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狻猊天君
二千二百年前。
青蒼天君的宮殿外有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個頭頂着水桶,另一個雙手提着水桶,可憐巴巴地挨着牆角站着。
鼓着個包子臉,手臂都快僵了,剛滿十二歲的狻猊扁着嘴,“都怪三哥你将天山雪蓮□□吃了,害我也要受罰,父神不是說了不能吃麽……三哥,三哥,你聽我說話了沒有!”
頂着水桶的小童扭過頭,嘴裏塞滿了糕點,他吧唧吧唧地咽了下去,對呆掉了的狻猊笑道:“你說什麽?”
狻猊看着往這邊走來的青蒼天君,聲音絕望:“我說……饕餮你這個不靠譜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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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狻猊喜歡蹲在爐邊旁吞雲吐霧,還一度成為人界香爐的紋路,幼年的狻猊确實這麽幹,但是原因卻是……
“三哥,這樣燒好了嗎?”狻猊将手裏的雞翅膀遞過去,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饕餮想也不想就咬了一口,“可以吃了。”
“……三哥你吃過了我怎麽吃。”狻猊看着缺了一大個口的雞翅膀,低落下來。
“那就給我吃!”
狻猊看着饕餮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捧着雞翅膀使勁嚼着,偷偷把他的尾巴點着了。
“痛痛痛!狻猊你這個沒良心的!”
饕餮抱着尾巴打滾,狻猊忙把自己的雞翅膀搶回來,咬了一小口,難吃得差點吐出來。
狻猊自诩腦子好使,雖然廚藝被饕餮鄙視了一番,想着跟着饕餮做,肯定能做好,沒想到還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他能将皮燒焦,裏面卻是帶血的。饕餮吃得津津有味的,還以為自己的技藝提升了呢……
他表情複雜地看着饕餮,“三哥,這種東西你也能吃下去。”
“還不是為了不要打擊你啊!”
饕餮無奈地說,将一個烤好的雞腿遞給他。他接過來,眼睛直看饕餮,心裏暖暖的。定雲天的神都知道,龍三子饕餮擅長做美食珍馐,狻猊總跟在他後面,完全拜倒在他的廚藝之下。
饕餮大口地嚼着那烤焦的雞翅膀,擡頭看狻猊在發呆,便朝他笑,“吃啊!”
“饕餮天君,狻猊天君,你們看到從人界帶回來的白羽雞了嗎?”祝融輔神步入大殿,朝圍在火爐旁邊的兩個小童問道。
狻猊口裏的雞腿掉在地上。
饕餮假裝四處看風景。
當天,饕餮和狻猊在神殿跪了一晚上。饕餮依舊是頭頂一個水桶,跪了一會就發出鼾聲。狻猊半夜餓得睡不着,轉眼就看到地上有個蘋果,撿起來就啃了,沒告訴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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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一百五十年前,那年狻猊一百五十歲。
定雲天的神龍一族一般在十歲左右化為人形,之後就一直以人的形态存在,饕餮和狻猊年齡相近,便自小就玩在一起。
等到三十歲時,便可以選擇某位上位神作為自己的“靈引”,引導修煉,狻猊選擇了青蒼天君,而饕餮選擇了離暗天君。
幼年的狻猊性子很好,溫柔又體貼,就是玩鬧了些,但定雲天的神都認為他長大後肯定會成為優雅而強大的神祇。
而事實上也是這樣。
自狻猊完成修行,從青蒼天君的神殿緩緩走出來時,大家所看到的,便是一襲紅衣,眼中帶着缱绻笑意的青年。眼角上挑,豔麗的桃花眼是多情的迷離,唇角會習慣性地勾起,讓人移不開目光。
精致,完美,如同最高明的匠人雕刻的木偶。
見過狻猊的,都會說他和青蒼天君十分相像,而狻猊只是微笑,沒多言語。青蒼高傲冷淡,而狻猊卻擁有着溫暖的笑容,這二者如何相似?
