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事實證明——

謝寒洲的話痨不會因為謝琊的意願而更改。

哪怕被小師弟用眼神刀了,他也喋喋不休道:“師父你別怕,實在不行我去找我舅舅給你開小竈,讓他教你速成法,好應付這次比試。”

謝寒洲說的是客套話。

晏寧沒有客氣:“好啊。”

養徒千日用徒一時,晏寧沒想開小竈,更不敢指望謝琊這種學神給她補習,但如果能在被捶之前見一見崇拜對象,她會死而無憾。

謝寒洲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去一趟小重山,看他那位神出鬼沒的舅舅願不願意出關。

就當是給他謝寒洲一個面子。

黑衣少年在山門外嚎了很久,靈力波動,連殘敗的梨花都簌簌而落,但依然沒人理他。

“汪,汪!”兩聲犬吠吓得他渾身顫抖,謝寒洲劍眉一凜,還想高喊舅舅,卻被從梨花深處竄出來的雪白大狗吓住了。

這只狗名叫“謝梨梨”,謝琊取的,他跟養兒子似的養狗,大狗按現代說法是薩摩耶品種,生得漂亮,謝琊把它當義子。

謝寒洲連狗都不如。

他被謝梨梨咬着衣角拱出了小重山,這狗子從不客氣,以前就老在謝寒洲屁股後面攆他。

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那謝寒洲哪兒敢?他灰溜溜回到‘不知春’,小竹樓裏只剩閻焰。

“二師弟,師父他們呢?”

閻焰還是垂着頭在掃地,梧桐落葉被笤帚揚起,能看出靈力波動,對煉體修士而言,每天的運動量要逐漸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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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焰宛若掃地僧那般,在毫不起眼的家務活裏悉心磨煉。

他沉聲答道:“師父帶着小師弟去主峰了,說去抽簽。”

門派大比總要有個先後順序,弟子和弟子是靠抽簽配對。

謝寒洲哦了一聲,那簽筒裏的竹簽好像還是他舅舅親手刻的。

說是培養耐性。

唉,每到關鍵時刻,謝寒洲才會想起舅舅謝琊的好。

如果他在的話,師父一定能平安度過。

七殺門的主峰開滿荷花。

時節未到,但有修士的靈力加持,荷花四季常開,終年不敗。

滿山荷香飄來,晏寧的心弦也松了松,她對身側的小徒弟說:“改日給你做蓮子糕和蓮子糖吃,你喜歡嗎?”

謝琊微微愣了愣。

很少有人會問他喜歡什麽。

年少時,族中長輩都以為謝琊喜歡修煉喜歡名劍,等成為七殺門的祖師爺後,小輩們讨好他都是僅憑揣測,用昂貴的金銀玉器,罕見的玄鐵鲛紗,帶着功利之心試圖打動他。

就連謝寒洲也很少過問謝琊的喜好,在他眼裏,舅舅已經走上神壇,他喜歡什麽可以輕而易舉得到。

事實的确如此。

謝琊早就習慣了這種孤寂。

他并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也沒有格外在乎的人,甚至覺得喜歡淺薄,無欲則剛。

這是謝琊守身如玉的初衷。

他在謝寒洲最年輕氣盛,青春躁動的時候還教導他,說:

“記住了,找對象兩種人不能要。”

“一種是名花有主的,我們不能做挖牆腳的缺德事,另一種是待字閨中的,別人不要我們也不要。”

謝寒洲無話可說。

好的壞的都讓謝琊一個人說了,謝寒洲無奈道:“我自己會單身,不用你教。”

謝琊:“好。”

他回過神,仍舊無法将喜歡輕易說出口去回答晏寧,只道:

“師父,糖蓮子很好。”

我很喜歡。

晏寧彎了彎唇角,折了枝荷葉遞到小徒弟手裏:“遮太陽。”

謝琊的皮膚白得沒有一點瑕疵,晏寧不忍心他被日光毒害。

不知是太陽強烈,還是水波溫柔,小小的孩子臉頰微熱,白裏透紅,他低聲說:“謝謝師父。”

又順勢道:“我幫師父抽簽吧。”

晏寧覺得小孩子的運氣會好一點,索性點頭道:“別有壓力。”

謝琊:壓力?有手就會。

他放眼望去,放在荷花池湖心亭中間的簽桶有澡桶那麽大,裏面有數百近千支竹簽,全是謝琊親手刻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排入弟子隊伍中,目測這些小輩的實力後,盯準目前來說最差勁的那個,看他抽的是什麽簽,便給晏寧拿這支簽的另一半。

別人是放水,他是洩洪。

謝琊并不覺得心安理得,他從來理性公平,不欲插手門中俗務,連掌門之位都讓賢出去,但他還是想破一次例。

不是為了晏寧。

是為了自己心中産生的異樣。

謝琊不明白為什麽對晏寧生出恻隐之心,他将此歸結為虧欠。

因為自己返老還童欺騙了她,作為補償,他希望她的路能順遂一些,就像她自己說的,捶我沒事,輕點捶就行。

祖師爺決定滿足她的心願。

找個最弱的弟子來捶她。

抽好簽後,謝琊又随晏寧回到了小竹樓,西曬過去,天已發黑,院裏亮起了燈籠。

晏寧抽的簽排在了後面,這幾日都輪不到她上場,她是個和平愛好者,不想看弟子們互捶。再說了,要是偷師這麽容易,看一看就會,她早就跟閻焰學會了煉體。

還是做飯比較适合她。

晏寧捋起衣袖往小廚房走,沒過多久謝寒洲就拿着兩個橘子來找她,同她悄悄耳語了幾句。

謝琊是跟在大外甥背後來的,他覺得謝寒洲鬼鬼祟祟,又見他同晏寧親近,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說不清緣由。

只聽晏寧道:“真的嗎?”

“這樣會不會對你舅舅不好?”

謝寒洲道:“沒事的,他命硬。”

“你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謝琊在門外一臉懵,他直覺是不好的事情,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有多不好。

……

依舊是飯點。

謝琊準時起床,去到飯廳,卻發現挂在牆上,自己那副畫像下,被擺上貢橘,插了香。

顯然有拜過的痕跡。

按理說,活人是受不了香火的,但謝寒洲給晏寧吹耳邊風,說他舅舅恰如神明,和普通修士不同,是能接受供奉的。

也有許多其他弟子在考試前,帶着貢品和香燭去祖師爺的山頭下跪祈願,大家只是求個心安。

也沒見誰把謝琊克死。

他命硬。

眼前的景象和腦海中這句話重合,謝琊壓下想清理門戶的心思,他本來以為大外甥就足夠“孝順”了,沒想到徒孫也敢。

謝琊的心裏像被什麽堵住。

明知道其他弟子也拜過自己,還不是少數,可他格外在意晏寧這麽做。

他以為哪怕全修真界都想從他那裏求得想要的,晏寧也不會帶着目的。

他是真的信了晏寧的崇拜。

是不摻雜功利之心的。

謝琊的眸色越來越冷,薄唇抿成一條線,他走上前,擡手就把供桌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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