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任楓約見的這天是星期五。

心裏一直念着頭發還沒有剪, 顧熹便在任楓送自己回家的路上又約了一下時間。

明天,一定要去剪頭發。

到顧熹家小區門口的時候,任楓特地繞了一圈給顧熹拉開車門。

“今天謝謝你。”

顧熹正回身去拿背包,聽到他的話, 擡頭對上他的眼。

“不客氣, 之前學長也幫我很多。”

任楓輕笑了一聲, 格外淡。

“所以,你這是在還我人情?”

顧熹下了車,一滞。

還人情?

許是項子深念叨這個詞的頻率格外高,她一下子又想到了他。

這是今晚的第二次。

只是想到這兩個人的區別, 她朝任楓淺淺一笑。

“算不上,本來也沒幫上你的忙。”

畢竟,那包雖然不是任楓精心挑選的, 但也算是他自己點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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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楓不置可否。

寒風吹過, 顧熹下意識的緊了緊領口。

見狀, 任楓朝小區裏揚了揚頭。

“天氣冷, 別着涼,快進去吧。”

見顧熹嗯了一聲擡腿要走, 他又下意識的拉住了她。

顧熹停住,回頭看他。

任楓的喉結微動,轉瞬, 松開自己的手。

“到家跟我說一聲。”

顧熹點頭。

“放心吧,這小區治安還不錯。”

畢竟, 臨着不遠就是安城分局。

顧熹再次邁開步子, 一次頭都沒再回。

她不知道任楓有沒有離開, 她只知道, 太冷了。

任楓沒走。

他就一直坐在車裏, 等手裏的煙已經點燃了第二根,顧熹報平安的微信才姍姍來遲。

簡短,又官方。

【學長,我到家了,路上注意安全。】

任楓算了算時間,按照這個小區的規模大小和這個時間段電梯等待的時間,估計,顧熹并不是一到家就馬上給他發了信息。

徑自嗤笑一聲,給她回了一條信息之後,他把手裏剛剛點燃的煙按滅。

一腳油門踩下去,絕馳離開。

顧熹沒想那麽多。

她的确不是一到家就給任楓發的信息。

她想,左右他在路上也不方便看手機,早一會兒晚一會兒,差別應該也不大。

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秒回的。

捧着手機坐在沙發上,退出和任楓的對話框之後,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忽然看到了項子深的名字跑到了對話框頁面第二的位置。

第一個對話框是她置頂的顧媽媽。

他給她發的是一條語音,顧熹點進去,把手機放在耳邊。

入耳的先是呼呼的風聲,也不知道他在哪兒,風聲格外的大。一兩秒後,才是項子深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低,還有些沙啞。

顧熹聽了第一遍,又緊貼着耳朵重新聽了第二遍。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

顧熹甚至沒穿拖鞋,就直接光腳踩在地板上,跑到了窗邊。

太冷了,她沒開窗,只透過玻璃往外看。

嗯……月色的确挺美的。

項子深好像是抽了個空閑給她發信息的,顧熹給他回了一條之後,那邊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等顧熹洗完澡鑽進被窩裏之後,還捧着手機看了一眼。

兩個人的對話框,依舊還是她回過去的那一條。

只不過,這是她近幾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隔天是周六,顧熹難得賴了會兒床。

起床伸懶腰看時間的時候,已經接近上午九點了。

想着自己約了十點半剪頭發,她匆匆忙忙下了床。

理發店其實距離她現在住的地方不算近,但因為是這麽多年熟悉的理發師,她倒是也不覺得跑過去很麻煩。

最後吹完頭發和理發師閑聊的工夫,她瞄了一眼手機,看到了一個未接來電。

是江陽。

一下子,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匆匆忙忙付了錢,她疾步走到外面給江陽回電話。

江陽鮮少給她打電話,每次聯系,肯定是有大事兒。

只是,她撥回去,一直到忙音響起,對面都一直沒人接聽。

顧熹一邊瞄着路邊的出租車,一邊又撥了一遍。

這次,終于有人接了。

“熹姐。”

顧熹還頓了一下,這聲音不是江陽的。

“小白?”

小白似乎是剛跑着過來接電話的,言語間還在大喘氣。

顧熹更緊張了,“發生什麽事了?”

小白的聲音中透着幾分焦躁,但許是因為對方是顧熹,他極盡克制着,但也沒隐瞞。

“老大受傷了,正在搶救。”

顧熹懵了一下。

腳下不穩,她差點摔在地上。

所幸,一下子扶住了路邊的樹幹。

項子深受傷了?

正在搶救?

她沒多問別的,只匆匆問了一句在哪個醫院之後便挂斷了電話。

一路上,她坐在出租車後排,眉眼間是散不盡的擔憂。

破天荒的,她這輩子第一次探頭跟司機催促,麻煩快一點。

還是蔣城在的那個醫院,甚至這次,給項子深動手術的,就是蔣城。

只顧熹眼下是不知道這一點的。

她一路跑上樓的時候,手術室外,江陽和小白都在團團轉,就跟熱鍋上的螞蟻沒什麽區別。

沒顧上另外幾個面生的人,她疾步湊上去抓住江陽的胳膊。

“他怎麽樣?”