狻猊被稱為最出色的神祇,他忠實地履行着命令,将妄圖入侵天界的魔族殺得片甲不留。所經之處,地獄業火焚燒天地。和後來誕生的睚眦相比,狻猊不嗜殺,殺戮對他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就像呼吸一樣是自然而然的。只要被吩咐到,他就能毫不遲疑地舉起劍。
讓他行動的不是欲望,而是指令。
所以,當饕餮被鳳鳴劍指着的時候,他并沒有多驚訝。
“饕餮天君,勾結魔族,違逆天道,私自打開天界之門,率領魔族攻打天界,罪大惡極,此罪當死。”紅衣青年用平緩的聲線念到,仿佛是敘舊的語氣。
饕餮苦笑,“狻猊,你果然被青蒼天君教育成冰冷的殺人器具了。”
狻猊不再言語,提劍向他砍來。
饕餮自然不弱,每每能躲過狻猊的攻擊,他認識狻猊一百五十年了,這是足以完全了解一個人的時間。
饕餮盡管法力高強,甚至還比狻猊更勝一籌,但是只守不攻讓他逐漸處于弱勢。
握劍的手緊了緊,金色的眸中是空洞的神色,狻猊腳尖點地,左手持長劍朝陽,右手短劍鳳鳴,沒有任何防護地往饕餮襲去。饕餮一向知道他刁鑽詭異的劍法,使劍格擋住他的攻擊。
而狻猊平靜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笑意,他收起劍,毫無防備地迎上去。饕餮大驚,下意識地停下動作,劍刃險險地避開了狻猊,卻意外地看見那妖異的桃花眼中盛滿的是,冰冷的殺意。
鳳鳴短劍格開了饕餮的劍,左手的朝陽長劍狠狠地刺穿了饕餮的腹部。
狻猊靜靜地看着饕餮倒在自己的面前,把劍抽出來,便聽見饕餮虛弱的聲音,“狻猊,聽說你的地獄業火十分純熟,怎麽不用?”
“饕餮天君神力非凡,也不見你用法術。”狻猊擦拭着長劍,微微笑着說:“莫不是饕餮天君念及兄弟之情,對我手下留情了吧……果然如青蒼天君所說一般。”
饕餮聽見他的稱呼,不由得一愣。在青蒼天君的引導下,狻猊……早已成了冷酷的木偶,他不叫饕餮“三哥”,不稱青蒼為“父神”,是因為,在他眼裏,沒有了這些關系了麽。
那緋衣青年将右手的朝陽換到了左手,眼神仍是一如以往的柔和,“不用地獄業火,是因為青蒼天君吩咐我,要将你的頭顱割下來。和顧忌兄弟情誼的你,是完全不同的。”
饕餮看着那失神的瞳孔,緩緩閉上了眼睛。
狻猊,再也不是那年跟在他身後的弟弟了,蕩漾着溫柔的桃花眼之中,那是和青蒼天君同出一轍的,枯槁的感情。
一百五十年,确實是足以完全了解一個人的漫長時光。
只是,饕餮面前,是形同行屍走肉的,堪稱真正神明的狻猊。
本以為了解狻猊,企圖在他的劍下逃脫,殊不知對方也打着同樣的算盤。狻猊是多麽了解饕餮的,因為知道了饕餮會在意,會不忍心傷害他,故意不躲閃,逼着饕餮丢盔棄甲,自尋死路。
那純淨的金色眸子中倒映出饕餮灰白的臉色,狻猊握住鳳鳴短劍,貼在饕餮的脖子上。
“那麽,永別了,饕餮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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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隕落後,離暗并沒有怪罪狻猊——當然,他也沒有理由責怪他。
自從狻猊殺死饕餮後,魔族被震懾住,很久一段時間內不敢進犯,天界倒也得到了短暫的安寧。狻猊理所當然地躲起來偷閑,離暗從從前就和他關系較好,狻猊也不怕他對自己下殺手,時不時往離暗的神殿跑。
幾百年來,結界下的神殿溫暖得如同三月春天。青綠的柳枝随風飄揚,櫻色的花瓣時不時從樹上落下,一襲素袍的離暗坐在院中,彈奏着古琴。
狻猊在離暗的勸說下,學習了彈琴。
睚眦誕生時,狻猊二百歲。前一天晚上他睡在離暗的神殿中,第二天醒過來後他還沒睜眼就聽見離暗的聲音。
“離暗?”他推開門,身着白袍的離暗正在布施,他倚着門,懶散地看着離暗,“好早啊……”
“醒了?”離暗走到他跟前,揉了揉他的頭發,“聽聞今天有龍之子誕生,不去看看你的弟弟麽?”
