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決斷

覃竹和佟娘都背倚着牆壁,坐在牢門旁。

正午時分,兩個女牢頭來送飯。一碗清米湯,一個幹窩頭,米湯上飄着一層污油,讓人一看就食欲全無。兩個人都沒吃,幹癟的婦人來取碗時,就露出些不滿。

看在佟娘一對金耳墜的面上,她勸道:“有的吃就謝天謝地了,你們倆個這般挑剔,在牢裏可活不下去。”

佟娘聽她話語中還有幾分和氣,陪着笑臉問她。“大娘,請問您可知道昨夜那個刺客怎樣了?”說着,從手上撸下枚戒指,隔着門遞了出去。

婦人接了在手中掂了掂,道:“小娘子,刺客是你男人?”

佟娘微微一頓,“不是,是教我學琴的師父。”

“那還問什麽,若是能出去,趕快換個師父吧。膽敢行刺王爺,定然活不成了。”

婦人把戒指揣進懷中,也不知真假的吓唬佟娘。“昨夜蔣都督就在審,審了一個晚上,今早又換了位京城裏來的大人繼續審。到現八成肉都剜下來了,你就死了心吧?”

佟娘聽的心裏冰涼,靠着牆軟軟的癱坐下來。

她自幼被賣在青樓,十二歲那年,有位客人出了大筆銀子要梳攏她。原本鸨兒媽媽也不答應,想等她大幾歲,身子也長成些。可那客人是個有權有勢的,媽媽也不敢得罪。

第二日一早,客人走了,佟娘就不想再活了。凝萃閣的後院有口深井,她在井邊徘徊良久,終于狠心跳下去。

當年的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回轉,佟娘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

婆子見她哭的凄慘,撇了撇嘴,又見覃竹關切地把臉湊在門前聽動靜,對覃竹道:“這飯你也不吃?不吃我可收走了。好心告訴你,晌午還有頓幹的,晚上連窩頭都沒了。”

覃竹咧了咧嘴,“我也吃不下。大娘,晚上能給我們一點幹淨的食物和水麽?”

婆子的眼睛就在覃竹頭上耳畔手腕子來回穿梭,覃竹陪着笑臉:“我是甜水巷‘覃記’南北貨的老板,出來的急沒帶什麽在身上,等我出去了,定然好好答謝你。”

婆子滿臉不屑。"我在牢裏二十年,跟我說這話的可多了,出去了誰還認我呀。既然身上沒東西,又不肯将就吃些,那你就餓着吧。”說完也不理覃竹,把碗筷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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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竹苦笑不已,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有些懷念起早飯的蔥油餅來。

從一早就被關進牢房,直到傍晚也沒人來問她和佟娘一字半句。到了日落時分,又是兩個婆子送飯。

覃竹做好繼續忍饑挨餓的打算,不想推進來的竟然是頗為豐盛的一餐。一碗白米飯,一盤香蔥炒雞蛋,一盤拌豆芽,雖然碗筷依舊是粗瓷,可比起晌午那頓已經是天地之別了。

兩個婆子眼都沒擡,放下碗筷便出去了。覃竹探頭看了看佟娘那邊,依舊只有清湯寡水的一碗稀飯,中間泡着兩根鹹菜條,她心中明白,看來不是漁幫,就是袁文清,已經摻合進來了。

覃竹嘆了口氣,輕聲呼喚,“佟娘,吃我這些吧。”她把飯菜分作兩份,一份推給佟娘,一份自己默默吃了起來。

“阿竹姑娘,你說雲師傅為何要刺殺王爺呢?”佟娘心思百轉,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

“我也想不通。”覃竹又嘆了口氣。“我只知道,他是澶州人,在此地定居已久,且他從未去過京城,更不會跟什麽王爺有仇。佟娘,你是何時認識雲飛白的?”

“是我十二歲的時候。我因過的太苦,就投井自盡,是他把我從深井中拉了出來。”佟娘講起往事。

“他讓人給我治傷,告訴我,活着才有希望擺脫這一切,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他教我彈琴認字,為我譜曲作詞,這許多年,他是我命中唯一溫暖。”佟娘淚流滿面。“只要能救他,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話音剛落,牢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蔣天南帶着随從走了進來。

“你們倆個為何會與雲飛白攪合在一起?”蔣天南陰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掃視。”

“是巧遇。”覃竹忙道。

“我是專程去看雲師傅登臺的。”佟娘聲音中帶着某種說不清的決絕。“他現在如何了?”

“快死了。”蔣天南冷冷道。

“蔣大人,求求你,救救他。”佟娘撲在牢門上,目光中都是哀求。

“他為何要行刺順王?”蔣天南問道。

“我不知道。”佟娘茫然的想了想,“他是被人教唆的,是誤會,一定是這樣。”

蔣天南想了想,吩咐道:“把她帶出來,本督要親自審問。”

女牢頭上前開了門,有人将佟娘扯了出來,覃竹心中不安,趕上幾步問道:“你要把她帶去哪裏,她什麽都不知道。”

佟娘垂着頭,站在蔣天南身旁,低聲重複着那句話。“求您救救他。只要能救他,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蔣天南站了會,轉身出去了,佟娘跟在他身後,回頭看了眼覃竹,臉上帶了凄楚。“我先去了,你保重。”

