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複仇
缭亂昏沉的迷夢中,一會兒是九雲山上的舊日反複閃現,一會兒又是萬裏魔障中驚天動地的交手。南風的意識起起伏伏,如同在水中漂流,始終找不到靠岸停泊之處,只有不知從哪裏分出的一點念頭還在反複琢磨:那魔影說仇長胤故意放出誅天令,到底是什麽意思?
“喲,還有個活口……嗯?”
一縷魔氣粗暴撞入靈臺,不由分說将他的神識從昏沉中扯了起來。南風體內靈力遇到這股外來的邪門歪道之氣,立刻大力反擊,兩股不相容的力量把南風的內府攪了個昏天黑地,最後人倒是醒了,一睜眼就開始吐血,足足吐了五六口,肝肺險些都要嘔出來。
“小子,你是誰?”
南風半阖着眼,全身無一處不疼痛,別說動彈,連喘氣都費勁,肯張嘴已經算是給了他天大面子,只是語氣不那麽客氣:“關你什麽事?”
“……”
遠處有什麽東西嗖地飛過來,落進了他的手中——他全憑手感,感覺那玩意應該是個半尺長的實心牌子,材質似玉又似金鐵,觸手冰涼刺骨,上頭花紋凹凸不平,不像是裝飾,到像是某種古體字。
這令牌甫一落在他手中,便自動生出一股精純魔氣,沿着手臂一路上行,替他梳理暗傷累累的經脈,與方才橫沖直撞的粗暴手段完全不同,一察覺到他體內靈力有反沖的趨勢,靈臺中的那個聲音立刻道:“老實點,我不是害你。你是魔族血脈,這點魔氣不會把你怎麽樣。”
南風眉頭一跳:“你怎麽知道?”
随着魔氣游走一輪,他體內暗傷暫時平複,雖然仍然有點虛弱,但已經可以坐起來,拿起那塊令牌仔細端詳。
那聲音冷哼道:“因為我是你老祖宗——本尊執掌魔界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南風,“失敬。”
“誅天令是本尊親自用烏金打造,并将一縷不滅神魂寄于其中,被歷代魔尊奉為聖物。二十年前仙魔大戰,魔族戰敗,阖族覆滅,聖令被仙門封印收繳,一直保存在巡天閣,本尊亦随之沉睡,直到不久前才蘇醒。”
“如今魔族業已覆滅,魔族血脈流落世間,今日你我相逢是緣分一樁。你若拜本尊為師,聽我號令,本尊便将畢生功法傾囊相授,到時候魔族複興,你便是萬人之上的魔尊,如何?”
南風面無表情地聽他自顧自地滔滔不絕,好歹是看在他剛救了自己的份上,沒有立刻打斷,耐心地等他說完了才道:“承蒙前輩錯愛,在下已有師門,沒有改換門庭的打算,還請前輩另覓高徒罷。”
他把誅天令放在地上,單手撐地一骨碌站起來,撲了撲衣服上的灰,打算繼續往城中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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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老祖在他靈臺裏大喊大叫:“你幹什麽去?你知不知道你拒絕的是誰?千載難逢的機會送上門你不要,你那破師門能給你什麽?!”
南風擡步向前,漠然心想,就算他成了天王老子又怎麽樣,沈卻寒都不在了。
他甚至都不敢多想那三個字,每想一次就覺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你站住!”魔族老祖語氣裏有了一絲微妙的軟化,“你到底想要什麽?總得劃下道來,只要你說得出,無論任何事,本尊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南風:“逆轉陰陽,逝者複生?”
魔族老祖:“那可能不行……”
南風扭頭就走。
“等等等等!”魔族老祖連聲道,“留步!你先告訴我誰死了,詳細說清楚,本尊替你參詳參詳,這樣總行了吧?”
南風默默把自己十個指節輪流掐了一遍,将自己的呼吸調節至平緩,用沉默把兩人對峙的這根弦抻到了極致,才說:“前日我師兄到這裏鎮壓魔氣……沒有回來。前輩可否告訴我,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經過昨天那一場激鬥,南風心裏已經起了懷疑,誅天令這樣的東西出現在松花城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魔族的話也許不可盡信,但也不能不信。
魔族老祖哼哼唧唧,但還是耐心地回想了起來:“誅天令原本上加着七道封印,其中有三道近日被解開了,那時本尊便有了些知覺;後來誅天令被帶走,到了這裏,滿城血邪煞氣沖天,對于魔修來說自然是大有助益,借助這股力量,本尊正在沖擊剩下那三道封印時,外面來了一隊人。”
“一隊人?”
