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賊婆子

周珩有些吃驚, 不再多言,細心打量起大肚瓶子來。

“很重,搬不動的。”覃竹小聲提醒。

自然很重, 純銅胎器,如此巨大的器型, 周珩都不必去試。

他繞着大肚瓶走了一圈,屈指一彈,珰的一聲輕響聲。他靜靜聽着回音, 略一思索, 又踮起腳往瓶口中看。

這瓶恰好一人來高,比覃竹略高了半尺,比周珩卻又挨了三分, 便是這三分,讓周珩看出了些門道。

沿着瓶口一圈內壁,銅色光滑明亮,十分幹淨, 似有人經常撫摸擦拭。照理說,這種純擺設的瓶子, 腹中空空,經年累月不會有人想着清理內壁, 周珩的手指沿着瓶口細細摸索着。

覃竹好奇的看着他的舉動,“周大人, 如何?”

周珩一只手指豎在唇邊, 示意她別做聲,摸了一圈, 果然, 讓他摸到了些門道。

瓶口的銅胎內, 似有個鈎子形狀的機竅,扣在個圓環中,周珩示意覃竹後退,然後略一用力,将那鈎子從環口中推了出來。

“格楞”一聲輕響,似乎花瓶中有什麽在機關被打開一般,覃竹吓了一跳。可外觀又并無什麽變化。

周珩兩手在瓶身上細細摸索,一皺眉,他在瓶身兩側各摸到一條細如發絲的縫隙,因瓶身花紋複雜絢麗,那縫隙隐藏在花紋中,幾乎肉眼不可見。

想了想,他向前輕輕一推,小半個瓶身被他推進去了一寸,這小瓶子居然是兩半合攏而成的。

覃竹看的目瞪口呆,不禁豎起大拇指贊道,“你是怎麽發現的?”

周珩微微一笑,“術業有專攻。”

他将陷進去的半個瓶身左右一晃,瓶底似是個滑道,沿着他用力的方向,自動轉了半圈,與後半個瓶身摞在一起,原來這瓶子無底,瓶中地面上,露出個黝黑深邃的洞口來,有僅能容一人通過的窄小石階向下,不知通往何方。

“下去看看?”覃竹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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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卻伸手攔了她,“裏面不知通往何處,也不知還有什麽機關,咱們也耽擱的太久了。”

覃竹卻道:“文清大哥顧着你那王爺,一時間不會回來的,且他喜歡清淨,能進他院子裏的下人也極少。”

周珩搖頭:“還是謹慎些,既然知道了關節,我會找機會再來。”

覃竹情急,“哪有那麽多機會,孟春走了,便是連我也不再方便随時進出袁家內宅。”說着她扶着大肚瓶,擡腿就要往臺階下面走。

周珩伸手把她撈了回來,這膽大莽撞的丫頭,“你給我回來……”

覃竹斜眼看着他,“你不敢下去,我自己下去還不成?我還要找到證據救我哥呢。”

周珩無語。“都這個關口了,就別激将法了。我說了今日不下去,自有我的道理,此時蔣天南、袁文清都在附近,若是驚動了他倆,可就打草驚蛇,前功盡棄了。”

其實,覃竹還真是想用激将法的,可周大人一眼就識破了。她只得戀戀不舍的看着周珩将大肚瓶複原。

“咱們走。”周珩一拉她。

覃竹跟上,臨走回頭一看,屋裏平靜如昔,兩個手法高妙的大男人把這屋子翻了兩遍,竟然看不出任何翻動的痕跡,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經常幹這種雞鳴狗盜的事;就連地上的那灘水漬都慢慢滲到石磚路面底下,太陽一曬,消于無形了。

覃竹心中一聲嘆息,跟着周珩出了房門。“別走前門,會有人看到。”

她引着周珩繞至院落中一處角門。“從這出去就是袁府花園,然後沿着湖邊,你往南,我往西,你回前院了,我回後宅。”

可門上有鎖,于是覃竹二話不說,從耳朵上摘下耳環,三下兩下把銀鈎掰直,開始撬鎖。

周珩驚詫不已,“你居然還會撬鎖?”

“閑着無事時,跟吳有錢學的。”覃竹把眼睛湊在鎖眼兒上仔細看了看,然後把耳環尖端探鎖孔,小心翼翼的撥動着。

周珩深深覺得,以後在覃竹身上發生什麽事,他都不會驚異了。他背着手看着覃竹鼓搗門鎖,可惜日久不練,手段生疏,撥了半晌鎖也沒開,周珩忍着笑,“覃老板,你學藝不精呀!”

覃竹有些不好意思,揚了揚手中的耳環,“鈎子太軟了,不趁手,不信你試試。”

周珩伸手接過來,見是個十分精巧的銀耳墜,一段竹節上兩三片竹葉。他把耳環籠在手中,“算了,何必那麽麻煩。”說完伸手在覃竹腰間一環,足下輕輕點,悄無聲息的翻過了牆頭。

貼的太近,覃竹就覺得周珩身上淡淡的酒香,在她鼻端萦繞,讓她耳根有些發燒,也不知是不是臉紅了。

為了掩飾尴尬,她嘴裏嘟囔着,“我本是大大方方來做客的,怎的又是跳窗又是翻牆,簡直像個賊婆子。”

周珩忍俊不禁,覃竹白他一眼,“笑什麽?你堂堂朝廷大官,還不也是又跳窗又翻牆,做了個賊漢子。”

“……”周珩揉了揉鼻子,沒吱聲。

“記得不忙的時候,把你的徐徐圖之告訴我。”覃竹道。

“今日晚些時候,我去找你。”

賊漢子和賊婆子三言兩語定下約會之期,就此告辭。

覃竹拍了拍身上塵土,實則她覺得自己滿身都是酒氣,是從周珩身上沾來的。轉了個彎還沒走上兩步,就聽有人斷喝,“誰在那?”

