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廚房
車子拐入一條小街。街面不寬,道路兩旁種着的懸鈴木已經頗有年頭,繁茂的綠葉連成碧傘,樹下種植的青草綿延成長毯,一直伸向道路的盡頭。沿街的建築不多,全部是舊舊的老洋房。時光的磨砺讓這些房子的牆面變得有些斑駁,卻反而增添了一種歲月沉澱出來的風情。
出租車開到其中一棟小樓前,褚雲衡招呼司機停下。
“家到了?”朝露隔着車窗看出去,這是棟紅瓦屋頂的三層水泥外牆的小洋樓,配着紅色的木質百葉窗和紅漆的券式門楣,顯得簡潔又大氣。門前還有一塊小草坪,種着幾棵老樹。綠葉與紅漆的窗棂門楣互相掩映,分外好看。
“到了。下車吧。”褚雲衡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柔聲道。
“這就是家?”
“嗯,不過現只有上面兩層是自住的,一樓租給了別。倒不是為了房租,主要是媽媽過世後,這麽大的房子只有爸爸一個住,他覺得太空了,便把一樓租給了一個畫家。他平時還招些學生來學畫,這房子也能添點氣。”
朝露倒抽了口氣,她着實吃了一驚。褚家家境不錯她知道,但她也一直以為只是清貴之家,然而現眼見這樣一棟房子,簡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朝露把輪椅推到車門口,褚雲衡付了車費,動作熟練地挪坐上去。小院口有一扇鐵門,她推着他到門鈴邊上,才要按門鈴,就見房子裏面已經走出個男來。年紀和褚雲衡相仿,穿着件看不清顏色的T恤,略長的頭發随小跑飛揚,一股藝術家風範。
“褚大哥回來啦。”說着話這便拉開鐵門。
“小蘇,謝謝跑出來幫開門。”褚雲衡仰頭望了眼朝露,指指這個叫小蘇的男說,“朝露,這是小蘇,他就住們家一樓。這是朝露,女朋友。”
朝露點頭禮貌地笑道:“好。”
“哦,好好。快請進。”小蘇的笑聲很爽朗,帶着點不羁的味道。
朝露随褚雲衡和小蘇進入樓內。玄關處有一個壁櫥,褚雲衡轉動輪椅,移開櫥門,從裏面取出一根手杖,又拿了兩雙拖鞋出來。和朝露一起換了鞋,又和小蘇寒暄了幾句才往樓梯走。
才走了兩格,就有二樓樓梯口說道:“雲衡回來啦。”
“爸爸,耳力真好。”褚雲衡邊走邊說。
這棟樓的扶梯是木質地板的,原本踩上去就比一般的水泥地響,褚雲衡走路比常颠簸,加上手杖的篤篤聲,身為父親的自然對孩子的聲音更敏感,這房子又如此安靜,又怎會聽不出來?
由于是逆着光,朝露看不清褚爸爸的臉孔,只聽到他的笑聲。他的聲音和褚雲衡有些象,低沉磁性而不失柔軟溫潤的感覺,聽上去完全不像一個老的聲音,充滿了親和感。她頓時覺得自己不象進門之前那麽緊張了。
只是這輕松只維持了一小會,上到二樓,朝露近距離面對褚爸爸的時候,她的一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緊張得只知道傻傻地沖他微笑,幸好有褚雲衡一旁給他們互相介紹:“爸爸,這是朝露,是……董阿姨的女兒。朝露,這是爸爸。”
褚爸爸的目光落到他們的手上,朝露臉一紅,自己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握住褚雲衡的左手不放哩。褚爸爸臉上笑容漸深:“朝露啊,來,快坐下。”
“好的,褚伯伯。”朝露扶着雲衡沙發上坐好,又等褚爸爸也坐下後,自己才坐下來。
“雲衡,帶朝露過來,怎麽也沒事先說一聲。這裏又沒請到合适的阿姨,什麽準備都沒有。”
褚雲衡笑着說:“爸爸,今天也是臨時決定帶朝露來的,她呀,也說自己沒準備呢。”
朝露忙道:“褚伯伯,來得匆忙,實失禮。”
褚雲衡唇角湧起笑弧:“哪裏會失禮?知道不方便四處逛,就來之前買了好些菜帶過來。”說着又對父親道,“爸爸,朝露說,她害您到現都沒找到可心的阿姨,為了補償,她要給您做頓好的。”
說起來,要不是她成了褚雲衡的女友,母親為了女兒的身份、面子着想特意辭工,恐怕還會為褚家做工下去。她褚家多年,褚家父子都已經習慣了她的照料,一時三刻,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鐘點工也是自然的。如今雖據說每隔兩天仍有鐘點工打理,到底不如賀蕊蘭照顧得細心。想到這裏,朝露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嗨,這孩子,家姑娘第一次上門,們招待不周也就算了,怎麽還好麻煩別下廚房?也虧想得出來。呀,出去買些熟菜回來,一會兒開飯。”
朝露忙攔:“褚伯伯,做菜挺快的,現中午,外面大太陽底下,您還是別去了。再說,雲衡他……”接到褚雲衡暗暗遞來的眼神,她立即會意地收了聲,把原本想說他“才吃壞肚子,吃熟食不太好。”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褚雲衡不急不慢地接道:“爸爸,又不愛吃那些熟食,再說,多吃熟食也不健康。過去阿姨不家過來的時候,們兩個大男那是沒有辦法才吃外面的食物,知道,其實不愛吃那些。今天也是難得,菜都是現成的,廚師又不是外,爸爸,您何必和小輩客氣呢。朝露,說是不是?”