“不錯。”魔族老祖道,“可是真正與我交手的只有一個人,應當就是你那師兄,他的确厲害,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一代宗師,只可惜……”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的語氣裏有一絲微妙的嘲弄和快意,像是期待着什麽精彩情節似的,“我被他壓制的同時,他也被我耗至力竭,這時候伏兵齊出,都不必認真做戲,只要混在魔氣裏,悄無聲息地就把他殺掉了。”
南風沒有出聲,魔族老祖卻感應到他經脈氣息如沸,幾乎快要走火入魔,不由得愉悅地笑道:“你該多謝本尊,昨夜那幾個人不是都死在你面前了?這麽算來,本尊已經替你師兄報了仇了。”
南風霍然拔劍,“開霁”挾萬鈞之勢展向誅天令!
“你幹什麽?!”
一股暴戾的靈力自丹田騰起,風卷殘雲般蕩滌盡血脈中的魔息:“滾出去!”
他說翻臉就翻臉,實在魔族老祖意料之外,一縷黑煙從他太陽穴中飛出,蹿回誅天令中,在烏金令牌上彙聚成一朵小小的烏雲。
前日接連被沈卻寒和仇長胤重創,魔族老祖顯然沒比南風好到哪裏去,連凝聚人形都困難,他方才強行闖入南風靈臺,也是為了掩蓋這一點。
“你敢朝本尊動手?!”
南風冷冷道:“你害我師兄,我殺你一萬遍都算輕的。”
“誰害他了?”魔族老祖怒道,“不是告訴你了是巡天閣殺了他嗎!你聽話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
他的怒意與急迫不似作僞,南風劍尖堪堪懸在誅天令上,兩人都心知肚明,南風雖然重傷,但倘若他拼盡全力殊死一搏,這一劍下去,老祖就算不死也要回去再修煉五百年。
生死存亡之際,魔族老祖也顧不得端前輩架子了,連珠炮一般道:“本尊所言句句屬實,你若不信,大可親自去跟仇長胤對質!但以你如今修為,只怕走不到他五步之內。你若打定主意要為你那好師兄報仇,本尊可以将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你——你應該知道,魔族修行自有法門,境界提升比仙門更快。”
當然危險也更大。這句話他咽下了沒說,因為南風一看就是個不要命的,說了也是白說。
開霁仍未回鞘,但南風收斂了滿身暴戾怒意,臉色蒼白如冰,淡淡道:“立誓。”
“不必立誓,”魔族老祖忙道,“本尊也有個條件,你給誅天令滴血認主,結下神魂契約,今後你修為提升,本尊神識也可得到溫養,如此你我雙贏。另外,你要保我不被仙門正派再次封印。”
沈卻寒聽到此節,不由得皺眉,道:“你就這麽答應他了?”
南風勉強擡了擡嘴角,大概是想故作輕松,可惜實在難以維持,因為那時他确實是無路可走了,沈卻寒死得不明不白,僅憑他一個煉氣修士,再練幾百年才能夠得着仇長胤這種級別的宗師,可那時候仇長胤說不定都老死了,他還能找誰去報仇?
“後來總算有一天,我站到了仇長胤面前,問他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麽要害你。”
沈卻寒觑着他的臉色,輕聲問:“他怎麽說?”
南風眸光漸冷,這一瞬間沈卻寒從他身上看到了民間傳說裏魔尊的影子——是那個站在琉璃塔上活活撕了仇長胤神魂、令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的魔族之主。
“他說,‘死了沈卻寒才是令人扼腕的天才,活着的沈卻寒是禍害,他把仙門同齡修士壓得一個都出不了頭,難道仙門要放任九雲這麽個破落門派養出一個未來劍尊嗎?’”
沈卻寒一把将他摟了過來,密密實實地抱住了南風。
“就因為這種事……”
南風咬牙竭力忍着哭腔,把眼睛壓在他肩上,橫亘在他肺腑裏、一百年的漫長痛苦快要把他整個人都燒幹了:“就因為這種事,他們殺了我的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好可憐的小南風,嗚嗚
另外上一章作話裏我是在開車啊,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嗎,可惡(咬手絹,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