猶豫了一秒,把手放上去。

對方似是笑了一下,古井無波的嗓音中透着戲谑,“你還真是相信我。”

“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覺,你不會傷害我。”

空氣中的溫度降低了好幾度。

“所以我才這麽讨厭你的。”

“什麽?”

大俠仔細檢查他的手後,松開他,“沒什麽,不許亂跑,我有皇宮的地圖。”

“要你給。”司徒澈翻了個白眼。

“沈咎登基為皇,修整了皇宮,幽翳宮對他而言是污點,已經被徹底封了起來。”大俠偏過頭,“你以為憑着你這點身手能進去麽?”

“……知道了,大俠,等你回來啊。”

雖然沒看到他的臉,司徒澈卻感覺大俠笑了一下。

受到蠱惑似的,他舉起手來,拽住大俠的面紗,一把把帷帽拉了下來。

“看來你還是學不乖啊。”

聽見清朗的聲線,司徒澈怔怔地擡起頭來,眼前的童子面具深深地震撼到他。

司徒澈囧了囧,“那啥,我不是特別想看你的臉,可你別總是蒙着,還兩層。”

大俠還是很高冷。

“看你的年紀應該還不大吧,蒙這麽厚的話會長一臉痘的,以後該怎麽娶媳婦哦?”

大俠沒說話,從他手上取過帷帽戴上,把悶悶的司徒澈和剛趕到的小七留在房間裏。

“你們門主挺麻煩的。”司徒澈很搞不懂黑衣變态在想什麽,說是盟友吧,自己也沒什麽可利用的,說是敵人吧,自己這樣随時都能被咔擦一刀解決掉。于是他說:“話說你們鷹犬不是為皇帝賣命麽,何必趟這趟渾水。”

“你以為是為了誰啊?”小七沒好氣地說,“你來中榮國的那條路,我們暗殺閣還是冒着雨給你清理山賊,打掃道路的,連着我的床板也被拆了去鋪路……等我知道是哪個幹的,非殺他全家不可!”

司徒澈垂下眸子,思索半晌,揮揮手:“小七,我要思考人生,你給我出去。”

“不要,門主讓我看着你。”

“那我脫衣服了。”老陽很不要臉。

小七立刻出去了。

于是大俠提着吃的東西回來時,看見悶在被子裏的老陽。他往床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在離老陽兩三米的距離,用劍挑開了被子。

司徒澈正握着匕首睡覺。

“起床,吃完去取狻猊之心了。”

老陽立刻睜大了眼睛,大俠把食盒放在他面前,打開了蓋子。

一看裏面的東西,司徒澈的臉立刻垮下來。大俠坐在他面前,用勺子攪了一下白粥,“大病未愈,別吃那麽油膩的。”

“關你屁事!”

“吃完告訴你皇宮的守衛布局。”

司徒澈翻了個白眼,“啧,我自己問沈咎就好了,用不着你操心。”

男人的聲音當即變得很冷,“你難道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你自己的處境麽?”

“什麽意思?”

“沈淩天死後,有一只靈占據了他的身體。只是降下的天罰還在,一直在削弱這個冒牌貨。”

司徒澈皺起了眉,“關我什麽事。”

“沈咎要借助你的力量對抗天罰,一旦被他抓住了,你的下場可想而知。”

“哎?”

司徒澈眼尖瞄到男人的手指攥緊了,而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平時般冷靜。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你也不可能答應這種事的。答應與否,都是死路一條。”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司徒澈目不轉睛地看着大俠,後者感覺到他的目光,按了按帷帽,背過了身子。

明明知道他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不知怎麽的,一下子就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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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不愧為大俠,胳膊往外拐的事做起來一點也不誅心。

帶着司徒澈爬牆進了皇宮,那熟悉勁就像自家後花園。司徒澈看着皇宮,心裏說沒感覺是假的。這裏是他從小就來的地方,司徒家滅門時他才十八歲,在各個國家中輾轉,回來的時候已經二十四歲了。

這六年間,沈咎成為中榮國的君王。

不僅如此,皇宮的格局完全改變,狙如不知去哪裏了,食人花也拔走了。雖然讨厭那兩東西,但是好歹也是他的童年回憶。

大俠和他悄聲落地,潛入幽翳宮,外頭雖然都是侍衛,但是裏面一個人都沒有。

“當今的太妃,就是清鳴公主,已經皈依魔族,每天拜祭魔族,所以并不住在這裏。裏面沒有人,狻猊之心就在地下室。”

大俠從懷裏拿了個火折子給他,“沈咎不去找你,是因為他知道有狻猊之心在這裏,你肯定會回來。附近設下了結界,使用神力他就能立刻知道。”

司徒澈的胸口很熱,他看着男人,輕聲說:“我應該相信你麽?”

“不要相信我。”大俠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緩緩開口:“我最讨厭的,就是你毫無理由的相信。”

他微愣,男人已經抓着他的手,走進大殿,然後停下來,示意他往前走。

“為什麽?”

為什麽要幫助毫不相識的自己?

為什麽要背叛他的主人沈咎?

為什麽要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卻連名字都不告訴他?

為什麽說……讨厭自己相信他?

男人松開他的手,離開大殿的腳步聲不輕不重,刺激着司徒澈的耳膜。他微哂,透着一絲隐約的自嘲。

“因為睚眦。”

司徒澈瞳孔一縮,快速轉過身,目光落在大俠背後的劍,那是小時候,他送給清讓的虹劍。

他的腦袋裏空白了一瞬,嘴唇顫抖着,“清讓……?”

大俠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司徒澈朝他消失的方向張望了一陣,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往幽翳宮深處走去。

地下室漆黑一片,樓梯長得沒有盡頭,只有司徒澈的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空間裏。他看着牆壁上,恢弘瑰麗的狻猊原型的畫像,前面是饕餮、狴犴、赑屃,最前面的是龍型的青蒼天君,如同天空般的顏色,又如清澈的水流,是一種純粹的淺藍色。

只不過上面不知道是誰用毛筆寫了大大的幾個字:老子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狻猊絕筆。

司徒澈:“……”

肯、肯定有誰栽樁陷害自己,他怎麽敢在父神腦袋上寫字……

空氣中彌漫着水汽,昭告着地下室的最底下是與失魂海底相連的。

他沉下目光。

自從他進入地下室開始,他就被一種壓抑的情緒統治着。牆壁上那灑脫淩厲的行書無疑是他自己寫的,可是在他的記憶之中,狻猊是個恪守自律的神明,還一度成為上位神。

背上的狻猊之紋半紅半藍,是因為他和睚眦是契約伴侶的關系。那麽天早該降下天罰,将違反規則的他和睚眦消滅。

離暗為什麽背叛天界,當年的自己為什麽恨青蒼入骨。

為什麽魔族會讓自己去拿狻猊之心。

以及……每次身體虛弱時,封印記憶的神力衰退的原因。

或許解開一連串謎團的鑰匙,就是他的心髒。

前方有一個強大的結界,他順着那方向看過去,是一片蔚藍色的海洋,其中有一塊被奇異隔開的大陸,裏面火紅色的發光物尤為耀眼。

掌管火焰的神明,心是太陽,血是烈焰。

他擡起手,在他的意料之中,輕易地穿過了結界。兩側環繞着海洋,司徒澈的心境出奇地平靜。

當年将心髒放在這裏,是睚眦陪他來的。

他走到祭臺前,向心髒伸出了手。

無數的記憶掙破束縛,湧入腦中——

好久不見了,狻猊天君。

作者有話要說: 江湖篇:雪泥鴻爪(完)

第四卷,回憶篇:滄海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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