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先生

c城一直是個花花世界,這裏融合了一個省的經濟實力,和孩子手裏的萬花筒如出一轍,只需輕輕一轉,幾步路,總會看到百出的花樣。

這裏網紅咖啡館不算少數,老舊巷子裏零零星星,新規劃的商業大街裏卻比比皆是,大概七八步就能看到一間咖啡廳。

有人說快消時代,這種咖啡館賣的只是個人氣;烘焙手法,和味道,都不是顧客在意的。

這是每個店長都深谙的道理,程一也不例外——

“聽說了嗎,樓下的咖啡店出了新活動。”

“什麽活動,說來聽聽!”

對街高樓裏的女孩子們在茶水間裏探讨起來。

“說是咖啡類可自選咖啡豆,每月供應咖啡豆都是不一樣的;奶茶的小料随便加,免費的……”

“哦,我知道。我朋友圈都傳遍了,就是那個叫’妄為‘的活動?”

周肆在茶水間的陽臺上抽完煙,拉開門,就聽到自己公司的小姑娘們在說什麽妄為,他本來時對這些沒有多少興趣,只是每次都會禮貌地接一句,假裝融入其間:“什麽活動,給你們說的這麽開心?”

“是樓下新開的咖啡館,”新來的畢業生姑娘膽子大,直接答了老板的話,“for one。”

周肆下意識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莫名的熟悉,但又始終沒有印象:“好喝嗎?好喝的話,下次叫方曉買一杯來嘗嘗。”

“那您可得去店裏嘗,可香了!”

“下次有機會,肯定去。”周肆本來還想多跟這些年輕人聊一兩句,手機突然的振動催着他出來,出來了他才看到手機裏顯示來電是家裏保姆的。

他眉頭微皺,帶着一點不耐:“喂。”

沒想到電話那頭沖出來的是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的聲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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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比之剛才的冷漠,周肆的聲音顯得要柔和一點了,“怎麽了,融融?”

“你,嗯,你怎麽還不下來接我?”

周肆聽到這裏眉頭擰了起來,眉宇裏沒有多少父女溫存:“你在哪兒呢,小丫頭?”

“在爸爸公司樓下的一個漂亮房子裏,這裏有個叔叔,他說請融融吃糖,但是媽媽之前說,融融不能吃別人給的糖,可融融覺得這個糖好好看,想吃。豔豔阿姨說她做不了主,融融就只有給你打電話。”

小孩子噼裏啪啦說了一堆,好像也沒把自己在哪兒說出來。

周肆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邊往電梯走去,一邊在電話裏問道門檻:“那你把電話給豔豔阿姨。”

“豔豔阿姨,不在這裏,她去給融融買水了。只有叔叔在這裏。”

周肆聲音冷了兩分,人站在一樓大廳,四下望了望,沒看見打電話的女孩子,心下一沉:“那你把電話給叔叔。”

“叔叔,爸爸要和你說話!”

小姑娘伸出手,掂了掂腳,要把手機遞給站在她面前抓了一把糖的人。

那人順勢蹲了下來,讓小姑娘把電話貼到了他耳邊,他開口:“喂,您好。”

電話那頭的周肆卻在聽到這聲音後,明顯愣住了好幾秒,這熟悉的聲音,如果不是前幾天在同學會上聽過,他都要以為是幻覺了。

因為周肆一直沒有回應,程一只好把手裏的糖都放到桌面,從小姑娘手裏接過電話,看到聯系人周先生,還在通話計時中,他又一次貼耳,溫聲:“喂,您好,周先生?”

“哦,你好。請問您和我女兒現在都在哪兒呢?”周肆壓下嗓音,讓程一也愣了兩秒。大概是兩人生活在一起太久了,所以很多下意識的反應都如出一轍。

“for one 咖啡廳。”

程一報完地址,就把電話還給了大眼睛水靈靈的小丫頭。

他正思考着這個有點熟悉又不太一樣的聲音主人會是誰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着深色襯衣的寸頭男人走了進來,眉眼和那晚醉醺時不太一樣,眼前人的眉眼帶着淩厲,看着的氣勢比整個咖啡館裏坐着的打工仔們要凜然。

周肆的腳步顯然也在他推門看到點單臺前站着的是程一的時候停了下來,他甚至忘了把門關回去,徑直快步地走上前。

但又在整個人到程一面前的時候,尴尬地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漸漸沒了動作。

這下連他的小女兒都比他大方了許多:“爸爸,這個是一一叔叔。他剛告訴我,他叫程一一。”

程一顯然更驚異于這個他幾秒前還覺得特別可愛的小姑娘,竟然是周肆女兒。

如果說周肆那是近鄉情怯的愣住,那程一就是不知所措的克制。

他面前的父女,一個是他曾經的愛人,而另一個是愛人現在的後代。

他的眼神慢慢地滲進了難過,瞳孔的振動都不足以傳達他心下掀起來的軒然大波。

直到周肆先開了口:“程一一。”

還是熟悉的味道,卻恍如隔世。

有人恍然:“嗯?周先生。”

“周先生”三個字,帶着程一後退的那半步,把兩個人前幾天在鎮上勉強湊出來經年重逢,十年一夢一并打回原型。

現在,兩人各歸其位,距離仿佛一瞬間回到雲端與地底。

小丫頭不知道大人之間的那點舊事,只會天真地搖着周肆的袖子,指着程一放在臺面的那一把散開來的糖,說:“爸爸,融融想吃一顆,可以嗎?”

融融手裏比了一個“1”小心翼翼地和擰起眉頭的周肆讨價還價。

程一被融融這麽一提醒連忙去把桌上四散開來的糖聚攏,沒想到周肆也跟着伸手幫他撿糖,兩人的手情理之中落在了最靠近 彼此的那顆糖上。

“這……”程一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一般,縮手回來。

周肆看了程一的反應,他腦子裏下意識地向程一解釋:“不好意思,我是想拿那顆糖。”

程一把手裏的一捧糖都給了眼前的小丫頭:“沒事,都可以吃。”

小丫頭朝自己父親那裏看了看,見周肆沒有阻攔,就貪心地捧手去接:“謝謝一一叔叔。”

周肆伸手摸了摸融融的頭:“那你拿着糖和豔豔阿姨玩會兒,爸爸和叔叔有幾句話要說。”

程一目送着小丫頭一蹦一跳,滿臉開心地去找了當時跟她一起來的保姆,目光還沒收回來,就被周肆邁進的半步擋了視線。

“程一一,我聽說你們家店裏的咖啡很好喝。不請我,喝一杯?”周肆觑着眼,提議道。

與其說是提議,倒不如說是威逼。

周肆那眼神無論過十年還是二十年,對着程一都是那麽的熾熱。程一不想在人前頂着熾熱的目光,只好回身和店員交代了句,給周肆點了杯“花魁”,帶着周肆去了河畔人少的桌前落座。

“我記得這家店是有二樓的,都不帶我上去坐坐嗎?”周肆坐下來,沒話找話。

“樓上不待客了。”程一的目光看向潺潺的流水,“所以,周先生,有什麽話要說嗎?”

“有,但是,說來話長。”

周肆跟着程一的目光看過去,卻什麽也沒有看到,就好像程一這十年的生活一樣,在他的記憶裏,是什麽都沒有。他心下有點忐忑,所以連說話的節奏都放慢了一下。

程一卻不想跟周肆敘舊了,他心下千頭萬緒還沒理清楚呢!他才證實了周肆真的有女兒,這讓他比周肆,更不安。

他送客的想法急切得很:“那就長話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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