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長安鎮

長安鎮號稱大梁東南第一重鎮,早年倭賊海匪猖獗,東南沿海一帶,百姓不堪其擾,流離失所,終于讓大梁陛下痛定思痛,下決心舉國之力重修長安、六鳌、銅山、懸鐘四大重鎮,協防東南海域。

這番作為成效顯著,幾年下來,海匪雖然還未絕跡,可敢登岸搶掠的都已死的差不多了,剩下些雞零狗碎的小毛賊,遇上組織有序的漁幫和結幫結夥的漁民,做海寇就越發沒了活路。東南漸定,成了朝中對當今聖上大書特書的功績。

一行人進了鎮子,覃竹探出頭去,做了個假惺惺的笑臉。“周大人,我已請了蘆花和她爺爺去我家住。不如咱們就在此作別?”

周珩提馬與她的車子并肩,舉目遠眺。許是正午時分太熱,街上行人稀稀落落,看不出這是軍事重鎮,倒有幾分鄉間小鎮的慵懶和惬意。

街邊有些小店,門口有納涼的老頭子,一把大蒲扇指點四方,對着吳有錢和姜九哥打招呼,“嚯喲,老吳,大姜,兩個小子又出風頭啦,貼上哪個財主,都騎高頭大馬了。”

那哥倆笑嘻嘻的把腰板挺直,坐在馬背,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對着那邊拱手。“見笑見笑。”又有些不知深淺的對着身邊的宋林道:“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們哥倆從來都是這長安鎮上的最出息的。”宋林也只好跟着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見周珩不說話,覃竹有些犯愁,“周大人,這裏好曬,我們要回家了,你們二位到底去哪落腳?住店?衙門?我給你指路。”

周珩随着馬背一起一伏,聽了這話轉頭認真的看着她,好像是說你何必多此一問。“我自然是跟你回家。”

小蘆花跟了他們一日,又經歷了一番風險,已經沒了初見時的生疏,又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見周珩說的如此坦白且順理成章,“哇哦”了一聲,吓得“快嘴張”連忙用胳膊肘怼了孫女的肋條骨。

吳有錢和姜九哥拉着馬缰繩往一起湊了湊,又開始一輪嘀嘀咕咕。

這個問:“他是什麽意思?想雁過拔毛?”

那個答:“笨的,他八成看上人家了。”

老賈幹脆的翻了個白眼,連宋林都有些臉上發熱,心說“大人,這是鎮子口大街上。”

覃竹幹咳一聲,”你說你來長安鎮有事,你可沒說要跟我回家。”

周珩道:“久聞漁幫大名,如雷貫耳,又聞貴幫總堂還挂着陛下手書的匾額,我豈能過而不入?何況覃幫主難請,我只得親自登門了,。

他說的無比冠冕堂皇,覃竹無奈攤攤手,“那就來吧,但願不讓你失望。”老賈鞭子一甩,馬車吱吱扭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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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拐走了有一盞茶功夫,停在一處宅院門前。院子門臉不大,白牆青瓦,裏面種着大榕樹,風吹過,深綠肥厚的葉片在太陽下閃着光芒,把這院牆都映得有了些翠意。

覃竹利落的從馬車上跳下來,“到了,就是這。”周珩和宋林也跟着下了馬,齊齊擡頭看着院子。

吳有錢和姜九哥卻不肯下馬。

這個道:“哎,我們哥倆就不跟你回家了。”

那個也道:”我們哥倆不吃白食。”

這個又道:“碎嘴,人家又不吃你家,管那許多。”

覃竹揮揮手,意思便是快走,愛去哪去哪。

吳有錢拍着馬背問宋林,“兄弟,這馬用不用我幫你還到衙門去?”

宋林正打量院子,就沒在意這個,順口應道:“那就有勞二位了,多謝。”

那哥倆笑的見眉不見眼,異口同聲說“不麻煩”,一溜煙跑了。

人走的沒影了,覃竹才嚴肅的對宋林道:“糟糕,你上當了。這兩個是長安鎮有名的雁過拔毛,昨晚幫了大忙,兩匹馬八成要被他們當成報酬了。”

宋林愣了一下,“不是說送回衙門,我可沒說給他們。何況官馬留在手上何用?又不能賣,又不能拉車,被官家查出來,還要吃官司。”

覃竹半真半假的做了個鬼臉:“可以吃肉呀。”

宋林有幾分惱火,周珩一搖手中的馬鞭,虛虛一指這處宅院,和煦的寬慰宋林。“沒關系,在長安鎮,不管是丢了東西,還是丢了人命,我們只找漁幫說話便是。”

覃竹撇了撇嘴,不再逗他們,轉身上去開門。兩扇門虛掩着的,輕輕一推就開了,她回頭見衆人沒動,招呼老張祖孫,又對周珩道:“你不是說久聞漁幫總堂大名,豈能過而不入?快請進呀。”

周珩和宋林都有些驚訝,漁幫號稱幫衆逾萬,在東南一呼百應,連官府和豪門氏族都忌憚三分,實沒想總堂居然如此低調。門上無匾額,門前也無守衛。

覃竹帶了三分玩笑:“哎呦,這就失望了?”

周珩微微一笑,“總好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衆人進了大門,先入眼的是個不大的門廳,青磚鋪地,牆壁上挂着半牆地錦。四下裏靜悄悄的沒人。兩側有廂房,再往裏瞧,似乎還有幾重院落。

張家祖孫兩初到陌生之地,又恢複了小心翼翼的神情,老張抱着他的大包袱,不知該不該放在地上,蘆花小聲問:“阿竹姐姐,這就是你家麽?怎的沒人?”

