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第六十五章·?

李承度和沈峥的追逐戰, 幾乎驚動了這片原野及附近的所有人,臨淮郡郡守因此愧疚不已,“若非我太着急, 沒相信四郎,扶娘子也不會落入敵手。”

“不怪你。”徐淮安淡道, “你和他不過初識, 謹慎些沒錯。”

且郡守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如果沒有這一出, 可能沈峥已經攻進城中, 中了陷阱。

他在獵獵旌旗旁負手而立, 微眯着眼遠眺曠野,有些想象不到往日寂靜無比的平原上正在進行極為激烈的奔跑。

趙鳳景……趙四郎,徐淮安無聲念着這個名字, 懷疑油然而生, 一個人氣質變化再大, 也不可能突然擁有出衆的領軍作戰能力。他本以為趙鳳景是被趙渚選中過繼後,作為主家之子沉下心讀書才有了不小變化, 但如今看來, 不如說是換了個人更為恰當。

能夠把宣國公世子的每一步都預料得如此精準, 提前找他裏應外合……這人為何對沈峥如此熟悉?

徐淮安內心的洶湧無人得知, 他站着望了會兒就迅速上馬, 待斥候報出前方動靜時,立刻高喝一聲,令所有人由東向西奔馳, 遇見敵軍就直接開展。

三方人馬逐漸靠近, 沈峥作為中間的那一隊,是第一個發覺自己成為了被夾擊的那人, 下屬來報時他不懼反而振奮,“領兵來救援的是誰,可看清了?”

“看旗幟,應當是徐州刺史。”

“好——”沈峥挑眉,沒想到徐淮安竟真的親自來了,作為一州使君,他本應坐鎮後方指揮,就這麽信任憫之,連把自己置于危地也不在乎嗎?

或者說他們自信到覺得一定可以在援兵抵達前擊敗他?

沈峥當即下令,讓後方人馬以阻擋為主,同時命令身邊幾個早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武将,“前方迎戰,我要活捉徐淮安。”

沈峥看似十分興奮,但并沒有失去理智,即使他再期盼直接和李承度一決高下,也不會忘記考慮,怎樣行事對他們來說更具優勢。

而且有一點脫離了他的掌控,那就是徐淮安來得比他預想的還要快半日,這說明在得知小郡主被他擄走的消息後,憫之立刻就聯系了徐淮安。

如果一個大意,今日還真有可能被他們倆聯手擒住。沈峥如此想着,面色絲毫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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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淮安不過是因格外得人心這點才在九州脫穎而出,若是一戰直接被俘了呢?

側首看向心腹,“帶郡主退到一旁,守好她。”

心腹道是,迅速退出了即将到來的戰局,不過心中還有點不解,世子既然覺得後方是為郡主而來,為何不用郡主為質,反而讓她安居一旁?

想了想,覺得世子光風霁月,大概是不屑用此舉罷。

早在得知後方有人追來時,扶姣就篤定那是李承度,得意的神色讓沈峥覺得好笑,又莫名看不慣,不過确實沒有了同她逗趣的時間。

為了避免這位小郡主再耍脾氣添亂,這兩天大半的時間沈峥都在讓她在戰車中昏睡。

許是因戰車颠簸,無人看顧,這會兒心腹把人接過來才發現,小郡主額頭和手上磕出了青青紫紫的小傷口。他心頭莫名一緊,旋即意識到這位祖宗正睡着,無法鬧他們,這才松了口氣。

趴伏在坡地後,心腹遠遠觀望。

塵土飛揚,蹄聲滾滾,短短一刻鐘的時間,沈峥人馬和徐淮安那方已經迅速戰在了一起。

很難想象,沈峥看起來文雅書生般的人物,戰場殺敵時如此幹脆又狠辣,動作極為利落,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一馬當先沖在前方,直接殺出了一條血路。

徐淮安這邊的人瞬間領會了他的意圖,大呼“保護使君”迎擊上前,未嘗沒有一舉拿下宣國公世子的想法。

和李承度、沈峥相比,徐淮安武力不算出衆,他很了解自己的弱項,一直待在隊伍深處,只作指揮。即便沈峥的人明顯沖他而來,他也未有半點慌亂,命令有條不紊地一條條下達,有時也會抽刀解決一兩個漏到身前的小兵,那張極為漂亮的臉染了血跡,面無表情的模樣仿若閻羅。