“唔,不要。”
離暗笑了笑,似乎猜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你上次沒有聽青蒼說,你可能會成為這兩個孩子的靈引。”
“前些天誕生的那個……螭吻?”他眯起眼睛,将頭靠在門上,“今天的叫什麽?”
“睚眦。”
“哦……”狻猊閉上眼睛,不以為然。
離暗好笑地看着他,“你啊,笑一下啊,瑤荷看到你這副模樣都要心碎了。”
“神哪會有感情。”狻猊撒了他那天第一個謊。
他躲過離暗的目光,微低下頭,轉過身時背後傳來離暗低柔的聲音:“你不需要天天往我這邊跑,我不怪你殺了饕餮。他死在你手裏,心甘情願……你懂我的意思吧?”
兄弟之情也罷,越界産生的情愫也罷,在那一百五十年間,對于饕餮而言,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狻猊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漂亮的桃花眼中潋滟着溫柔的金色,只是那潤澤的溫度極低,他冷冷地看着離暗,“我說了——神怎麽可能擁有感情。”
為了饕餮撒謊,已經是他對饕餮最盡力的補償。“神沒有感情”……第一句是替饕餮隐瞞,第二句則是,對饕餮遲到的回應。神沒有感情,他是神,注定越不過這道坎,不可能對饕餮産生……甚至連同情也沒有。
離暗看着他,後者指尖握緊,手背浮出了青色的紋路。
神,沒有感情啊。
“後悔了?在青蒼手下成為行走兇器,對于神來說,确實是無上的稱贊啊。”離暗微微笑着。
狻猊沒有說話。
離暗理了理緋衣青年的長發,越過他的肩膀,用輕快的聲音說道:“最近我去找梧桐木替你做一架古琴,你也別過來了,稍微去外面看看吧,沒有感情的神可是很可怕的。”
狻猊從他身邊走過,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盡管如此,青蒼天君的神殿中仍是多了一抹紅影。
“我以為你不來。”青蒼瞥了他一眼。
狻猊走到他身邊,朝他笑了笑,“只是來見你一面,順帶看看新誕生的龍之子罷了。”
他撒了那天的第二個謊。
“狻猊,少跟離暗來往。”青蒼的目光變得銳利,“一個培養出叛徒的神……你也注意,他的話不可相信。”
知道青蒼在觀察自己,他偏過頭,正對着青蒼,緩緩移動目光,和青蒼四目相對,同樣幹淨澄澈的金色眸子古井無波,沒有一絲波瀾。青蒼收回目光,似是嘉許地點了點頭。
他是青蒼天君最完美的作品,是定雲天最冰冷的武器。
龍族誕生時是龍的形态,狻猊沒有什麽興趣,只打算看一眼就走,可他看見那水色的龍尾,如同大海的顏色,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海藍色的鱗片,龍尾威風而美麗,最遼闊的碧海也無法企及的深沉。
若說是一見鐘情,狻猊之後回想起來初見的情景,承認那也不算太過誇張。
自他看見睚眦,他就隐隐有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你叫睚眦啊,真可愛……”他伸出手,試探地觸碰到那柔軟的身體,那湛藍如同海浪般,漫入心髒最柔軟的角落。
剛出生的小龍瞪着大大的眼睛,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張開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
“痛痛痛……真是個淘氣的孩子啊。”
狻猊揉着輕麻的指尖,眼中有了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福利小劇場】
陽曜正趴在睚眦身上背臺詞,睚眦因為原本臺詞就少又臉半癱,除了給陽曜當抱枕,基本沒什麽事做。
“小陽。”
“啊?”
“我的轉世是誰,還有那個黑衣服的死變态是誰?”
“你不會看劇本啊?!”
睚眦被他頂了一句,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作者想玩龍蛋嗎?”
陽曜第一個反應是看自己的褲子那塊的部位。
正在數日子過國慶的我:“……”哦對了,小天使們想看龍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