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路上
大門口,老賈一臉怨氣地盯着周珩,覃竹在後面招呼,“老賈,別瞪眼看着,過來幫忙。這是老張,這是蘆花,跟咱們一同回長安鎮。”
老賈在周珩經過他身旁時,不高不低的哼了一聲,然後一瘸一拐的迎着覃竹走過去。
他先看了看覃竹身邊的小丫頭蘆花,孩子瘦巴巴的,黑紅的小圓臉,倒是有一雙靈活的眼睛,帶着讨好盯着他看,又見“快嘴張”被包袱壓的直不起腰來,便一伸手,輕輕松松的把包袱拎了過去。
“快嘴張”穿着粗氣,不停的說着“多謝”,一邊問:“這位老爺貴姓,小人怎麽稱呼您。”
老賈穿了身土黃的粗布衣服,帶着頂草帽,怎麽看也不像是位老爺。覃竹聽了笑道:“哪有什麽老爺,我叫阿竹,這是老賈。”
“快嘴張”自來熟的跟老賈攀交情:“原來老哥哥姓賈,小弟姓張,帶着孫女回鄉下去,勞您費心照應了。”
老賈不是個話多的人,偏偏“快嘴張”是個靠着說話混日子的人,他見老賈臉上沒一絲笑紋,就有些尴尬。見蘆花傻站着,上前推了一把,“你這孩子,怎麽不知道叫人。”
蘆花往前湊了湊,規規矩矩給老賈施禮,“賈爺爺好。”
覃竹撲哧一笑,“老賈,我都沒問過,你今年高壽啦。”
老賈白了她一眼,甕聲甕氣的,“四十二。”
“快嘴張”就有些尴尬,他今年五十有三。蘆花機靈,忙改口,喊了聲“賈大叔”,“快嘴張”瞪了孫女一眼。
覃竹笑的不行,“蘆花,你叫我姐姐就好,別給我長輩份。”
蘆花高高興興的喊了聲,“阿竹姐姐”,兩個人手拉手上了馬車。
周珩和宋林已經牽了馬過來。宋林将一大包吃食塞進車裏,再加上“快嘴張”的大包袱,馬車上已經有些擁擠。
老賈一偏腿,坐在車轅上,“快嘴張”在他身旁坐了,好在覃竹的馬還算健壯,車架也還堅固,鞭子揮舞,車轱辘吱吱扭扭的響,慢悠悠往城外走去。
周珩和宋林翻身上馬,跟在了後面。
Advertisement
一行人出了澶州城,初時還是寬闊平整的官道,走出去二裏地,漸漸就變成狹窄崎岖的黃泥土路,馬車走的不快,騎馬的人也只好跟着放慢速度。
宋林自小在京城,習慣了北方的清爽,如今烈日曬着,只覺得衣裳黏糊糊的貼着皮膚,熱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拿起馬背上的水囊喝了一口,那水都是滾燙的。
他對周珩抱怨道:“大人,我看覃竹這丫頭是故意整我們,選了最熱的時候出發,她坐在車內曬不到,還有吃有喝,連老賈和老張的車轅上都搭着涼棚,只有咱們倆硬曬着。”
周珩也早反應過來,覃竹昨日受了委屈,今天故意想法子捉弄人,不過周珩早年混跡江湖,這些小苦頭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算了,誰讓我們人生地不熟呢。就讓這丫頭得意一時吧。”他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
馬車上,覃竹偷偷撩起身後的簾籠向外看。周、宋二人或許是怕了車轱辘帶起來的黃土灰塵,只跟遠遠的跟在後面。她抿嘴笑了起來,拆開打包的食物,把花生、瓜子抓了一把給蘆花。
小丫頭跟她熟悉起來,倒不再那麽拘謹,一顆一顆剝起了花生。
覃竹問:“蘆花,你和你爺爺是長安鎮人?”
蘆花點頭道:“是啊,我們家就住長安鎮的十五裏坡,出鎮子不遠就到了。姐姐,你也是長安鎮人麽?”
“也算是吧。”覃竹嘴角翹起來,“蘆花,你和你爺爺是怎麽跟後面那兩個人走到一起去的。”
蘆花剝了一把花生,又把碎掉的花生紅衣吹了吹,她自己沒舍得吃,都捧給了覃竹。
“我和爺爺在同福酒樓後面的窄巷裏租了間小房。昨晚上天剛擦黑,客棧裏的夥計領着他們來來敲門,說他們外地來的,要去長安鎮找人,怕自己人生地不熟,想找個當地人領路。爺爺得了銀子,就答應同他們一起了。”
“那你們就不回澶州了?”
