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晏寧蒸了蝦餃,讓謝寒洲去喊師兄弟吃飯。
黑衣少年邁着潇灑的步子,恰好同閻焰撞上了,他肩挑籮筐,剛從山腳下采買回來。
謝寒洲想去拿筐裏的桂花糖,卻被閻焰靈巧躲開。
“幹嗎?”謝寒洲摸了摸鼻尖。
“不幹嘛。”閻焰眸光微閃:“你離我遠點,我對錢過敏。糖的話,我自己給師父。”話落挑着籮筐回自己房間了。
謝寒洲望着他的背影,略一挑眉,直覺有什麽不對勁,但他向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腳步一轉,去找舅舅了。
然而謝琊已經回了小重山。
他今夜有可能變身。
謝寒洲只好同晏寧胡扯了一個理由,然後把謝琊那份餃子也納入腹中,沾醋吃得美滋滋。
至于閻焰,他回房後,把藏在桂花糖裏的小紙條抽出來,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把字條焚燒幹淨。
山腳下的鎮子裏有個不起眼的糕點鋪,閻焰經常光顧,不僅僅是給晏寧買糖,也是接收暗信。
閻焰是正道首徒閻朗和魔修妖女雲姒的後代,即便父親伏誅,母親橫死,閻焰和魔修那邊也有聯系。
如今正道修士據北,魔域在南,現任魔君正是閻焰的小外公,說小是因為魔君與雲姒幾乎是同齡人,并無血緣關系,不過是她的義父。
雲姒死後,魔君也遲遲未娶。
閻焰掰了一小塊桂花糖到嘴裏,甜意化開,難解心中苦澀。
暗信上說,讓他利用晏寧,去七殺門的禁地,放出能夠禍亂修真界的邪物,引起生靈塗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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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傳信了。
魔君雲漠催促閻焰數次,但閻焰不願利用晏寧,雲漠又道:除了她,你又能利用誰?
在七殺門裏只有晏寧會不計前嫌,幫一個罪人之後。
拜她為師也是最初的試探。
閻焰為此輾轉反側,小外公的話時時萦繞耳邊:阿焰,想想你的父母和沒來得及出世的妹妹。
這天下不亂,你一個靈根盡毀的人怎麽會有機會?
又怎麽報仇?怎麽出人頭地?
路就擺在眼前,他似乎別無選擇。閻焰壓下滿腔心事,像往常一樣到飯廳用膳,也只有飽腹感來臨時,他才有片刻接近幸福。
紅衣少年彎了彎眸子,壓下沁在眼角的淚光,蒸籠裏的蝦餃霧氣缭繞,沒有人能看到他的掙紮。
對閻焰這樣的人來說……
師父啊,是他在這世上無論如何也不願辜負的人。
她是願意相信他的人。
他不想還她欺騙和背叛。
時隔數日,晏寧收到了宗門大比的獎勵,作為弟子中的前三甲,她有幸跟祖師爺共進晚餐。
然而和想象中不一樣,跟以往的規矩也不一樣,高貴如祖師爺竟然在百忙之中抽空,分別和前三甲用晚膳,從一場應酬變成三場。
從一對多變成一對一。
這讓晏寧很惶恐,她覺得單獨會見類似于跟偶像私聯,這種事情她不能做,于是晏寧果斷帶上了謝寒洲。
謝寒洲嘴上說着不去,行為上卻不要臉地跟了一路,跟到小重山他舅舅的殿內,也如願看到了眸光微凝的謝琊。
哪怕帶着木質面具,祖師爺眼底的情緒也肉眼可見,嫌他礙眼。
謝寒洲心裏門兒清,但還是不想讓他舅舅得逞,他願意做二人世界裏的電燈泡,閃閃發亮。
這邊舅甥在交鋒,那邊的晏寧倒是和狗子謝梨梨相處得極好,這只雪白的薩摩耶一向傲嬌,卻乖順地讓晏寧摸它的腦袋。
“它喜歡你。”謝琊開口,聲線清冽,冷淡似雪。
晏寧颔首,朝他行了弟子禮,沒有過分熱忱,反而不卑不亢。
但謝寒洲還是發現,他一向溫和淡薄,佛系鹹魚的師父變得腼腆了,是少有的在人前放不開。
他挑起一個讨打的笑,碰了碰晏寧肩膀:“幹嘛,裝淑女?”
