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在天色尚未完全明晰前,夏日裏來得又快又急的雨就已停歇。

耳畔嘩啦啦的雨聲沒了之後,阮茶反倒有些不習慣,有些懵懂的睜開了眼,然後一邊伸懶腰一邊看正坐在牆邊,低垂着腦袋的男人。

似乎不管是休息還是發呆,陸忍白都是這個動作,安安靜靜的坐着,話說回來他腿不會麻嗎?

阮茶摸了摸脖頸上的兩張創可貼,眼神不善的蹬了陸忍白一眼,當真是屬狗的!她開口:“陸忍白別睡了。”

“嗯。”陸忍白慢慢的擡起頭,在擡眸之時,他的眼神由懵懂變成清明,脖頸上清晰映着五六個小小的牙印。

“能給我變點水嗎?”

“可以。”陸忍白坐着沒動:“你進去就好。”

“謝謝啦。”阮茶聲音輕快的道謝,三兩步便走到了空間狹窄的盥洗室,無需打開水龍頭,便見有冰冷的水流溢出。

在阮茶認真洗臉的時候,靠牆坐的陸忍白動了動僵硬了半個晚上,已經發麻的雙腿,強忍着不适站了起來。

趁着阮茶還沒有出來,陸忍白偷偷的跺了跺發麻的雙腿,然後便感受到了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

陸忍白看過去,便見一朵插在塑料瓶中的向日葵,正安靜的盯着他。

陸忍白面無表情的望過去,向日葵晃了晃花盤,問他:“看什麽看?”

向日葵還是有些怕陸忍白的,但聽說他失憶,應該也不記得她把他砸出一腦袋血的事情,現在又是主人的保镖應該也能算是她的保镖……

陸忍白忍住好奇,收回目光,這個世界真奇妙,向日葵都會說話了,原來昨晚不是被阮茶咬出了幻覺。

阮茶已經洗漱完畢,還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她背着裝了幾件衣裳的背包,将裝着向日葵的塑料瓶,放在了背包的側邊袋裏。

向日葵不滿的說:“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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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啦,今天還有大事要做呢。”

阮茶一邊安撫向日葵,一邊同陸忍白出門下樓。外面的雨雖然停了,但地面的積水還在,昨晚上雨下得大,積水都快漫過鞋底了。

陸忍白一腳踏進積水中,發現阮茶正在盯着積水找落腳點,便停下腳步,等她下來。

因為要離開旭日基地,阮茶這一身都是新的,新衣服新鞋子,就這麽髒了怪可惜的。阮茶一邊嘆息一邊跳進積水中,鞋底濺起的積水打濕了旁邊站着的陸忍白的褲腳。

阮茶三兩步跳出積水坑,陸忍白跟着她被濺了一路,她跳出去之後才發現這件事,怪不好意思的說:“你怎麽不躲躲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幾滴水而已。”陸忍白話音剛落,他褲腳上的濕潤便化作水珠,從褲腳滾落在地上。

阮茶:“……”

為什麽別人的異能随随便便就這麽厲害?阮茶嫉妒的小心髒膨脹,一邊走一邊踩水,陸忍白渾身清爽,她将自己踩到雙腳全濕。

很快陸忍白去了附近的商場取阮茶需要的物資,阮茶則是在向日葵的大力要求之下,和向日葵進了一家破破爛爛的花店中。

向日葵從背包側袋中跳出來,激動的在一溜的花盆中挑選着中意的花盆。

阮茶将向日葵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前:“這個漂亮。”

向日葵不幹,蹦回去:“這個好大,我喜歡!”

“不行,重。”

“你讓陸忍白抱我的大房子。”

“這麽小朵花,怎麽就恃弱淩強呢?你別欺負他了。”

“那你昨晚上讓他睡地板,今早上踩水坑,你才欺負他呢。”

“他咬我啊,我貼了兩張創可貼呢。”阮茶說起這件事就委屈,她伸長了脖頸:“你看,你趕緊看,我這脖子,要不要我把創可貼揭了你看清楚一點?”

