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for one
“嘶——”
周肆醒來,扶着頭,逡巡了一圈四周。
“看來昨晚是真喝多了。”
他就記得自己壓在程一一的肩頭,聞到了程一身上的茉莉花香,整個人就陷入虛妄的境地。
以至于他連自己後來是怎麽被程一拖上樓的,怎麽睡在了程一的這張小床上,都忘得一幹二淨。
“醒了?”
老舊的木門發出一聲吱呀,周肆擡頭看到程母推門進來,手裏還端了一盞茶。
周肆壓着滿身沒散的酒氣,掀開被子,起身要去接程母的好意,被程母盯了一眼,給制止了:“躺着吧。程一那小子說你昨晚喝了挺多,讓我給你送杯茶醒醒。”
“謝謝伯母,”周肆接過程母遞來的醒酒茶,解釋了句,這麽些年,他是真把程母當自己親媽一樣看待的,“他們那些人就愛灌酒。那不是高興嘛,就多喝了兩杯。”
“你,高興啥啊。再高興,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愛惜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還當自己跟二十幾的愣頭青一樣?”程母這些年一直把周肆當親兒子看,自然這唠叨聲也沒斷過,程一是打小聽慣了,周肆這跟着一起長大的也早就聽慣了。
“是是是,我下次注意,保證一定少喝點。”周肆把喝幹淨的茶碗還給程母。
“你就敷衍給我老太婆聽。”程母不以為然,反而打趣起來,“跟程一那小子一模一樣,可惡得很。”
周肆整個人向後倚靠在床頭,難得放松:“對了,程一呢,我怎麽沒見着他?”
“那肯定見不着,我也沒見着。清晨走的。”程母重新替他掖好被子,“說是有什麽事得回城裏處理,着急得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也沒跟我說,還是十點過那會兒給老爺子打的電話,順便囑咐說讓給你煮杯茶。這小子沒良心得很,到底心裏都沒念着人,打個電話,都沒說要和親媽說兩句……”
“可不是嘛,”周肆聽程母絮叨完,忍不住附和了句,“他心裏都沒念着過誰。”
“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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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賴在衛恣辦公室的程一剛看了兩份材料,就沒忍住又打了噴嚏,讓衛恣嫌棄了一句:“你得多招人恨啊,跟我這兒,老打噴嚏的。”
“滾。”程一在文件夾的材料底部落上自己的名字,“拿去,還有要補的嗎?”
“目前沒了,實在你想補的話,再補點資金給我吧,不走公賬,給我花的那種。”衛恣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看着一旁簽文件的人,調侃道。
程一挑眉:“不走公賬……可以啊,要多少,我都給。”
“是嗎?”衛恣坐正,來了興趣,“這麽好說話了?不會是……”
“是什麽?自信點,說出來我聽聽。”
“要感謝我資助你留學那幾年的資金?”
“……”
“我都說了不用,是有金主贊助的,只是挂我的名而已。”
程一搖搖頭:“你夢還沒醒?”
“那難道是,要買我美色?那這可是另外的價錢了,程一。”
程一在國外磨練出的好脾氣,讓他努力克制着沒把手邊的文件一股腦砸向衛恣。
“做你的美夢去吧。還美色呢……我要是垂涎你,早在高中大學的時候,就跟你去北京了,讀什麽沿海啊。”
衛恣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那你啥條件?”
“利息多付我三個點,我就再補你一輪資金。”
這次輪到衛恣扔東西了。
他拿着筆的手都擡起來了,硬是被程一的笑眼壓了下去。
“怎麽,這可不是我私人商貸,你可以說是……,”程一想了想忍住了,他轉了話鋒,“其實真說起來,我這可比銀行放貸便宜吧。”
衛恣眼見着要敗下陣了,他咬咬牙,開始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那你去給你的好哥哥放貸吧。昨天你不是說和你的好哥哥共度一晚,怎麽樣啊?”
程一的笑容立刻收斂下去:“還能怎麽樣,沒看我清晨就回來了嗎?”