不超過兩刻鐘/還有一刻鐘,他和沈峥心中各自冒出一句話來,那是宣國公增派的援兵即将趕來的時間。

徐淮安布下的攻勢愈發猛烈,與之同時,沈峥亦在下屬的掩護下,離徐淮安越來越近。

三丈、兩丈、一丈……鎮靜看着前方由遠及近的身影,徐淮安和沈峥彼此都看清了對方的樣貌,俱有種原來他是這副模樣的感覺。

雖然在上任刺史前,徐淮安也是洛陽人氏,但他還真沒見過這位鼎鼎有名的世子。同樣,沈峥也不曾聽過他的名聲,直到徐淮安任刺史幾年後一鳴驚人,才叫人知道有他這麽一號人物。

徐州人人都道使君寬厚,憐憫百姓,按傳聞應是個極為溫厚的人物,但沈峥在觸及對方目光的剎那就否定了這點,此人眼中狠戾的光——絕非一個純粹為民之人能擁有。

“使君,我們先撤到後方罷!”下屬邊擋亂箭邊急道,他原就不贊成使君親臨此地,他們當中任何一人受傷甚至犧牲都無所謂,但使君不能有失!

“不用。”冷靜地抽刀抵住前方攻勢,徐淮安已經明白身邊人的身手不如沈峥那邊的事實,但他仍不打算走,思及和趙鳳景定下的那個約定,他決定賭,就用自己為籌碼也在所不惜。

雖不解這位徐州刺史為何只戰不退,但沈峥身邊那些人沒空想那麽多,興奮不已地逼近,将兩旁人幾乎殺了個幹淨,為自家世子和徐淮安之間留了一條極為通暢的路。

□□直擊徐淮安面門時,沈峥唇畔笑意不減地加大力度,“雖然我素來不喜如此單刀直入,顯得如莽夫般毫無智謀。”

“但不得不承認,憫之曾說過的一力降十會,卻也有一定道理……”

話落,他已經把徐淮安揮落下馬,兩人雙雙翻身,在馬下戰了十來招,徐淮安就已經被沈峥用長木倉抵頸壓在了地面,“使君如此信任憫之,只可惜,他怕是辜負了你……”

憫之?徐淮安瞳孔畏縮,危險來臨讓他寒毛微豎,腦中卻不由思索起這個稱呼來,這分明是趙鳳景的字,為何沈峥說起來卻如此熟稔?

一木倉插/入徐淮安左側的地面,沈峥再欲說什麽,忽然渾身警惕大作,下意識擡首,伴随着下屬奮力的大喊聲“世子小心——”,猛地朝外一翻,躲過了那淩空射來的致命一箭。

箭矢落空,射中沈峥衣角,将他一時釘在了這片草地上,他迅速反應過來,抽刀斬斷衣袍。可就在這小小的空當間,淩空第二箭又緊随而來,親随終于趕到身前,奮力一撲,将沈峥撲倒在一旁,自己卻悶哼了聲,那箭直直射中了他一臂。

沈峥從人群間隙中望去,一道身影正立在駿馬之上,雖然不是熟悉的面容,但那身姿、氣勢、眼神,無一不和記憶中的李承度相重合。

目光冷然,李承度已經搭上了第三箭。

…………

扶姣捂着脖子睜眼,腦袋還有點恍惚,同時感覺渾身酸疼,沒有一處是好的。

沈峥面上溫和很有禮貌的模樣,實則下手時根本不會顧及她,他甚至都不願用迷藥,往往一個手刀敲來,她反應不及,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被敲了約莫有兩三次,扶姣感覺後勃頸那兒如今疼得厲害。

等李承度來,她一定要叫他敲沈峥十七八次……如此氣惱地想着,下一瞬,扶姣才發現不遠處戰場的激烈。

隔了這麽長一段距離,再出衆的目力也無法看清具體戰局,但她冥冥之中就是知道,定是李承度來了——

身前側還站了個守着她的人,扶姣暫未做聲,認真思索要如何脫困,正是此時,餘光瞄到了終于尋到這邊的王六,頓時眼眸一亮。

知道小郡主就被沈世子帶在身邊,從交戰開始王六就一直在找她的身影,戰場中不見就搜尋周圍,幸而很快就摸到了這片坡地,發現了正在看守扶姣的那人。

謹慎地悄悄靠近,趁那人心神投入在交戰之際,王六對扶姣暗使眼色,握緊刀柄。

下一瞬,在扶姣發出聲音吸引那人注意時,王六迅猛撲上前,将刀從背部刺透他胸口,一招斃命。

這人連掙紮都沒來得及,就已經成了一具屍首,被王六踢到了一旁。

上前給扶姣解綁,王六喘着氣道:“主子一得到郡主被擄的消息,就迅速趕來了,郡主,太子殿下呢?”