“你又不是沒咬回去。”向日葵昨晚嗑了半個晚上的瓜子,光看他倆鬧:“你還咬了整整六口。”

“他比較黑,我咬六十口在他脖子上都不明顯好吧。”阮茶一把揭下創可貼,白嫩脖頸上一道紅印尤為顯眼:“你看,這牙印,跟狗啃一樣。”

“可是……”

“沒有可是,你再說話,我就把你寫進我的日記裏了。”

向日葵一把揪下一片花瓣:“不用你寫!我自己寫!”

阮茶:“……”

一人一葵吵了一會兒,最後選了一個和之前差不多大小但重量輕的木制花盆,阮茶将向日葵移進去,見土不夠了,她又去門外的一片空地上挖土。

“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麽會說話的?”阮茶一邊挖土,一邊問。

向日葵輕輕的晃了晃花盤:“是你的異能哦,我喜歡你的異能。”

“诶?這樣嗎?”阮茶染了泥土的指尖點了點向日葵的花盤,一朵小白花別在了向日葵的花盤上,花上加花:“原來我的異能這麽厲害嗎?”

“不過和這場雨也有關系。”向日葵将小白花晃下來,壓進泥中,她是不會允許比她花瓣多的花踩在她頭上的。

阮茶若有所思。

末世以來,這樣的雨一共有三場。第一場雨下了整整七天,将喪屍病毒撒向整個世界;第二場雨下了三天,世界步入異能時代;第三場雨下了一夜,就是昨夜。

阮茶停住徒手刨土的動作,警惕的往四周去看,四周只有一株高大的香樟樹與地面上被她挖禿了一塊的青草地。

“所以到底是有什麽關系啊?植物都成精了?”阮茶終于忍不住問。

向日葵正在專心寫日記:“關系就是我會說話了呀!”

說了,又好像沒說。

阮茶将向日葵從地上抱起來,打算去找陸忍白,畢竟無論如何,在陸忍白不發神經之前,他身邊都是最安全的。

阮茶剛站起來,還沒來得及往前走一步,便見喪屍楚牧瑕晃晃悠悠的朝着她撲了過來。

阮茶大驚:“陸——”

她話音未落,便見楚牧瑕在經過那株香樟樹時,被香樟樹低處的樹枝抽了一巴掌,摔在地上無能狂怒。

楚牧瑕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就在草坪對面的阮茶了,就撲向香樟樹,照着樹幹就是一大口。

高大的香樟樹也不是好惹的,楚牧瑕咬了一口血出來,一只獠牙松動,永遠的留在了香樟樹中。

阮茶:“……”

喪屍楚牧瑕委屈的捂住嘴巴,識相的轉變目标,朝着阮茶撲了過來。

他一腳踩在草地上,雙腳頓時血流如注。曾經柔軟嫩綠的小草,挺起腰杆時,竟也生出了尖銳的刺。

楚牧瑕一邊慘叫一邊朝着阮茶奔過來,每走一步,便是一步鮮血。殷紅流淌在青青草地,沒入土壤,成為養料。

阮茶已經看呆了:“你知道這件事告訴我們什麽嗎?”

“末、末世很危險?”向日葵也沒見過這種盛大的慘狀,結結巴巴的說。

“不,是告訴我們要愛護花草。那句話怎麽說來着?青青小草,踏之何忍!”阮茶看着她剛剛刨過土的雙手,心有餘悸的說道。

感謝小草不刺之恩!

向日葵覺得她的根有點疼,她認真的點點頭,贊同道:“确實不忍!”