晏寧忍住了打他的沖動,只朝他使了使眼色,謝寒洲收起輕佻,轉過身去,心裏的感覺卻像那天吃蝦餃沾的醋一樣酸。
他酸什麽呀?
修無情道的少年尚且不明晰自己的內心,但本能地不大高興,他想着自己已經不高興了,就別惹舅舅不快,于是尋了個借口,和謝梨梨一起離開了大殿。
飯桌上只剩謝琊和晏寧。
還有詭異的沉默。
晏寧心裏想的是:天吶,我出息了,我和祖師爺一起吃飯!感覺出門都能橫着走,說出去能吹一輩子的牛,簡直是追星的巅峰啊!
謝琊心裏想的是:怎麽辦,我該跟她說點什麽?說什麽才能讓她放輕松呢?可是我也好緊張,算了,不說了。
眼看月色下沉,祖師爺終于忍不住了,先啓唇道:“徒孫。”
晏寧:“在。”
……
二人皆愣了一瞬,謝琊輕咳一聲道:“就當是自己家,多喝熱水。”他大概是有點單身天賦在身上的,哪怕是關切的話語也患了直男通病。
晏寧忍着笑意,小口喝水。
她真的怕謝琊下一秒能掏出一把枸杞給她泡上。
畢竟宗門上下皆知,祖師爺的保溫杯從不離身,廳裏廳氣的,要是擱現代,絕對是建設美麗中i國的好苗子。
想到這裏,晏寧以手掩唇,小聲道:“祖師爺,奇變偶不變?”
謝琊微愣,符號看象限。
他明知道答案,卻沒有和晏寧對上暗號,同為穿越人士,按理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謝琊是胎穿而來的,早就習慣了修真生活,也不想以此同晏寧拉近距離。
明知道她思鄉,謝琊并不想趁虛而入,以此博得她的親近。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晏寧多少有些失望,眼看天色不早了,她起身告辭,謝琊把她送到門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白梨花深處。
他最近總是能在晏寧身上看到一些閃現的畫面,像是前世發生過,又像是預知今生,種種原因令謝琊心生恻隐,他忽然喊道:
“帶支梨花再走吧。”
話罷又補充道:“謝寒洲說你喜歡。”
晏寧的腳步其實放得很慢,聽到祖師爺的聲音後,她回過頭,小跑到他面前,帶着難得一見的嬌憨道:“那,我可以再要個簽名嗎?”
人都是會得寸進尺的,晏寧明顯感覺到祖師爺的寬容,膽子也跟着變大,放肆起來。
一如謝梨梨對晏寧的親近,因為狗子的偏愛,她才敢摸頭殺。
晏寧擡起眼睛,一張笑臉眉眼彎彎,頰邊微微泛紅,算不得絕色,卻叫人舒坦。
謝琊隐在面具下的臉也紅了。
他沒有告訴晏寧,謝梨梨誰的面子都不賣,但如果是謝琊喜歡的,謝梨梨也會喜歡。
謝琊悄悄別開眼,他的心跳像簌簌而落的梨花,一茬接一茬,起伏晃蕩個不停。
今夜的月色很美,祖師爺不忍再拒絕徒孫的請求,他從袖子裏掏出一枚小東西,對晏寧說:
“張開掌心。”
少女擡手,捋着衣袖照做,白皙的掌中猶可見一道紅痕。
是她救謝寒洲的痕跡。
謝琊也有所聽聞,心中莫名起了酸澀,他修長白皙的指骨提起印章,在晏寧的手心烙下了他的名字。
是,他的字狗都嫌醜。
但他也會纂刻。
他給她的簽名,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謝琊彎唇:“滿意否?”
晏寧人都傻了,她等朱砂印幹了後,合攏掌心,握拳貼在胸口,信誓旦旦道:
“滿意,我以後都不洗手了。”
作者有話說:
晏寧:論拍馬屁的十八般套路。