朝露提起放地上的幾袋菜:“雲衡說得對,褚爸爸,廚房哪裏?現就去煮飯。”
“哦,廚房一樓。帶去。”褚爸爸笑容可掬地站起來,便要引着朝露下樓。
“爸爸,陪她去吧。”褚雲衡也站起身,拄着手杖挪過來。
朝露一看停駐了腳步:“跟來幹什麽?”
“打下手啊。”
“要不覺得累着了,幫幫朝露也好。”褚爸爸倒是一臉放心的模樣,“朝露,也別太心疼他,這個兒子一個國外不也一個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有什麽能讓他做的,別跟他客氣。”
朝露心裏有數,褚爸爸這是變相誇自己兒子能幹呢。作為父親,他必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被小看。她當然知道褚雲衡的自理能力超強——這也是當初自己被他吸引的原因之一,這種自立的背後,她可以想象他身上蘊藏的驚毅力,這股力量是足以讓為之擊節贊嘆的。她愛他這一點,也由此更憐惜他這一點。
褚爸爸雖是那麽說,一進廚房,朝露又哪裏舍得累着褚雲衡。她眼見他鬧了一宿的肚子,後半夜又是一通肌肉痙攣,他昨晚的睡眠質量必定不好。仔細看他,眼下還泛着淺淺的青色。她心疼都來不及,怎麽好再讓他用這不靈便的身體幹這幹那。褚雲衡幾次主動說要幫她,都被她謝絕了。褚雲衡笑着說:“沒聽說,男是慣不得的。得小心慣壞了,到時辛苦的還是自己。”
朝露邊給山藥削皮,邊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滿是笑意:“是是是,有天生少爺命,呀,就是丫鬟命,認啦。”
褚雲衡黏了過來:“看倒是有少奶奶的命。”
朝露認真地說:“雲衡,沒想到是個有錢。”
“們只是家境尚可而已。”
“尚可?雖然不懂什麽房産之類的東西,只是這樣的房子,一般所謂的有錢也未必個個買得起。這比那些新建的豪宅還貴多了吧?”
褚雲衡不以為然:“只是祖父輩留下的房産,父母和,只是守成罷了。”他低頭笑道,“不過從小到大,是從沒為錢的事操過心,這點倒是挺幸運的。”
朝露用指尖輕點了下他的鼻梁,俏皮地說:“還好,父母沒把嬌慣壞,依然成了個可愛有為的青年。”
“嬌慣?可不知道,父母從小到大對多嚴格。的童年啊,也是很‘凄慘’的嘞。”褚雲衡放下手杖,含笑擡手做了個抹淚的誇張動作。
朝露半點不信:“有多慘?”
“成績一定要進年級前三這是鐵的要求,鋼琴、畫畫,奧數、英語、二外,一樣都不能差。直到進了高中才對的管理才略微松散些。”
“就這樣還沒被摧殘成一個書呆子,确實不易啊!”朝露揉揉他的耳垂,笑靥如花。
“可不是?”他說,“不過稍大些也就理解他們的苦心了,這些雖不全是真心喜歡學的,但咬咬牙也就堅持下來了,有些後來也喜歡上了,有些雖然沒法喜歡,倒也不怎麽讨厭了,總能從中找到些許的樂趣。”
“雲衡,的性格真好。”朝露發自心底露出褒獎的神色。或許,就是從小到大這樣的性格,才能助他走出生中最晦暗的一短陰霾吧。
“沒見過情緒極端的時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隐痛,“別把想得太好,曾經帶給很多傷害,包括的親。”
“一定不是故意的。”
“有些的确是無心的,有些卻就是故意的……”他低聲道。
朝露柔聲打斷他:“都過去了,不想聽。”她想了想,又道,“雲衡,愛,可放心,不會把想象成神或者聖,愛上的,是活生生的一個,一個有喜怒哀樂情緒起伏的,而不是想象中才存的一個完美幻象。”
“朝露,如果還是個學生,簡直想說服報考哲學系,有潛質,真的。”
朝露慧黠一笑:“褚老師,學生雖編外,不知未來可有幸受教于您?”
褚雲衡挑眉笑道:“嗯,豈止,讓‘日夜受教’?”
朝露鼓起腮幫假裝生氣:“——猥瑣啊猥瑣。”
褚雲衡說:“是想歪了吧。誰猥瑣來着?是說,白天夜裏,都讓*,共讀經典,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