不是心不忍,是jiojio不忍。

一人一葵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楚牧瑕終于披荊斬棘的來到了阮茶的面前,阮茶剛想一花盆砸上去,一條長腿橫空而來,将楚牧瑕踹進草地中央。

“要殺掉嗎?”陸忍白背着一個裝滿了物資的背包,問阮茶。

阮茶一呆:“這這就直接殺了嗎?”

“保護你。”

“我沒事我沒事。”阮茶連連擺手:“把他弄出來,一起帶到基地外面去吧。”

陸忍白手一擡,一條水繩便将楚牧瑕從草地裏扯了出來。他拎着楚牧瑕的衣領,說:“走吧。”

阮茶呆滞的點頭,他還真是……一個盡職的保镖呀,還好現在是她的了。

阮茶循着出去的路往前走時,便見陸忍白跟在她的身後,他手裏好歹還提着一只喪屍,讓她覺得怪吓人。

“你別站我身後,站我旁邊。”

陸忍白往前邁了一步,站在了阮茶旁邊,和她并排前行。

半個身子在地上拖的楚牧瑕,呲牙咧嘴的去咬陸忍白的手。

阮茶眼尖看到了,一把拍歪楚牧瑕的臉:“你別光讓他咬你啊。”

“不疼。”

“這是疼不疼的事嗎?”阮茶生氣的說:“他咬你,你咬我怎麽辦?”

“我會克制。”

阮茶看了眼陸忍白小麥色的皮膚上,不太明顯的六個牙印。

陸忍白顯然也想起了昨晚上,他一時沉默,然後出手卸了楚牧瑕的下巴。

楚牧瑕:“?”

“這才對嘛。”阮茶豎起大拇指。

陸忍白平靜的“嗯”了一聲。

昨晚沒了花盆老家的向日葵歪着花盤,和生無可戀的楚牧瑕說:“看,只有我們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楚牧瑕悲憤交加。

……

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喪屍,旭日基地外便圍滿了喪屍,但因為方連弈之前開啓了防線的防禦系統,那些喪屍便暫時被擋在了外面。

這種情況下阮茶一個人出基地,絕對是被喪屍撕得渣都不剩,他們将她趕出基地無異于是讓她去死。

不過也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白嫖了一個保镖,可以帶着她殺出重圍。

阮茶在防線上多日,清楚哪一邊的喪屍最少,她給陸忍白指明了路,便非常識趣的躲在陸忍白的身後。

陸忍白将手中的楚牧瑕丢在地上,楚牧瑕立刻拔腿就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喪屍群中。

好幾天沒撲到人的喪屍尤為生猛,不要命的撲向陸忍白,被他一刀一個當成西瓜砍了。

對于這種普通喪屍,既然不和他們打車輪戰,快速突圍對陸忍白來說不是難事,他在切西瓜的時候,還有閑工夫去看一眼躲在他身後的阮茶安不安全。

阮茶緊緊的抓住陸忍白的一只袖子,非常緊張的看着周圍虎視眈眈的喪屍。她雖然力氣小,但反應速度快,喪屍還沒挨到她她就躲開了,然後喪屍伸出來的手就被陸忍白一刀剁了。

喪屍的鮮血濺到了阮茶的臉上,等到他們終于突出重圍,阮茶都快成了個小血人了,她一只手還緊緊的抱住向日葵,向日葵整個花盤都縮進了花盆中。

很顯然,阮茶和向日葵都沒見過這陣仗。

陸忍白撇開阮茶,站到一邊,看阮茶滿臉呆滞的看着他,他意識到他可能需要說點什麽。

“別怕,都死了。”

喪屍不可怕,可怕的是戰鬥力爆表的陸忍白,實在是……太帥了!!阮茶激動的說:“你好厲害!可以教我嗎?”

“要學?”