覃竹大急,“佟娘,你別信他,他也救不了雲飛白,你聽我說……”

蔣天南的手下随從快步上前,對着覃竹劈頭蓋臉就是一記鞭子。鞭梢閃過,一條血痕印在她凝脂般白的額頭上。“閉嘴。”

覃竹的臉猛地一偏,捂住額頭。女牢頭忙不動聲色地攔住,“這女子還有京城來的大人要審,若是臉上帶傷,我們也不好交代。”

随從這才恨恨的收起鞭子,罵了句“多嘴多舌的賤骨頭”,追蔣天南去了。

人群散了,覃竹抱着頭蹲在地上,又難過,又委屈。難過的是佟娘前半生艱難,對雲飛白心有執念,卻求之不得,如今跟着蔣天南去了,還不知要遭受些什麽。委屈的是,這件事她一頭霧水,雲飛白雖然與她有舊,可行刺的事她實在并不知道。

遠處的監牢中,傳來女囚低低的嗚咽之聲,不知是否也受了委屈。覃竹蹭到牆角坐了下來,頭一次後悔。真該聽老賈的話,在順王和周珩進城後,躲去漁幫總堂住一陣。

——————

此時的周珩,正同袁文清打太極。

“前日周大人也在場,他們倆的所說的話也并沒有背着大人。覃竹的确是偶遇雲飛白,她一個弱女子,怎麽會跟行刺扯上關系呢?”袁文清頭一次覺得,這位周大人不但傲慢,而且難纏。

倒是個女子,弱可就未必。周珩心裏暗道。這姑娘身上有股渾不吝的勁兒,如今看來,也是個惹事生非捅婁子高手。

“袁兄倒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覃竹與你非親非故,你卻這般為她奔走。只是按規矩,需要審問過才能知道她是否清白。”

“大人可問過了?”

“今日我忙着審問雲飛白,下午又去見了前任知府高澄,還沒功夫問別人。”周珩打量着袁文清的神色。

袁文清似乎對雲飛白和高澄并不關心,滿心都放在覃竹身上。

“周大人,她是個女子,您又未能定她的罪,就這麽關在牢房中恐怕不妥。不如暫且先讓她回去吧,我願為她作保,她絕不會離開澶州,您随時想問,随時都可傳喚。”

周珩笑道:“有什麽不妥?你放心,她就是在牢房中,也不會吃什麽苦頭。畢竟這澶州還是你們的地盤。”

他話說的和氣,意思卻不和氣。

“袁兄,要我說,你還是避嫌為好。事發在觀海樓,雲飛白又是應你之邀來澶州的,看在袁侯爺面上,我信你,可你再從中給別人做保,我在王爺那邊就不好交代了。”

袁文清無奈告辭出去,周珩瞧着他的背影,暗自揣摩。雲飛白所告,究竟跟袁家有沒有幹系?如今他不想将覃竹交給袁家,更不想讓漁幫跟袁家上了同一條船,雲飛白也好,覃竹也好,都不能落在蔣、袁之手。

正想着,宋林領着楊行遠從外邊進來。

“大人,澶州商會的人都一一問過,那叫佟娘的還是蔣都督親自審得,都說的确問不出什麽。依屬下之見,他們的确不知道雲飛白行刺之事。”

“那就放了吧。雲飛白審問的如何了?”

“他堅稱,能說的,都已經說給大人,再問一言不發。”楊行遠也是刑訊中的老手,也不得不佩服雲飛白是硬骨頭。

“還能問出什麽麽?”周珩問。

“人的意志再堅定,也總有消磨殆盡的時候。若是時間夠,屬下自信還能問出些什麽。只是眼下……”

周珩點點頭:“不錯,沒有時間跟他們耗着。先不審了,讓他也緩口氣。我明日要離開澶州幾天,去長安鎮。”

楊行遠一愣,如今這個局面,恐怕順王已經吓破了膽,若是周珩又突然玩失蹤,他還真怕自己應付不了順王。

周珩也道他擔心什麽,“我會跟王爺說,我是奉旨去查海塘的,他受了傷,不能與我同行,可我也不能把差事都放下只守着他,回去陛下問起,讓我們如何交代。”

楊行遠心想,王爺豈是那麽好安撫的,可周珩已經決定,楊行遠無法再勸。

“大人要離開幾日?”

“多則十日,少則三五日。你現在就将雲飛白、高澄的看守都換成你的人。告訴澶州官署,這兩個要随我回京,交刑部問罪,此時起,所有澶州官員不許提審,不許見面,否則皆按串供論處。”

“是。大人。”

宋林倒是想起了覃竹:“大人,覃竹怎麽辦?她雖然還未審過,可依屬下看,雲飛白行刺之事,她也是不知情的。”

楊行遠也點頭,“既然無證據,若是把她關在大牢太久,她身後又有背景,恐怕不妥。”

宋林對覃竹的印象還不錯,接口道:“要麽先放她回去,既然袁家願意作保,想必她也不敢跑。”

“不能放。”周珩搖頭,“尤其不能讓她再跟袁家牽扯上關系。”

想了想,周珩眼睛一亮,“宋林,你去提了覃竹出來,我要帶她一起去長安鎮。”

“啊?”宋林張口結舌的看着周珩。

周珩眼風在他臉上掃過,宋林趕忙應道:“是,屬下這就去帶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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