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再年少時
到了晚上,茶一剛從浴室出來,就見明郁匆忙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房門外。很少見過明郁他像現在這樣匆促的離去。
茶一擦拭着濕淋淋的頭發,緩步走到床邊,坐了下去,頭垂了垂,還沾有水珠的墨發也騰空垂落着,一滴滴透色的水珠滴答的掉落到紅毯上,被毛絨的地毯吸取了水分,成了一點點暗紅的圈點。茶一有些出神的看着紅毯上的水點,不久,在他視線之內,出現了一雙銀灰色的皮鞋,幹淨的褲腳一抹,繡上一只白色的小狐貍,樣子可愛。
茶一僵下動作,緩慢地擡起頭,在看到白生的那瞬,他的心口又像是被巨石撞擊了一下,掀起狂大的海濤,發出轟鳴巨響,震得耳邊一陣嗡嗡碎音。茶一抓下蓋在頭上的毛巾,攥緊在手心裏,唇動了動,但那些責問的話終是在喉嚨處咽了咽,又咽回去,成了無話。
白生單膝跪倒茶一的身前,面目清冷,亦如當初他救他那樣的模樣。看清了,才知道,白生是個孤傲冷淡的人,看不清的以為他還只是個少年郎。
面目表象,遮起來就是另一個人。茶一在心裏頭敲打了幾番,對于這世紀,于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沒什麽意思了。而我們還需要那樣的在意已經沒必要在意的事,把大家掩飾起來的某種東西句句點出嗎?想到這裏,茶一無奈的夾帶着一絲入骨的悲傷對着跪地的白生淡淡笑了幾聲。
而後,擱下手中的毛巾,起身走到沙發邊,輕輕挨靠,頭微昂,睜着眼看着鑲有鑽石水晶的天花板,久久凝神注目,不再留意那地上的曲着背脊,垂着頭的人。
許久,茶一說:“白生,我們有句古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你将自己的黃金一次又一次的貶低,你又有怎樣的用意呢?”
“我只是想得到你的寬恕。”白生站起了身,轉身看着茶一,聲音低沉了許多,早沒了少年時特有的唦唦的嗓音,“當我知道你可以破壞夜來城主要系統的時候,我的理智讓我選擇了把你送上斷頭臺,可是在這漫長的一年多裏,我才知道,理智,也是一種傷害,它不僅傷害到無辜的人,連帶自己都要算進去。你在這裏所受過的折磨與悲痛是我們一手促成的,你責怪我們也好,痛罵也好,就算是讓我們經歷你所經歷的事都好,只要你不要對我們不理不睬……”
“哈哈哈!”茶一忍不住的大笑起來,雙肩抖得厲害,他斜睨了百生一眼,滿目嘲諷尖銳,他一步一步的逼向白生,一手死死攥緊衣衫的一角,另一手指着白生,言語犀利,“姓白的,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爸媽的一句話就妄想得到原諒?有本事你就先去給紅名玩殘了,給那些人玩弄了再過來跟我說話!哼,你不是很好笑嗎?以前是你們一手将我推出,現在就想着犧牲最小的換取最大的利益?可笑!真可笑!”
白生黯淡了眸光,面色有些蒼白,“茶一,是否我們願意承受你所受過的苦難的十倍,你就願意原諒我們?”
是否願意,是否呢?
茶一痛心的不知該說些什麽,為什麽還要這般威脅一個脆弱的靈魂?明明是你們的錯,怎麽發展到現在,錯的人反倒是自己了?
嗤,真是天大的一場鬧劇啊!
白生看着茶一痛苦的抱着頭,蹲下身,倚靠着沙椅邊,全身顫抖哆嗦,蔓延的痛,像玫瑰的藤刺,脆弱而尖銳。小心靠近,都害怕那一角的人會遠遠逃遁,不再回頭。白生安靜的走到茶一的身前,自己也蹲身坐地,雙手抱膝,下巴抵在膝蓋上,銀色的發,遮在面容兩邊,顯得他憔悴清瘦。
安靜的殿堂,時間仿佛穿梭萬年,回到了那段少年時光。
明淡的,清秀的,恍然是,你我都走在路上,成長使我們彼此疏遠與陌生,在我以為還能回去的時候,光陰停滞,我的一生,像是頓在了某一刻,就這樣,深深淺淺的走過了一生的風雨。在多年後,那些男人們在夜來之鄉的99層樓看到了這樣一句話,話末處,是一個人的署名——純銀。
那時,都感慨萬分,多多少少有些難過。
休裏說:人都走了,還妄想留下痕跡,可是,茶一,你贏了……
我們,真的,很想,很想你。
茶一擡起臉,眼睛紅得厲害,他在白生的視線下,伸腳猛力一踹,狠狠地踹在白生的腳骨上,頓時,那被踹的地方紅腫成了一塊,但是白生竟咧嘴輕笑,茶一看之,更氣,可還是收回了腳,只有那雙紅了的眼睛頓時留下了滾滾熱淚,茶一啞了聲,悲戚的說:“白生,子年你個娘的,還有休裏,你們真讓人讨厭……真讓人,讨厭……”
淚水忍不住的奪眶而流,茶一悲傷的側開臉,墨發遮蓋臉容,卻無法遮蓋住他身上從裏往外溢出的悲與痛。白生垂了垂眼簾,不知不覺的,他也流了淚,沒有聲音,沉默的,只對着眼前孤獨脆弱的人,流下的淚水。
我們仰望天空,留下的不是淚,我們踩踏的大地,留下的不是血液,這裏的一切,都是靈魂,天地的靈魂。
茶一用衣袖抹去淚水,轉回臉卻看到白生淚花花的臉,心裏算來算去,都算不出這裏存了怎樣的滋味。茶一還是踢了白生一腳,破喉的沙啞帶着沉重久久說來,“以後,不要讓我看見你們,不然,我見你們一次就狠狠揍你們一頓!老子說話做到!”
白生搖頭:“要是這個做不到呢?茶一,求你一次原諒難道真的那麽難嗎?”
茶一呸了一聲,連帶眼淚鼻涕一起噴向白生身上,弄得白生一臉的僵硬。茶一心裏暗笑,嘴裏卻說着不饒人的話:“敢情老子是你們的玩具?喜歡就來拉上幾句歉意十足的話?不喜就把我扔到地獄,眼睜睜的看着我煎熬?老子我不是聖人,你們滾蛋就可以了。”
白生知道茶一已經有些心軟了,也不敢太得寸進尺,但樣子倒是做得十足的哀痛與愧疚悲傷,他前一句好話後一句愧恨,茶一聽得津津有味,心裏卻腹議着,這個白生,說話從來就不用打草稿,一說出來,就是領導級的大言大語,嗤!
待白生離開後,茶一就一直站在門口處,看着前方幽深的廊道,幽幽的說:“白生啊,你我之間不算什麽,大家的苦楚,說白了也是各自的苦楚,我說不盡,你不願說,好啊,好得很,你為求得我的諒解,拿了最愚昧的笑話給我看,你居心叵測否?”
廊道盡頭,相隔時光。
你我同路不同道,不必苦苦相求。
茶一關上了門,身抵靠在門上,雙目望向窗外霓虹閃爍。
不是年少時,便是如今的鬧劇。
可笑,真可笑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