蘆花點點頭,有些與年紀不符的懂事。
“不回了,你看,我們把能帶的都帶上了。”她指了指角落裏巨大的包袱,“這段日子,爺爺和我原本就是要回鄉下去的。澶州的房租太貴了,唱曲說書賺的錢,夠吃飯就不夠交租子,交了租子就要餓肚子。”
覃竹有些憐惜的摸摸她的頭,把花生又放回她手中,“你吃吧,我這還有紅棗,椒鹽酥餅,還有果子露,你要喝點麽。”
“我吃幹的就行,免得路上解手不方便。”蘆花懂事的道,一面伸出小手拿了塊酥餅,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然後露出兩只小虎牙。“阿竹姐姐,這個可真好吃。”
覃竹看她吃的開心,自己也拿了一塊酥餅。“你跟爺爺怎麽會來了澶州讨生活?”
一口酥餅倒是把蘆花噎着了,她硬咽了下去。“我們家去年被海潮淹了,本來家裏還有三間瓦房,海水灌進來時,房梁也塌了,爺爺年紀大,自己修不了,又沒錢請人修,只好帶着我去了澶州讨生活。”
覃竹幫她拍了拍後背,關切的問道:“既然你房梁塌了,那你們回了長安鎮,打算住在哪?”
“我們先找個便宜的小客棧住下來,爺爺想用外面那兩位大爺給的銀子回去修房子。等房子修好,就有家了。姐姐,到時候請你來我家做客。”蘆花年紀雖然不大,說起話來卻十分通人情世故。
覃竹聽得高興,答應道:“好啊。不過我看你們也不用找什麽便宜的小客棧,不如住在我家吧。”
“真的嘛?”蘆花滿臉驚喜的看着覃竹。
“當然。”
蘆花趕忙拍着前面的“快嘴張”。“爺爺,姐姐說,讓我們回了長安鎮,暫時住在她家裏。”
“快嘴張”一路偷眼打量着身旁的老賈,幾次想要搭話,可老賈一張臉板的硬邦邦的,他硬是沒敢開口。一路偷偷聽着身後孫女同覃竹說話,他簡直心花怒放。
他是個老江湖,雖然覃竹和老賈穿戴樸素,可他還記得這兩人在“同福酒樓”賞了他一塊三分重的銀子,是一年多裏,最大的一份賞銀。
覃竹出手闊氣,非富即貴,又不張揚,人也和氣,他只覺得自己這段日子要交好運,接二連三有貴人出手幫忙,昨晚是那位周公子給了他一筆款子,今早又遇見這阿竹姑娘,白出了車馬載着他們。見覃竹喜歡蘆花,他也巴不得自己的孫女跟覃竹更親密些。
“那可太麻煩您了。我們爺倆過得緊巴巴,要是能讓孩子在您家裏暫住幾日,可幫了我們大忙了。孩子也不會別的,就是手腳勤快,嘴巴甜,也會唱幾句,小姐要是有用得到的,盡管吩咐她。”
覃竹見他說的坦誠,占了人家些許便宜,真心實意的想要回報什麽,對這爺倆的印象就更好了。大方道:“不麻煩。你先去找人修房子,蘆花就陪我住幾日,等你安排完再來接她回去。”
老賈也回頭看了眼,忽然問道:“丫頭幾歲了?”
蘆花大大方方的。“賈大叔,我十二了。”
“哦,跟豆官兒差不離嘛。”他自言自語的道。
“快嘴張”見他主動開口,忙湊趣問道:“豆官兒,這名字好,是您家公子麽?”
老家嗯了一聲,再沒說話。
“快嘴張”笑着跟他拉家常:“還是有個小子好,能幫着幹活使力,我家這丫頭就不行了,這次回去,等我修好房子,就打算給她說個婆家,最好是能招個上門女婿,我就沒白活一輩子了。”
看來周珩出手大方,“快嘴張”已經小有積蓄了。
蘆花紅了臉:“哎呀,您怎麽跟誰都要說一遍這個事。”
覃竹笑眯眯的,“你爺爺是想讓大家都幫你看着些,若是有那又俊俏又能幹的後生,就告訴他。”
“快嘴張”也笑了,“您說的有道理,若是有那樣的後生,可一定記着我家蘆花。”
“好嘞!”覃竹響快的答應着。
不知何時,周珩和宋林的馬已經追了上來。宋林苦着臉,“覃老板,打尖吃飯的地方還有多遠?”
覃竹看了他一眼,故作吃驚的問道:“怎麽,你這就餓啦?我們出城還不到兩個時辰呢。”
宋林心說,敢情你吃着點心,坐在車上,我可是在大太陽下曬了兩個時辰。
覃竹往他身後看了看,周珩倒沒有宋林這般狼狽,仿佛天生不怕熱,他雖然臉也曬得紅紅的,可神情自若的很。覃竹暗想,這人雖然讨厭,倒不是個不能吃苦的,跟在馬車後走了這麽久,也不見他抱怨一聲。
快正午才出發,本來就是覃竹故意坑他們倆,如今坑的也差不多了,覃竹可不想還沒到長安鎮,先把周大人惹毛了。
“別急,再往前走個二三裏路,就有茶棚了,我們吃過茶飯,略歇歇,待日頭落下些去再出發。”
“好吧。”宋林無奈的看了眼周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