阮茶瘋狂點頭:“學學學,往死裏學。”

“好。”陸忍白說:“那……”

“等會兒,不是現在,現在我們還要趕路。”阮茶察覺到什麽,立刻說道。

陸忍白點點頭。

“不過在這之前,你變點水出來,讓我洗洗,我身上都是血……都是在喪屍堆裏跑出來的,你怎麽會比我幹淨?”阮茶抹了一把臉。

“我教你躲。”陸忍白一邊說,一邊後退一步。

阮茶看他陣仗弄得還挺大,剛想說話,就見陸忍白擡手,然後她頭頂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血水混合着雨水從阮茶臉上滴答滴答的流下,她被淋了個透心涼。

阮茶:“……”

“可以了嗎?”

阮茶面無表情:“可以了,謝謝你。”

然後,雨過天晴。

同樣被澆了一身的向日葵,抖了抖花盤,雨水再度打在阮茶臉上,阮茶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想發火。

但她忍住了。

阮茶一聲不吭,往四周的荒蕪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方向,往前走去。

陸忍白跟上。

一路上阮茶都沒有再說話,似乎是有點低氣壓。

阮茶安靜,陸忍白倒有點不習慣了,他努力的想找個話題:“去哪?”

阮茶長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腦後,打了個噴嚏,好半晌才回答道:“農園。”

末世來臨時阮茶便在那農園中茍了一段時間,現在她能想到的去處也只有那裏了,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就先繼續回農園待一段時間。

“已經走了很久。”

“天黑之前應該能到。”今天是陰天,阮茶渾身濕漉漉的走了大半天了,冷風一吹,她便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陸忍白點點頭,等着阮茶再說話。

阮茶卻一聲不吭,悶頭往前走。

……

走到最後一段路的時候,阮茶已經徹底體力不支,腳底疼痛,肯定是磨出了繭子。

他們還是沒在天黑之前走到,因為阮茶後面已經感受不到她走得有多慢。

好不容易,一座藏在山林間的農園映入眼簾,夜色中,郁郁蔥蔥的色彩綠得發黑,微風一吹,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除此之外,風平浪靜。

“奇怪。”陸忍白說:“太安靜。”

阮茶壓根沒聽清楚陸忍白說了什麽,她帶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聲,晃晃悠悠的走進了大門。

陸忍白摸出匕首,跟上。

一踏進大門,就有一陣冷風吹過來,吹得阮茶一個腿軟,險些摔跤,還好她扶在了一個柔軟冰涼的物事上。

阮茶還以為是陸忍白,她氣不過,狠狠地掐了一下,卻又覺得手感不對勁。她揉了揉眼睛,視線未曾更清晰,只覺頭疼。

陸忍白的聲音傳來:“躲——”

一朵巨大的大王花,寄生在一株參天大樹上。他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口,自上而下将阮茶籠罩。

阮茶懷裏打瞌睡的向日葵立刻來了精神,她伸長了莖,花盤往兩邊開裂,同樣露出一口利齒,朝着食人花撲去。

兩張大嘴撞在一起,大王花被吓了一跳,連忙轉變方向,一口吞了剛跑過來的陸忍白。

阮茶無所察覺往身後看去:“你說什麽?”

阮茶身後,空無一人。

“陸忍白呢?”

向日葵藏在花盤下的利齒撲咬着大王花,将大王花吓得連連後退。她興奮回答:“被吃啦!”

阮茶呆滞了一瞬,終于清醒不少,然後她便看見了一朵正在到處亂跑的巨大橙色花朵。大王花嘴裏叼着一個人,只露出一只左搖右擺的胳膊。

阮茶:“……”

這場景有些許的眼熟。

“救不救?”向日葵磨刀霍霍,想與大王花比誰牙尖。

阮茶還沒來得及說話,那朵大王花就跑沒影兒了。

她頭暈眼花,強撐着釋放最後一點善意:“沒救了,我明天去把他埋了,再開兩朵小白花。”

言罷,阮茶終于暈了。

向日葵:“……”

她扯着花盆,蹦到阮茶面前,咬着阮茶的頭發,将她往屋裏拖。

這屆主人真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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