“保準有人,你等着。”覃竹走到院子中,兩只手掐腰,扯開嗓大聲道:“我回來啦!有沒有人,有沒有茶飯,快要餓死啦。”

大概聽見聲音,過了會,從後面跑出來個半大小子,穿着月白粗布短衣,皂色褲子,一見覃竹,興奮的聲叫了聲:“阿竹姐回來啦!”

就聽先是一陣嘁嘁喳喳,繼而一陣歡呼雀躍,随後是紛亂的腳步聲,安靜的院落如同開了鍋,從後面跑來一大群孩子。大的不過十來歲,小的還拖着鼻涕,有梳總角的小子,也有剛留頭的小丫頭,烏央烏央向把覃竹圍住。

覃竹的笑容從心裏溢出來,先是一把抱起來個胖丫頭。“阿圓,你又重了,真是名副其實的胖圓,是不是晚上還在廚房裏偷吃糕餅?”放下這個,又抓住個紮着沖天辮的黑小子,“小泥鳅,你的臉怎麽曬成這樣,是不是沒有坐在學堂裏好好讀書,又去海灘泅水啦。”

一群皮猴子圍着她又蹦又跳,吵得沸反盈天。叫阿圓的胖丫頭咬着一只手指頭,伸出小肥手跟她要糕餅;叫泥鳅的黑小子在她手中掙紮,嗷嗷叫着我是小白龍不是小泥鳅。張家爺倆張口結舌的看着,周珩和宋林還算有些見識,原來漁幫總堂裏開了個學堂。

最先出來的半大小子許是個學長,在一旁做出老成持重的樣子,背着手,板着臉,文鄒鄒道:“梁先生說,現在是午睡時分,就算睡不着當靜坐凝思,不可喧嘩。”

覃竹放開那小泥鳅或是小白龍,笑道:“哎呦呦,我還以為是梁先生來了,魚蛋,你怎麽變成公鴨嗓了。”

被他叫做魚蛋的孩子漲紅了臉,“梁先生都給我起了大名,叫李漁,以後誰都不準再喊我魚蛋。”

覃竹哈哈大笑起來,上前拍着李漁的肩膀,“臭小子,你長得好快,若是我再晚幾個月回來,你就比我還高了。”魚蛋或是李漁的臉上也露出笑容,“阿竹姐,你怎麽會回來了,還帶了朋友?”

他一問,覃竹才想起身後還跟着一群人,她往身後一指。“我帶來兩位客人。”

宋林聽了忙往旁邊一閃,露出他家大人來,等着覃竹向這孩子頭做介紹,哪知覃竹手指半空中畫了個圈,“這是老張,你們要叫張爺爺。”

皮猴子們亂哄哄撅了屁股鞠躬,喊着“張爺爺”,把“快嘴張”驚的直搓手,“哎呀,哎呀,爺爺不知你們在,這身上也沒帶些糖瓜糕餅來。”

覃竹又拉過蘆花,“這是張爺爺的孫女蘆花,你們要叫姐姐,他們倆位要在這裏住一段日子。”又是一陣亂哄哄的喊姐姐,蘆花從來沒見過這個陣勢,也不知該回個福禮還是鞠個躬。

李漁卻很認真,過來對蘆花施禮,“請問張姑娘你的芳齡。”

覃竹笑道,“幹嘛,還要論齒序麽?”

李漁像個長了青春痘的老學究,“那是自然,聖人雲,長幼之節不可廢。”

蘆花不懂什麽聖人雲,紅着臉看覃竹,覃竹道:“蘆花十二了。”

“我也十二。”李漁還很較真又問,“請問你是幾月生?”

覃竹嗔道:“你問人家姑娘的生辰做什麽?”

蘆花小聲答道,“九月。”

李漁的臉上溢出燦爛的笑容,“我是六月生的,比你大。”他又去看周珩和宋林,“這二位是?”兩人服飾華貴,氣度不凡,身上還帶着兵器,覃竹卻沒提他們。

“順路跟來的。”覃竹馬馬虎虎應付着。“我哥呢,梁先生呢。”

“幫主半個月前去了海塘,至今還未回來呢。梁先生趁着大家睡午覺,出去買肉了,說晚上要包荠菜豬肉包子。”

“那我有口福啦。”覃竹心花怒放,“廚房可有吃的,先讓我們墊墊肚子。剩飯也好。”

他們說的熱鬧,把周珩晾在一旁,周珩也不催促,耐心看着。只聽門口有個女子笑道:“你老遠的回來,怎麽好讓你吃剩飯,且等等,我去做水面給你吃。”孩子們聽了這聲音,都朝着門口鞠了躬,整整齊齊喊道:“梁先生回來了。”

周珩心中道,原來大家說的梁先生是個女子。

一個白衣皂裙,面容清麗的年輕女子,一手提着肉,一手抓着個竹簍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笑意融融,神色溫柔,大概曬得久了,額頭上微微有些汗滴。

周珩和宋林一見之下,臉色遽變。這位梁先生,赫然就是觀海樓上跑了的女刺客。

梁先生似也未想到進門就遇上周珩宋林。她臉色一僵,頓住腳步,宋林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擡手就要抽雁翎刀,可此時皮猴子們已經圍了過去,有的去接過她手中的菜,有的去搶着幫她背竹簍,還有的用衣襟給她扇着涼風。

周珩微微眯了眼睛,把宋林抽刀的手按住了。

作者有話說:

發了一對官配,老張的上門女婿出現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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