覃竹吓得一哆嗦,又退了回來,周珩本在她身後,聽的聲音,臉都黑了三分,出言喝破他倆行跡的,居然是楊行遠。

此時就躲不得了,周珩瞪了一眼這莽撞的丫頭,硬着頭皮率先走了出來。

離着他們幾十步遠就是澄心湖。湖岸邊站着順王、蔣天南一衆人等,似乎袁文清正在指點園林中的風景,他們身後跟着泱泱一群澶州官員和侍衛,周珩心中暗罵楊行遠,可臉上不動聲色。

楊行遠今日擔得是護衛之職,眼角撇到角落,有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他被順王遇刺鬧的也有些緊張,何況還有個女刺客在逃。

袁文清跟他說過,已肅清了園中雜役,此時有女子悄沒聲的出現在牆角,讓他立刻出言示警,實沒想到轉出來的竟然是他家周大人。

楊行遠趕忙躬身施禮,“大人……怎麽是您。”

順王正跟袁文清附庸風雅,說着他自個王府的綠淵潭是如何的巧妙,魏锟文绉绉誇了句“碧水東流自此還”,幾個人忽然聽楊行遠一聲斷喝,吓得差點跌進湖裏去。

衆人回頭,這才看到角落裏走出來的周珩,似乎身後還有個女子。順王卻拍了拍胸口,放心下來,帶着三分笑問道:“周珩,怎麽宴到一半你就不見了蹤影,這是會美人去了麽?”

袁文清看着覃竹在周珩身後躲躲閃閃,面色一冷。

魏锟帶着三分關切,“周大人,你這是……”

周珩沒理他,實則周珩也還沒想到要如何解釋,想不到時他就沉着臉不搭理,總之也沒人敢追着他問。于是魏锟又去問袁文清:“這位姑娘是您府上的人?”問得周珩覺得,魏锟這條舌頭甚為惹人生厭。

袁文清一陣猶豫,他不知覃竹怎麽跟周珩在此地,可此情此景,他又不便跟順王等人仔細解釋。還未等他說話,蔣天南已經陰沉着臉,冷冷道:“王爺,這女子就是前日下了大牢的覃何衣的妹妹。”

觀海樓行刺案之後,蔣天南曾在澶州大牢見過覃竹,他帶走了佟娘,手下人給了覃竹迎面一鞭子。

衆人吃了一驚,怎麽周大人跟盜取官銀的重犯家屬在袁家花園裏私會……

周珩的心中飛快的想着對策,未等他出言,覃竹看着蔣天南卻靈機一動,想起當時佟娘的樣子,立刻抽抽嗒嗒哭了出來,“周大人,求你法外開恩,放了我哥,只要能救我哥,我,我,我願……”

話說得隐約含蓄,再配上她梨花帶雨、羞愧難當的表情,任是誰也明白她要說什麽了,心中幫她接了下去,“我願以身相許……”

周珩心中一哂,暗想,也罷,你要演這個戲碼,我就陪着吧,總得先把這事糊弄過去。

他臉上三分尴尬,三分不屑,抽身便想走,哪知覃竹手疾眼快,一個飛撲抱住他的大腿,號啕大哭起來。“求您放了我哥,我哥是冤枉的!”

周珩一臉尴尬的往下撕捋她,可他一只手受了傷,如今還包着,剩下一只手,怎麽也扯不動覃竹,只好口中喝道:“朝廷自有王法,你再要糾纏,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覃竹像個八抓魚,抱着周珩一條腿死活不撒手,周珩的臉青了變紅,紅了變黑,五顏六色的對着楊行遠和宋林橫眉立目,“你們倆死了麽?”

楊行遠随伺周珩四五年,從未見過自家大人如此狼狽,要說機靈還是宋林,聽了周珩一聲喝,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扯着覃竹往後拖。

覃竹順勢撒了手,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心裏有些得意,暗想自己于與演技一項上,還是頗有天賦的。

周珩氣沖沖甩開衆人,往前面去了,順王的眼睛在覃竹身上打了個轉,笑了。“這周大人,也不懂個憐香惜玉。本王也累了,園子就逛到這吧。”說完他晃着胖大的身子,也走了。

蔣天南陰沉着臉,目光仿佛要吞了覃竹,看了半晌,一語不發,拂袖而去。

袁文清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瞧着覃竹,卻并未走過來。他目光中有審視,有驚疑,又有些憤怒,可終究什麽也沒對覃竹說。

他吩咐自己的貼身常随福生,“把她送回內宅,告訴大小姐,好生看顧她。”然後快步追着衆人走了。

福生期期艾艾的走上前來行了個禮。“覃姑娘,小人送您回內宅去找大小姐吧。”

覃竹站起身來,擦了把眼淚,擤了擤鼻涕,拍去身上的塵土。“我自個認得路。”說完也不理福清,自顧回了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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