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晏寧把信箋往懷裏一揣。

謝寒洲這件事性質惡劣,不是找小舅媽,是假公濟私替他自己選妃。

那苛刻的标準連小孩子看了都要皺眉。

晏寧牽着謝琊回到山上,‘不知春’的茶香也沒能壓下她心頭的怒火,對于追星人來說,謝寒洲的行為就是強行拉cp。

晏寧是唯粉,祖師爺要獨美。

謝寒洲此舉背叛了廣大女粉絲的意願,他站在了人民i群衆的對立面,是叛徒。

晏寧下意識加快了步伐,也沒看到被她牽着的奶娃娃那小短腿都快跟不上了。

謝琊臉頰薄紅,敢怒不敢言,他扯了扯晏寧的衣袖,別扭的叫了聲師父。

晏寧這才注意到這個矮蘿蔔。

她蹲下身,擦了擦謝琊額角的汗,說:“三丫,你乖乖的,師父回去給你做飯吃。”

謝琊微微喘息後,指着晏寧的芥子囊道:“師父,你被騙了。”

“胡說。”晏寧想到剛買的祖師爺畫像,那可是限量版。

謝琊道:“他不長那樣。”

不像畫像上那麽秀氣漂亮,要更加俊俏,風姿卓絕。

謝琊不禁老臉一紅。

幸好他出了汗,臉色本就如此。

晏寧正色問道:“你從何得知?”

謝琊:……

我自己的臉我自己不清楚?還把他畫得那麽陰柔,可恨。

千萬別讓他抓到是誰。

玉雪可愛的小娃娃眯了眯眼睛,笑道:“我在夢裏看見過祖師爺,那畫像不及他萬分之一。”

晏寧将信将疑,捏了捏小徒弟的臉頰,道:“既然你的病好了,那就老實告訴師父,你從哪裏來,父母叫什麽?”

謝琊:……

眼看糊弄不過去了,他靈機一動,不惜自降輩分,委屈道:“我阿娘仙逝的早,她臨死前讓我來七殺門投靠我爹,我也不知道阿爹是誰,嗚嗚。”

晏寧伸手把他攬到懷裏,輕拍小孩兒單薄的背,說:“不哭,你說你叫謝牙,七殺門裏姓謝的那麽多,誰都有可能是你爹。”

謝琊:……

他輕靠在晏寧肩頭,小聲道:“師父別趕我走。”

謝琊如今是返祖的模樣,修為也大不如前,不可能打開自己的鎮山陣法回去閉關,加之不清楚還會不會走火入魔,待在晏寧這樣純陰的體質身邊總要安全些。

他也不想賴着徒孫,腆着臉叫人家師父,但身體的變化超出謝琊的預料和控制,也是他順風順水的人生裏唯一一次翻車。

他翻車後才知道自己的周邊有多離譜,從前的謝琊一心修煉,哪會管這些瑣事。

而這些周邊,不出意外都是他的好外甥謝寒洲暗中操控的。

七殺門裏,見過謝琊真容的除了謝寒洲就是掌門謝青山,那老頭兒年事已高,做不出這種事。

敢拿祖師爺斂財的,也只有謝寒洲。

好的很。

小竹樓裏,謝寒洲的眼皮跳了跳。

他還在想今天中午吃什麽的時候,就被晏寧叫到了飯廳。

閻焰和小師弟已經入座了。

師父則在擺弄一幅畫像,她踩在板凳上,親力親為,把卷軸挂在正對門檻的牆上,手一松,卷軸舒展,畫像上長身玉立的少年吓了謝寒洲一大跳。

他舅舅怎麽挂牆上了?

謝寒洲直覺這是鴻門宴,但就算是死,他也要先看一下今天吃什麽。

黑衣少年佯裝鎮定,目光掃向桌面。

竟然只有一道酸菜魚。

魚片薄而鮮嫩,酸菜晶瑩剔透,吸滿湯汁香氣四溢。

謝寒洲喉結微滾。

“師父……”他喚晏寧,伸出手想去抓筷子。

晏寧的規矩一般是飯後算賬,她看了眼牆上的畫像,決定讓這頓飯更有儀式感,也算給徒弟們立個威,借祖師爺的勢。

晏寧說:“過來拜見。”

誰不拜誰沒飯吃。

晏寧的行為并不誇張,七殺門幾乎是謝琊一手創辦,迎來盛況,門中弟子若有所求,都會去祖師爺的山頭拜見祈願。

謝寒洲最沒心理負擔。

從小到大,在舅舅謝琊面前他跪都跪過,還怕過去行個弟子禮嗎?少年展袖拱手,低眉垂目,算是開了個好頭。

二師弟閻焰緊随其後,微彎腰垂着頭,發絲晃動間尤可見他臉上淤青。

晏寧看了一眼,沒說話。

輪到小徒弟了。

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遠眺窗外,晏寧喊了好幾聲才回過頭。

謝琊無話可說。

如果他有罪,修真界的律法會制裁他,而不是讓他本尊,有一天面對着畫像行弟子禮。

他不情不願從凳子上跳下來,擡眼看着晏寧,水靈的漆黑眼珠帶着最後一絲掙紮,道:

“師父,我還小。”

饒了我吧。

晏寧從不強人所難,她對孩子向來寬容,覺得天真浪漫的年紀無需被禮儀束縛,遂點了點頭:“吃飯吧。”

謝琊松了口氣。

他以為這就是結束,卻不知道僅僅只是開始。

一張圓桌,四張紅木方凳。

師父先坐,弟子們撩開衣擺後續跟上,謝寒洲替晏寧倒了杯茶水,“師父,今兒怎麽就一個菜?”他眼皮微跳,試探道。

晏寧沒有說話,還是閻焰筷子一頓,回他道:“師兄,你沒來之前我已問過師父。”

“師父說,因為你又酸又菜又多餘。”

謝寒洲:“”

他自覺收回夾菜的手,安安靜靜扒着大米飯,一改從前搶食的風格,眼睜睜看着晏寧老給新來的小師弟添菜。

謝寒洲的目光有些幽怨。

沒有二師弟和小師弟的時候,晏寧曾對他說:你放心,你是師父的頭胎,師父一定會對你好的。

哪知才短短幾年,他就成了多餘的那個。

這頓飯味同嚼蠟。

膳後,晏寧遞了塊帕子給謝琊擦嘴,照顧得十分周全,她示意閻焰把碗筷撤下後,對已經自覺站起來的謝寒洲說:

“給你一個機會,坦白從寬。”

謝寒洲早就知道攤上事了,但不知道是哪件事,他遲疑道:

“師父,你是怪我把你養的花澆死了?”

晏寧猛然看過來。

謝寒洲心頭微顫,小聲道:“還是我在外面說你的壞話被你知道了?”

晏寧擡眸,挑了挑眉。

“接着說。”

謝寒洲已經開始害怕了,他不敢再看晏寧,視死如歸道:

“我承認,我想過偷你那把破刀,但不是沒得手嘛。”

他還委屈上了。

坐在晏寧身旁的謝琊微抿唇角,壓下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想法。

但謝琊實在忍不住提了提唇角。

“師父,他笑我。”謝寒洲抓住機會禍水東引,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晏寧才不吃他這套,她似笑非笑道:“大頭,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謝寒洲自知被擺了一道,索性老實道:“師父你說吧,我究竟有什麽罪,我都認。”

“我願意賠錢。”他補充。

晏寧實在讨厭他這副財大氣粗的樣子,她掏出懷裏的信箋,微施靈力送到謝寒洲面前,說:

“你竟然敢編排祖師爺,還拿自己的擇偶标準以假亂真,騙涉世未深的女修,你不覺得過分嗎?”

謝寒洲把信箋揉成一團,不服道:“正經女修誰買這玩意?”

晏寧笑道:“謝寒洲,你挺會推卸責任啊。”

釣魚執法算是讓你玩明白了。

謝寒洲道:“我沒有狡辯,何況那是我舅舅,他喜歡什麽女子我會不知道嗎?師父你憑什麽兇我,難道我和舅舅不能喜歡同類型的女修嗎?”

謝琊聽着,小拳頭已經握緊了。

晏寧道:“你不要臉。”

謝寒洲:“?”

晏寧:“你憑什麽覺得你自己能和祖師爺相提并論?”

此言一出,連謝琊都愣了愣。

他萬萬沒想到,晏寧竟然是自己的忠實粉絲,還是那種戰鬥力超強的唯粉。

謝琊垂下黑如鴉羽的長睫,掩蓋住眸底零星的笑意。

謝寒洲愣了半天,有些委屈道:“師父,你是在羞辱我嗎?”

晏寧道:“不是。”

“我在罵你臉皮厚。”

她淡聲道:“你為什麽要和祖師爺比,就不能找個跟你差不多的?再說了,修真界裏天之驕子易得,而謝琊難得,不是我打擊你,祖師爺是宗門之光,是我們衆弟子的崇拜對象,而你謝寒洲,只能以錢服人。”

“等一下。”

一道清脆又幹淨的童聲響起,謝琊的小手扒在圓桌上,擡頭問道:

“師父,你剛剛說什麽?”

晏寧低頭看着他,道:“我說謝琊難得。”

“上一句。”

晏寧想了想:“謝琊是我的崇拜對象。”

小孩兒的唇角不經意輕揚。

謝琊的心熨帖了。

誰能拒絕被誇呢?尤其是晏寧這樣聲情并茂,情真意切地誇。

謝琊收到過太多贊揚,大多數毫無新意,千篇一律,甚至沒有注入感情,當着他的面硬誇,唯有晏寧是偷偷誇他,不含一絲目的,這種不刻意的提及讓他身心愉悅。

舅舅爽了,外甥卻不高興。

謝寒洲聽完晏寧的花式誇人後,只抓住最後的重點,反問道:“師父,以錢服人不好嗎?”

他解下挂在腰側玉帶上的芥子囊,遞給晏寧道:“這有數百上品靈石,算是我跟師父道歉,要是你還不高興,我明天接着送。”

“送到你消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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