江陽抿了抿嘴唇,聲音有點悶。

“還在搶救。”

項子深是在追捕的過程中受傷的。

他們一行人在發現目标後一路追到南郊,在一個不算太高的山坡上,項子深腿部中了一槍。

實際上,若只是腿上中了一槍,江陽還沒有這麽擔心。

聽陸城那邊的警方說,項子深是在腿部中槍後沒站穩,跌下了山坡。本來,山坡不算高,但偏偏,他的頭部正好撞在了一塊大石上,這才昏迷了過去。

江陽是擔心,項子深頭上的問題。

顧熹拳了拳掌心,緊緊抿着嘴唇。

她雖然是法醫,但對醫學方面還是有些了解的。

腿部中槍,外科就可以。

但是這個腦子……

她忽然間想起來項子深昨晚給她發微信的時候,那邊的風聲。

似乎,應該就是在郊區了。

山間風大,和市區裏比不了。

倚在牆上,她滿目擔憂。

剛才顧熹一路跑過來的時候,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這會兒見她不再和江陽說話,有一個人走近。

江陽眼尖,徑自做起介紹。

“熹姐,這是陸城公安的李維隊長。”

“李隊,這是我們安城分局的法醫顧熹。”

叫李維的男人明顯一頓。

剛才他看顧熹的模樣,還以為是項子深的家屬。

竟然是法醫?

顧熹回過神來,主動伸手。

“李隊你好,我是安城分局的法醫顧熹。”

李維原只想感慨一句項子深好福氣。

這會兒,倒是想感慨一句,安城分局好福氣。

別的不說,顧熹樣貌沒得挑,能做法醫,一定是女中巾帼。

只眼下,他也只是一瞬的想了些別的,輕輕握了一下顧熹的手,他沉聲開口。

“李維,幸會。”

這次跨城追捕,安城這邊幫了大忙。

尤其是到最後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想到,毒販子竟然還帶着一個小女孩做人質。要不是項子深機智繞過去飛撲了一下,眼下是什麽情況,誰都不敢說。

就是可惜,項子深現在是躺在手術室裏。

手術室燈滅的時候,顧熹已經在走廊裏站了一個多小時。

期間江陽和小白也輪番來叫她坐一會兒,她都拒絕了。

她說,白天坐的時間長了,她想站一會兒。

這會兒,見主刀醫生帶着人率先走出來,她直起身子想湊過去。

邁開第一步,才發現腳都有點麻了。

她定睛看過去,發現那人也在看她。

她認出來,給項子深做手術的,竟然是蔣城。

忍着腳下的不舒服,她疾步走過去。

“他怎麽樣?”

一開口,便是藏不住的擔憂。

對上顧熹的眼,蔣城摘下口罩。

“腿沒大事,好好養養問題不大。”

顧熹搖頭,“不是腿的問題。”

蔣城反應過來。

“不确定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腦子他們倒是和神經內科一起看過了,除了外傷之外,目前看着應該也沒什麽內裏問題,就看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了。

“如果到明天還沒醒過來,神經內科的專家會再過來看。”

顧熹輕輕點頭,剛想再開口,就見項子深已經被推了出來。

江陽和小白最先竄過去,幾乎是從護士手裏搶過了推床的活兒。

“護士,你說在哪個病房,我們推就行。”

遵醫囑,項子深現在需要靜養。

所以,晚上誰陪床,就又成了江陽和小白争先恐後的點。

最後,顧熹輕飄飄的一句話,斷了他倆的念想。

“明天周日我休息,你們兩個還得查案子,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白本來還想說點什麽,被江陽及時攔住。

“也是,回頭老大醒過來發現咱案子沒點啥進展,不合适。”

至此,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今晚顧熹留下來照顧項子深。

其實說是照顧,也沒什麽可做的。

畢竟,那人在病床上躺着,除了喘氣兒,沒一點別的反應。

項子皓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顧熹剛好從外面回來。

兩個人在項子深的病房前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對,項子皓先開了口。

“子深是在這個病房嗎?”

是蔣城告訴他項子深受傷的消息的。他原本在臨市出差,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到這兒,也已經入夜了。

顧熹還記得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畢竟,在警察局門口向自己的弟弟報案弟弟失蹤的哥哥屬實是不多……

點了點頭,她推開病房門,往後稍稍退了半步讓項子皓先進去。

項子皓也沒謙讓,大腿一邁,就進了病房。

他最操心的,就是自家這個弟弟。

站在窗前從頭到腳跟掃描儀似的掃了一遍,項子皓沒多說什麽。

其實具體項子深現在的情況蔣城已經大概給他說過一遍了,他急着回來,也不過是想親眼确認一下罷了。

卻沒想到,竟然是顧熹在陪護。

看來,自家弟弟或許也不是一廂情願?