“怎麽,哥哥不行?”衛恣話裏有話,揶揄着。
“關你什麽事啊,”程一觑了衛恣一眼,“你這麽湊熱鬧。”
“怪我瞎湊熱鬧?”衛恣啧了一聲,倒是趕在程一的眼神逼迫來臨前,見好就收,轉了話題,“對了,那河邊的那家咖啡館,就是你的,按你的要求裝了一樓,改了招牌。你喊我遞給人的合作意向,我也遞了。”
“樓下那家咖啡館?”程一問。
衛恣點點頭,起身往落地窗走去,入目就是那在高樓林立的中間穿過的一條景觀河,河邊伫立着一座看似與入雲的高樓格格不入的平房小二樓建築。建築白色的外牆與落地玻璃門窗又和整個城市cbd的格調相輔相成。
程一跟着站起來的衛恣走到臨街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熙攘的人群,聽衛恣緩緩說道:“嗯,之前經營得挺好的,老板家裏有事,想全款套現,我就墊了,你記得還我。還有一個月利息,你也知道,我們金融中心這裏,寸土寸金,晚一天就要損失這個數……”
衛恣給程一比了個手勢,程一無奈地笑了一下:“知道了,晚點讓人打給你。我下去看看。”
“那可得趕早,我們這兒,寸土寸金……”衛恣在落地窗旁的落地書架上抽出了一個牛皮紙袋,趕在程一離開前,遞給他,“所有手續,應該都在這裏了,你看看缺啥,這部分助理交接的,我沒盯着,你自己檢查好。”
“知道了,今晚打給你。”
“那感情好。對了,那店子二樓是你的辦公區,我跟店裏人交代好了,你上二樓他們會知道你是誰。”
“嗯。”程一接過牛皮紙袋,帶着衛恣的叮囑下了樓,徑直走向那個咖啡館,腳步卻突然在門前停止了。
他站在過往的人流裏擡頭看着那個自己不假思索給出的店名招牌,陽光将招牌照進了程一眼裏,讓他的目光跟着亮了起來,須臾之後,又暗了下去。
“歡迎光臨,for one。”
程一推門而入,聽店員問好,目光卻将整個店面環顧了一圈,點了杯冰美式,端着咖啡上了二樓。
二樓大概是昨天衛恣來布置的,和他那性冷淡的辦公室如出一轍,黑白的色調,冰涼的木質辦公桌沒有一點溫度,唯一有點歸屬感的就是程一上次回國留他家的那臺筆記本,現在還被他給搬到了這兒來了。
別的,實在是和程一想法南轅北轍。
所以程一在和店員簡單的認識了一下之後,就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在網購app上下單了一堆裝飾,來布置他這個小二樓。
等金烏西墜了,外面的世界逐漸喧嚣起來,他的工作才好像終于告一段落了。
他将目光投到了落地窗的另一邊,那是一座和衛恣的事務所遙遙相望的大樓。反光玻璃将夕陽的黃穿過樹影,折進了程一小二樓的窗口,落下一地光斑。
程一站在斑駁樹影間,背手看着那靜如深潭的景觀河,和河上岸邊那些下班的打工人。他們個個步履匆忙,或是為公事奔波完疲憊歸來,或是潦草結束工作趕着回家的歸人……這場景,程一早在國外見慣了,甚至說,他也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當時碌碌于工作,還未覺得,但當他真正置身事外看這些人的時候,他又自然地多了點感慨。
“現實”這兩個字,真的太難寫了,但生活又總教人把這兩字寫下去。
程一就是。
他一個曾經被現實打敗的人,卻偏偏又被生活逼着活過來。
但他不是唯一一個,還有一個……還有一個!
他的目光突然追着河岸邊一個穿着休閑裝的男人走,那個人仍舊是寸頭模樣,電話貼着耳朵,在往來人潮裏破開了一個口,徑直走向程一對着的那座大樓。
程一皺起眉頭,目光卻始終沒從那人後背撤下來。
就和昨晚在宴會前一樣,盡管是那麽匆匆一眼,盡管是一個身影,但他都能認出這麽個人。
“周肆?”
但這個名字脫口而出之後,就被他否定的。
“他昨天喝多了,今天不可能馬上就回來了?”程一覺得這不可能,至少他每次喝多了都會請一天的假,除了才工作的那一兩年,他不肯請假,後面賺了點小錢之後,反而看開了許多——反正就那麽點錢,随便他扣吧。
所以程一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時間,看時差差不多到點了,就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打開了電腦,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而剛剛走進大樓步履匆忙的西裝人挂了電話,就回頭望去。
“周總,在看什麽?”
走下樓來接他的方曉看到他站定回頭的動作,不禁好奇地問了句。
周肆在那些一臉麻木的人群裏看了幾轉才抽回目光,那道剛才落在他後背熾熱的目光仿佛在他回頭的時候,消失得幹幹淨淨;讓周肆有那麽一刻有點後悔自己回頭了。他皺起眉頭,抿了抿嘴,收斂起心底翻湧上來的遺憾。
“沒事,就是覺得有人在看我,可能是我多心了。走吧。”周肆把手機收起來,跟着方曉往電梯走,“對了,方曉,你繼續跟我說說,財務那邊怎麽回事……這幾天秋彤…”周肆的語氣頓了頓,改口,“財務部長在休假,是要比平時麻煩一點。之前說過,有什麽大問題,讓他們副部長報給我。你也幫忙多盯着點兒。”
“這我知道,彤姐休假前給我打過招呼了的。這次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本來有應急預案的。但是這人就是有人揪着不放…”
“嗯,上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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