楊保保?扶姣奇怪道:“他應當是順着你們的方向跑了,難道沒遇見嗎?”

她有點緊張,不會是又被別的什麽人抓走了罷?

在得知沈峥要帶他們回洛陽時,扶姣第一反應就是必須讓楊保保溜走,她回洛陽可以,楊保保身份不同,不能再次落到宣國公手裏。

按理來說,在沈峥準備派人去追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李承度追來的消息,他的人應該還來不及追去才對。

王六一怔,“太子已經跑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們率兵全力向這個方向疾奔時,途中确實遠遠瞥見了一個極小的黑影。但當時距離有些遠,又只有一人,便沒當回事,只以為是當地的百姓,并對那人随意使了個手勢,示意他離此地遠一些。

如今想來,那人當時似乎是在朝他們跑來,還在努力揮手?

回想起來,王六渾身唰得流冷汗。完了,已經過去快兩日,以太子那毫無縛雞之力的身手,就算不被原上的野獸叼走,恐怕也要餓死了。

那邊正在交戰,帶着小郡主去尋人顯然不明智,王六斟酌一番,迅速找來兩個小兵,告訴他們大致的方向,讓他們先去找人。

吩咐完回頭安撫扶姣,“應當不會有事的,這片平原上沒什麽野獸。”

就算有,也被他們這兩日的動靜吓跑了。

王六只能期望太子殿下不會像小郡主那麽挑剔,這兒草肥水美,若真的餓了,可果腹的東西還是不少的。

扶姣嗯了聲,雖然因着這兩日連續昏睡,少進食水,身體沒什麽力氣,但想到李承度就在不遠處,精神狀态還是很不錯的。關心完自家阿兄,她開始眺望戰場,可連雙方的人都分不清,只能問王六,“這次是不是能一舉拿下沈峥?”

王六說恐怕有些難,對扶姣解釋此刻的戰局。

其實他們之前在郡守眼裏消失的那三日,并不是沒有傳消息去,只是那些傳消息的斥候恐怕都被沈峥的人暗地截殺了。他們幾次出其不意,殺得沈峥措手不及,沈峥便從他處着手,估計是想用這種方法逼城內的人先亂陣腳。

郡守也果然上當,提前撤離轉移百姓,還叫護送扶姣的那隊被沈峥逮了個正着。

按照原本的部署,他們不該這麽快和沈峥對上,需得将他引誘得更加深入,杜絕他和援兵會合的機會,再一網打盡。

“洛陽援兵就快到了。”王六道,“如果此時捉不到世子,就必須做好退兵的準備,不然被反将一軍就不好。郡主,我們也得先走,不管待會兒如何,都不适合再留在此地。”

王六把道理擺在面前,就算扶姣再想看到李承度把沈峥殺得落花流水的畫面,也不得不點頭應聲。

見扶姣實在沒力氣,王六道一聲冒犯,助她上馬後直接高高揚鞭,把所有人甩在了身後。

李承度下令駐紮的營帳并不在正後方,遠在一處隐蔽的小谷地,只有當地人才能找到,即便被沈峥反追,只要他不主動把人引來,他們是絕對尋不到的。

他率領衆人追沈峥,這裏只留了不足百人駐守。

王六策馬回營,遠遠就有同袍迎上前來,見是他才放下長木倉,“怎麽只有你一人,那邊如何了?”

簡單把情況說了遍,王六道:“快去燒熱水,準備些吃食。”

同袍迅速應聲,王六則帶着人往主帳去。

叫王六佩服的是,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小郡主也表示打死都不換粗布衣,如果不是實在沒力氣,恐怕連這窩窩頭也一口都不會吃。

他看着覺得既無奈又好笑,“主子在軍中一切從簡,沒備什麽适合郡主的東西,等回了城就好,先委屈郡主了。”

扶姣含糊地唔一聲,慢吞吞嚼了個硬邦邦的窩窩頭,覺得腮幫子疼,啃到一半就放下了。

她在帳內等李承度回來,不時掀起看一眼,直到夕陽沒入地面,餘光即将消失殆盡之際,前方傳來滾滾馬蹄聲。

李承度位列隊首,毫不停頓地直奔主帳而去,翻身下馬,大步流星。他對王六微微颔首,剛一打開帳篷,一道身影就小炮仗般沖了過來,一把撲進他懷中。

王六微微一怔,識趣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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