蔣城目前還不知道項子深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受到進一步的傷害,電話裏,他給項子皓說的時候也只提到了他腿部中彈的事情。

所以這會兒雖然見項子深還沒醒過來,項子皓也沒太當回事。

他以為項子深只是因為麻藥勁兒還沒過。

眼下,他突然就更關心顧熹和項子深的關系。

“顧法醫是吧?”

突然被cue,顧熹下意識點頭。

只不過下一秒,她便起了疑惑。

她記得自己上次和項子皓碰面的時候稀裏糊塗的,一句有效對話都沒有。而且,直到項子深把她拉走,他們之間也是沒有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的。

項子皓在商場游走多年,看人自是有一套自己的本事。

“抱歉,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項子深的哥哥,項子皓。”

音落,他見顧熹沒太有反應,淺笑了一聲。

“不好意思,我之前以為你和子深是情侶,稍微了解了一下你,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在解釋自己為什麽叫她顧法醫。

顧熹頓住。

她對項子皓說的誤會并不太在意,畢竟,同在分局裏的江陽早就誤會了。

倒是她對項子皓說的稍微了解了一下自己有些好奇,稍微……是稍微到什麽程度?

項子深受傷這件事,項子皓是要對家裏二老絕對保密的。否則,先不說項爸爸有什麽反應,項媽媽是肯定會接受不了的。他來之前原想給項子深找個護工,可眼下,他突然覺得還是算了。

護工來了,那多耽誤自家弟弟。

剛才他觀察顧熹的表情,她和項子深應該還沒确定關系。只是,恐怕也不是郎有情妾無意。

他現在只感慨,幸虧他讓蔣城給項子深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病房。

“小顧。”

顧熹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瞪大雙眼。

小顧?

“不好意思,總覺得叫你顧法醫太見外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現在叫她熹熹會不會顯得太着急套近乎了。

顧熹抿了抿嘴唇。

“沒事。”

不過一個稱呼而已。

項子皓說着話,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我工作忙,也不敢讓家裏老人擔心。子深這邊,可能還得麻煩你多費費心。”

“要不,我們加個微信留個電話?要是有什麽事兒,你直接聯系我就行。”

項子皓離開之後,顧熹盯着微信界面上新的對話框眨了眨眼。

嗯……怎麽說呢,就挺突然的。

項子深的病房是項子皓之前單獨交代過的,花費也由他全權承擔。

所以,說是陪床,顧熹也不算太委屈。

這會兒,她倚在病房裏的沙發上,下巴搭着手背,看向病床上雙眸緊閉的男人。

不過幾天沒見,他看着好像瘦了些,臉部的輪廓更明顯了。

而且,許是這幾天沒怎麽休息,他眼底的青色還挺重的。再加上下巴上的胡茬,顯得他整個人格外疲憊。

端起矮幾上的水杯抿了一口,顧熹忽然想到是不是應該給項子深喂點水。

但是,他現在還在昏迷中,水要是進到氣管裏,那就是火上澆油了。

想了想,她起身出了病房。

顧熹去護士站要棉簽的時候,正巧碰到蔣城。

她一臉訝異。

“你還沒下班?”

蔣城輕笑一聲,“這就要走了,再去看一眼子深。”

他今天本來是白班的,但因為格外忙,就拖到了現在。而且他惦記項子深,就想在走之前再來看看。

顧熹見他看着自己手裏剛剛問護士要來的棉簽,輕咳了一聲。

“那個,我想給他潤潤嘴唇。”

聞聲,蔣城輕輕點頭,并未多說什麽。

兩個人回到項子深的病房後,看了一眼兄弟的狀況之後,蔣城又看向顧熹。

“你也別熬着了,他也不是小孩子,就算夜裏醒來也沒什麽問題。”

顧熹輕輕應了一聲。

等送走蔣城,她關掉了病房裏的白熾燈,只留了一盞暖黃的小燈。

瞬間,整個屋內就柔和了許多。

坐在床邊,她用棉簽沾了些溫水,輕輕的塗在他的唇上。

等覺得差不多了,她垂眼看着項子深。

好半晌,都沒移開目光。

這男人真的挺奇怪的。

當年他憑着一己之力在自己心裏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陰影。

如今再遇到,竟又是完全不同的淋漓盡致。

“項子深,如果你明天還不醒過來的話,禮物我就要送給別人了。”

顧熹的聲音很低,甚至在本就安靜的病房裏幾不可聞。

可是她固執地認為,項子深能聽到。

作者有話說:

項隊:……我懷疑你詐騙

木魚:嗯?

項隊:我根本不是絕對的主角

木魚:呸!你沒貫穿首尾嗎

項隊:……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躺着了,我要起來

木魚:嗯……怎麽說呢,你要是夜裏突然想起來,我忽然想到一句詩

項隊:???

木魚:垂死病中驚坐起

項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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